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云开月明(一) ...
-
等待的时间太长,人就会对意料之中的事情保持着越发寡淡的心思。
除夕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来临。
近日来南纱一直想要找到其轩了解师兄的近况,却苦于寻不到他的踪影,小小的江岚县,居然将一个人藏得那么深。
炮竹声惊醒了夜,蹲在前院烧烟花爆竹的小县令玩得比任何人都开心,那张毫无掩饰的笑脸在烟花的映衬下格外艳丽,看得旁人都移不开视线。
就像在这除夕之夜,最为高兴的就只有那么一人,其余的人都是在陪衬。
时鸣、萧暮在牵挂着那个不知何时才能重整旗鼓的黑白居。
元大公子在惆怅着春节过后与弟弟的分离。
南纱、山明、赵安是则一脸外乡人的表情。
每逢佳节倍思亲。
思念着,思念着,烟花爆竹就全都化为一抹烟,被元令烧得只剩下黑漆漆的躯壳。
元令惆怅地看着那消散的烟,听风及时地递上一碗姜汤,元令难得没有扭捏地全部喝完,然后继续惆怅的看着地上的烟花爆竹纸。
听雨端来热水让众人洗手,在院中亭子里摆上的茶水瓜子点心,站累的人就到亭子里休息。
南纱蹲在房前台阶上,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碎纸,山明站在南纱旁边,压低声音关切问:“你最近心不在焉。”
南纱懒洋洋地抬头看山明一眼,又低下头。
山明静静地站着,耳边听着外面街道的烟花爆竹声,天空炸开几朵火花,火花闪耀着绚烂的光彩,一刹那的美丽过后,火花余烬就不知散落在何处。
县衙的宾客慢慢地聚集在小亭子内,互相缅怀着过去的一年旧时光,元令兴奋地差贾师爷去请来丝竹管的姑娘,早就等待这句话的贾师爷一溜烟儿地跑下去吩咐。
南纱转头看小亭子一眼,叹气:“我……前几日,我见到道勋,一直想要告诉你,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山明诧异地看着南纱:“道勋寻你何事?”
南纱伸手在地板上胡乱地画着圈,轻声道:“似乎是要杀我。”
山明皱眉,半蹲在南纱身旁:“你受伤了?”
南纱摇头:“后来他放弃了。”
山明伸手揽住南纱:“为何现在才说!”
南纱叹气:“不知从何说起,何况我毫无外伤。”
山明哭笑不得:“你是担心你没有外伤我就不信你吗?”
南纱噎住,不语。
山明亲亲南纱头顶,道:“道勋甚少有失手的时候。”
南纱颔首:“他是中途放弃的,我见他一直在犹豫,本想着,兴许这几日还会再见到他,却一直没见到。”
山明气急败坏:“你是等着他来杀你吗?”
南纱诧异地看向山明:“你怎会如此想?”
山明:“……”
南纱顿了顿,道:“我想知道,国师为何会突然向我出手,莫非是朝堂有变故,国师转而要对付师父?也兴许是,他认为我在这次江湖讨伐浪潮中发挥作用过大,威胁到刺客堂?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不好解决。”
山明看着笼罩在喜庆红灯笼下的庭院,沉声道:“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南纱不语。
两人静静地看着庭院。
红色的灯笼和稠花装点着喜气洋洋的院落,在暗红的烛光下,院子似是披着薄薄的轻纱,红与黑的融合,营造出舒心悦目的感觉,就像所有的黑暗,总有吉祥的红色作衬,不安与疑惑反而就被镇压下来,世间一切如此美好。
元令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朝南纱山明小跑过来:“你们在干什……?”
话未完,就相当纯洁地掩住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
南纱微摇头,笑道:“我相信县令大人绝对看过许多。”
元令从手指缝间看向南纱,认真地摇头:“不曾。”
南纱:“……”
山明松开手,看向元令:“大人有何吩咐?”
元令高兴地放下手,挥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想吃吗?贾师爷托管家带回来好多冰糖葫芦!”
南纱与山明均茫然地看着元令。
元令见两人似乎对冰糖葫芦不感兴趣,便自顾自地咬着葫芦,嘴里含糊不清道:“挽梅姑娘来了,她的曲子是整个江岚县最好听的。”
南纱转头看山明,似乎那日香雪堂门前与山明闲聊的姑娘,似乎也是叫挽梅,山明一言难尽地撇开视线,南纱反而感兴趣了,她站起来跟着元令往小亭子走。
南纱漫不经心道:“我曾有幸见过挽梅姑娘一面,姑娘果真貌若天仙。”
元令回头好奇地看着南纱:“你觉得挽梅姑娘就是天仙?”
南纱不解地回看元令。
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元令低头:“你没见过云屏楼的姑娘,那里的姑娘可是会让人乐不思蜀的,那才是真正的天仙吧。”
南纱顿了顿,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闺阁女子深入探讨,便随口道:“云屏楼是江岚县最好的青楼伎馆,里面的姑娘自然不差。”
元令看看手中的冰糖葫芦,突然感觉没什么兴趣。
南纱暗中惊讶地看着元令脸色沉郁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地长叹一口气。
果然是不经意间触碰到这小县令的伤心事。
山明皱眉地跟在南纱与元令身后,听着这两人谈论丝竹馆与云屏楼,很是莫名其妙。
听风见到自家小少爷本来满脸笑意地走出亭子邀请两位客人,回来时笑意全无,便惊讶地看向南纱与山明,用眼神发问,接收到听风疑惑的南纱耸肩,摇头,听风走到元令面前,元令闷闷不乐地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过去:“不吃了。”
听风颔首,接过那根冰糖葫芦,听雨给南纱山明各搬一把椅子。
元大公子招呼着元令坐到自己身旁,牵着这个弟弟的手低声说了几句话,元令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众人安静,亭子外的假山旁辟出一个小空间,挽梅姑娘坐在盆栽的花丛旁,素手纤纤,认真地弹奏。
琴声飘扬,身后一男子用笛声伴奏,伴随着或近或远的烟花爆竹声,映衬出小小县衙的富足安详。
众人闲话家常,守夜的人打算一夜坐到天明。
熬不住的人早早就回去歇了。
听罢曲子,南纱告退,疲倦地回去休息,直到半夜被爆竹声吵醒,迷迷糊糊间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窗前,风从窗外吹进来,凉意一并涌进房内。
南纱抱着被子坐起来,紧紧地盯着窗边那个黑影,黑影悄无声息地戳在窗台上,若非窗户的冷风驱赶着南纱的倦意,南纱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正在做着一场噩梦。
两相静默片刻,南纱问:“谁?”
那个黑影微动,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范太傅有能力给吕国师定罪吗?”
南纱皱眉:“范太傅不管刑法赏罚。”
黑影沉吟片刻:“若是有证据,他会去做吗?”
南纱盯着那个黑影:“他会交给合适的人去做。”
黑影沉默,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随即黑影在窗台消失,一并带上了窗户。
南纱抱着被子静静地坐了许久,这才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她点亮梳妆台前蜡烛,端着蜡烛小心翼翼地走向窗台,只见一卷册子躺在地板上,南纱放下烛台,蹲在地上翻了两页,被密密麻麻的小字弄昏头脑,便将那册子扔到桌面,转身爬上床继续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山明坐在床前翻开着昨夜南纱捡到的本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南纱翻身,山明伸手帮南纱敛被角,收回手在本子上又翻过一页。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
南纱来回翻滚了好一会儿,这才挠着头发坐起,一脸暴躁问:“这又是谁家的鞭炮?”
山明伸手摸摸南纱头发:“不知。”
南纱重重地叹气,抱着被子发呆。
山明再翻一页:“这本账本你从哪里得到的?”
南纱懒洋洋地扫那账本一眼:“昨夜捡到的。”
山明探究地盯着南纱:“你昨夜梦游了?”
南纱将头埋进被子里:“我以为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原来不是。”
山明:“……”
南纱抬头,毫无掩饰道:“一个黑影送我的,要我交给师父。”
山明皱眉:“为何不交给赵安是?”
南纱看着山明,眨眨眼:“可能是因为我才是师父的学生,赵安是不是。”
山明不置可否。
南纱接过账本,看着上面的细小的字眼,扯了扯嘴角,道:“我突然明白,为何师父非要上京不可。”
山明看着南纱:“为何?”
南纱挥挥手中的账本,笑道:“因为被众多人敬仰着并非一件坏事。”
山明:“……”
山明抬手理了理南纱的头发:“梳洗去,元令特意吩咐给你留了早饭。”
南纱从被子里爬出来:“他们去哪里了?”
山明继续翻着账本:“去光华庙求神拜佛。”
南纱“哦”一声,默默地披衣洗脸。
山明走到一旁书桌旁,磨墨抄着这账本。
南纱洗完脸回头看山明一眼,见山明一脸认真,便不打扰他,转身往门外走。
小丫鬟就候在门外,见到南纱起床,连忙为南纱端来早饭。
南纱坐在外间圆桌前一边吃着鸡蛋羹一边看向门外。
阳光很好,小院子里铺着一层温暖的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