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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久别重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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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前两日,从京师快马加鞭层层传达下来的一桩消息给春节蒙上厚重的阴影。
当今圣上崩,享年五十六,在位三十一年。
遗诏宣告,三皇子将继承王位,入主东宫,元宵后举办登基大典。
北狄兵乱平,西凉六王爷暂无犯境意,南部消停许久,除了偶尔海上一些宵小扰民外,齐国算是风平浪静,因此这一桩举国大哀的消息被消化得很快,惊慌逐渐平息下来。
南纱从山明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内心风起云涌,却一语不发,只是背着手安静地站在回廊下,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那冒新芽的桃树。
孤霞要刺杀的对象享尽天年离世,他辖下的江山就要交到另一人手中,兴许国师突然反应激烈,想要铲除自己也是因为三皇子即将登上帝位。
赵安是曾提起,京城相传,范太傅曾与这位三皇子相谈甚欢,许是,与前太子交往甚密的国师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权势,便开始认真地对付起范太傅。
如此看来,国师终究是迟了一步。
然而,朝堂瞬息万变,范太傅又能坚持多久?
南纱单手抚着右肩上的伤,站在南纱身后的山明皱眉:“还疼吗?”
南纱微摇头,后退一步,背靠着走廊内的柱子仰头望着廊上的装饰。
昨日在街上行走,莫名其妙地被成为别人剑下的猎物,若非山明反应快,现在站在这里的南纱早就成为亡魂。
近日江湖讨伐大军在元令的协助下查找刺客堂的匿身之处,此举似是已经逼得刺客堂无路可走,连刺客堂都快要疯了,现在的国师也不知疯成什么模样。
刺杀南纱不成,不知那回去的刺客是否要以死谢罪。
南纱微叹气。
山明看看南纱,顿了顿,轻声道:“去年孤霞进宫刺杀圣上,圣上受惊,后得风寒,一直卧床不起。”
南纱嘴角微动,道:“我不是在想着这个。”
山明牵起南纱的手:“那你在想什么?”
南纱回头看着山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想着其轩,这两日高亭将阳关耍得团团转,却一直不曾见到其轩,执香夫人已经得查到刺客堂的藏匿之处,不出几日,江湖讨伐队就会围困刺客堂,我担心会有变故。”
山明仔细看着南纱手心的掌纹:“你果然想太多。”
南纱皱眉。
山明放下南纱的手,转头看向走廊另一头。
高亭正朝南纱走过来。
南纱诧异地看着愁眉不展的高亭。
高亭抱拳,闷声道:“这两日一直寻不到道勋的身影。”
山明疑惑:“他不是常喜欢在画舫上游荡吗?”
高亭摇头,心绪不宁:“我也如此想着,但几乎寻遍所有的画舫都找不到他,倒是见过几次时鸣先生在喝花酒。”
南纱面色顿时变得凝重。
山明看向南纱,问:“你为何要找道勋?”
南纱叹气:“我觉得,那账本的主人兴许就是道勋,希望高亭先生能请他过来……”
高亭惊讶地看着南纱:“什么账本?”
南纱摇摇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时候却被人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高亭不解,茫然地看向山明。
山明想了想,担忧道:“道勋许是遇上了危险。”
高亭越发不解:“他不是一直都在危险之中吗?”
山明眉毛一挑,耐心地解释道:“以前的危险是来自刺客堂外,现在他面临的危险兴许就来自刺客堂内。”
高亭皱眉,很是崩溃:“难道就不能明确地表达吗?你们为何总喜欢拐弯抹角?”
南纱苦笑:“因为有些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高亭愣了愣,深以为然:“原来你们也有词不达意的时候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是这样的。”
南纱:“……”
山明看向高亭,笃定道:“你若遇上道勋,便请他到县衙作客,元大人的护院阵势并非空有其表,不必担心刺客堂追杀。”
高亭点头,随即告辞离开。
南纱看着高亭离开的背影,问山明:“另一份账本的手抄本你可是交到着墨手上?”
山明:“正是。”
南纱耸耸肩,语重心长道:“这应是国师与道勋之间晦暗的往事。”
山明无奈:“朝堂与江湖混杂,一时很难理清。”
南纱不语。
山明看着南纱,温声道:“该换药了。”
南纱转头看看自己的右肩,颔首,跟着山明往房间走去。
上药时,山明动作小心翼翼,待上完药,山明给南纱拉上衣服,发现南纱已经窝在榻上睡着了,睡得无声无息,山明皱眉,扯起一旁的毯子盖在南纱身上。
山明出门,正走下房前台阶,小丫鬟端着茶水往这边走来,山明朝小丫鬟摇头:“南纱已睡下。”
小丫鬟惊讶:“这么快?姑娘才刚醒来不到一个时辰……”
山明皱眉,随即转身返回房内,南纱依旧睡死,山明静静地看着榻上的人一会儿,上前拍拍南纱的手:“南纱,起床。”
南纱毫无反应。
山明回头看向轻声将茶水放到桌上的小丫鬟,问:“她一直都如此么?”
小丫鬟皱眉,低头细想,回道:“最近睡得越发频繁,醒着的时候甚少。”
山明紧握南纱的手,带着几分担忧,他回头对小丫鬟道:“请一位大夫过来。”
小丫鬟诧异,随即点头往外跑。
山明低头看着南纱的手,轻轻摩挲着,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丝丝凉意与房间的暖炉散发的暖意相遇,使房里凉却稍许。
刘大夫被小丫鬟一路催促着,没注意到路上突出的砖块,差点儿就摔个四脚朝天,但大夫不敢轻易放慢脚步,只怕自己一停顿,县衙中的那位大人就一命呜呼。
元令身体很弱,偶尔天气变化也会跟着大病一场。初到江岚县时,元令因发热有一段时间昏迷不醒,贾师爷就一直埋怨江岚县的大夫医术不好,千里之外的元家便重金聘请几位大夫前往江南为元令调理身体,通过贾师爷的考察,最终留下的就只有这位刘大夫,刘大夫领着高薪,在几位医术高强的同辈中脱颖而出,为保住饭碗,平日里十分尽心尽力。小丫鬟匆匆忙忙来请时,大夫还以为元令又大病一场,直到见到南纱才反应过来,那位大人死不了。
莫名地松出一口气。
山明退后几步,让大夫给南纱把脉。
小丫鬟伸长脖子看着大夫表情变幻,从一开始的轻松状态转而眉头越皱越紧,许久,大夫收回手,山明上前将南纱的手塞进毯子内。
大夫看向两人:“她昏迷过几次?”
山明与小丫鬟面面相觑。
大夫皱眉:“平时饮食如何?”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将平常府中饮食罗列出来。
大夫颔首,随即伸手翻开南纱的眼皮,再仔细查看舌苔,尔后摇头:“不像是体内湿气重的症状,反而,是昏厥后转入昏迷状态,看起来和睡眠一样,却比一般睡眠严重。”
小丫鬟不解:“姑娘这是何病?”
大夫微摇头:“不是急症,倒似天生如此。”
小丫鬟继续问:“那是如何?”
刘大夫叹气:“我曾见过这样的病人,睡着后就睡过去,药石罔效。”
山明紧紧地盯着大夫:“为何会如此?”
刘大夫伸手指指脑袋,不语。
山明眉头紧锁:“她平日看起来并无不妥。”
刘大夫颔首:“正因平日看起来并无不妥,虽无缘无故昏厥的症状频发,但昏厥很快就会过去,因此难以发觉。老夫能力有限,听闻东齐百年医药世家简家对此病症颇有研究,倒是可以前去求医。”
山明紧握手,坐在榻上紧紧地盯着南纱。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看刘大夫一眼:“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大夫眼皮一翻,没好气道:“你认为老夫在和你这小姑娘说笑呢?”
小丫鬟连忙摇头:“不,不是,南纱姑娘平日看起来可精神着呢。”
刘大夫不语。
小丫鬟低头,突然道:“倒是有一次昏倒,但姑娘只是劳累。”
刘大夫干脆不理会小丫鬟,看向山明:“总有些疑难杂症一般大夫无从下手,这位姑娘的脉搏比常人慢,搏动不足,血脉有凝滞之像,我给她开几服药,为稳妥起见,先生还是去东齐寻简大夫看看吧。”
山明颔首,不语。
小丫鬟马上取来笔墨纸砚给大夫,刘大夫挥笔,笔走龙蛇地留下普通人看不懂的药方,小丫鬟拿着药方一路小跑出门抓药。
那急匆匆的步伐引得好奇小厮的注意,急追几步问小丫鬟去干什么,小丫鬟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留下一句话在身后飘散:“去抓药!”
小厮心头突兀一跳,莫非是小少爷又病危?
这消息立马带着燎原之势传遍整个县衙。
下午,午睡醒来的元令听到自己病危的消息,差点儿被一口温茶呛死。
慌慌张张地赶来的贾师爷与时鸣站在元令房中,与书桌后的元令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这才确定元令这个祸害还会蹦跶好多年的事实,各怀着奇妙的心思向元令告辞。
在院中溜达的贾师爷与时鸣及时阻止这一流言的传播。
县衙的客房小院里。
南纱终于战胜昏睡慢悠悠醒转过来时,第一眼就被一旁小丫鬟那红通通的核桃眼给吓到,见到南纱醒来,小丫鬟用手帕掩脸,哭哭啼啼地转身出门去看药煎得如何。
南纱莫名其妙。
山明握着南纱的手微用力,南纱吃疼,诧异地看向山明。
山明凑近南纱,南纱吃惊地睁大眼睛,一股热流从脑袋劈头盖脸而来。
整个人都熟了。
山明搂着南纱,在南纱耳边轻声道:“我们回云梦宫可好?”
昏昏沉沉的南纱:“好。”
山明继续道:“现在就回去。”
南纱蓦然惊醒:“不……刺客堂……”
山明手上的力度加重:“我已经让人备好车马。”
南纱:“……”
原是没有商量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