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待月成双

86、黯然神伤（四）

　　香雪堂位于江岚县热闹的东街，出门就是来往不绝的人流。
　　南纱刚走出香雪堂的大门，透过来往人群，一眼就见到站在街道另一侧的山明，他正环顾着四周。
　　南纱脚步微顿，朝山明走过去。
　　还未走近，另一位姑娘就走近山明，她笑意盈盈地和山明打招呼。
　　南纱脚步停住，往一旁的小摊走去。
　　挽梅站在山明身旁：“连先生可是在等人？”
　　山明皱眉，一脸茫然。
　　挽梅笑了笑，柔声道：“前日挽梅见先生与高公子在一起谈天说地，今日见先生一人，冒昧前来打招呼。”
　　山明僵着脸，沉声道：“高亭不在这里。”
　　挽梅点头：“正是，他今日与阳公子有约。”
　　山明不耐烦地点点头，随即看向四周，见到南纱正拿着一支木簪子打量着，随即向挽梅致歉，转身朝南纱走过来。
　　南纱已经掏出铜钱将那支木簪子买下，摊主笑眯眯地吹捧着木簪子的精巧纹饰，南纱似听非听，认真地打量着簪子一端的玉兰花雕饰及垂落的细链子。
　　山明走到南纱身旁，问：“好看吗？”
　　南纱颔首，随即越过山明看向山明身后的挽梅。
　　挽梅正隔着人群好奇地打量着南纱，见南纱看向自己，她微笑福身，转身微风拂柳般走了。
　　南纱收回视线，将簪子递到山明手上：“帮我戴上去。”
　　山明接过簪子，转几下簪子，就将簪子插在那支白玉簪旁，一黑一白的簪子，在乌黑的头发显衬下反而不那么显眼，竟有几分和谐融洽之意，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山明放下手：“好了。”
　　南纱颔首，两人一同望向通往县衙方向的路，却都不动，小摊贩的老板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客人，唯恐这两人挡住自己的生意，但见到山明腰间别着长剑，不敢轻易举动。这几日，江岚县来了不少戴刀剑的江湖人，若非县令大人下令加强城中巡逻，还不知这些江湖闲人将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摊贩老板还在踌躇着该不该提醒这两人挪位置，山明就开始朝县衙走去，南纱跟上，摊贩老板连忙松出一口气。
　　山明问南纱：“你想去哪里？”
　　南纱低头看着路：“想去你认识那位姑娘的地方。”
　　山明一怔：“谁？”
　　南纱不语。
　　山明假装听不懂，两人静默着朝前走。
　　街上店铺热闹非凡，随着年关的到来，各大商铺都迎来了生意高峰期。
　　南纱随意看着两旁店铺，突然，她在一间布匹店前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店内。
　　似乎见到了其轩，他穿着和云梦宫画楼上的画像一样的服饰，黑色与红色交织的衣服，腰间佩着一把黑剑。
　　南纱忙朝布匹店走去。
　　山明诧异，但见到店内一闪而过的身影时诧异顿消。
　　其轩身影消失在布匹店内，南纱跟进去，在外间店铺只能看到选购布匹的客人及跑堂的小厮，压根就没看到其轩，想走进里间，却被小厮拦下。
　　南纱皱眉，灰溜溜地走出店铺，她站在街上仰头看着布庄的名称：千丝楼。
　　南纱出神地看着，山明拍拍南纱脑袋：“走吧。”
　　南纱颔首，跟着山明继续往县衙方向走去。
　　南纱轻声问：“你说，其轩为何要进入千丝楼？”
　　山明目视前方：“许是要见重要的人。”
　　南纱转头看山明，追问：“是谁呢？”
　　山明笑了笑：“谁让他来这里，自然是要去见谁。”
　　南纱低头沉思，好一会儿方道：“赵大哥就住在县衙，见面应该不会选这里。”
　　山明轻声提醒：“千丝楼，是阳家的产业。”
　　南纱停住脚步：“江南望族也要分一杯羹吗？”
　　山明转头看南纱，疑惑问：“参与的人越多，不正越有利于你吗？”
　　南纱摇头，神色寡淡地别开视线：“与我何关？”
　　山明不语，摇摇头，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南纱扯着衣服袖子：“县令大人似乎与紫檀香的执香夫人关系颇好。”
　　山明懒洋洋问：“为何如此说？”
　　南纱偏头，单手揉着的太阳穴：“执香夫人对我了解甚多，而县衙贾师爷管家治衙风气甚严，若不是关系融洽，丫鬟们是不会与执香夫人分享我的身体近况。元大人曾问我是否愿意与执香夫人见面，现在想来，大概元大人之意是，若我不愿，大人也会有办法说服执香夫人站在黑白居这一方。”
　　山明看着南纱，问出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为何元大人要站在黑白居这边呢？”
　　南纱摇头：“不知，但自从元大人救下时当家，就已经表明他的立场。”
　　山明颔首，不语。
　　南纱微叹气，环顾四周：“兴许是，黑白居在江岚县辖内，元大人的护短心理作怪，便执意肃清这股江湖风气，稳定江岚县。”
　　山明很是不解地思索：“元令是这样的人么？”
　　南纱：“……”
　　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山明与南纱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
　　谈论的对象在一干人环绕下从另一条街道绕出来。
　　南纱与山明脸色微尴尬，瞬间又恢复正常。
　　元大公子与元令一同看到山明与南纱，元大公子朝山明与南纱拱手，元令则笑着朝两人快步走过来，元令身后，时鸣、萧暮、贾师爷一脸麻木地看着元令。
　　元令兴致勃勃地打量南纱与山明，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问：“执香夫人没为难你们吧？”
　　想起刚才还在背后谈论这位小县令，南纱颇感不好意思，她笑了笑，道：“没有。”
　　山明看向元令身后的人，问：“元大人正要去哪里？”
　　元令大手一挥：“带兄长走走，看看我江岚县的大好风光。”
　　时鸣、萧暮、贾师爷一致翻了个白眼。
　　倒是元大公子露出温和宠溺的神色，让人恨得牙痒痒。
　　元令似有感应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三人：“是不是啊？”
　　时鸣、萧暮、贾师爷马上笑意可掬：“那是自然！”
　　元大公子满脸宠溺地看着自家弟弟：“小令的江岚县风光甚好。”
　　南纱转头扫一眼江岚县的街道，这小小的江岚县，似乎有些委屈“风光”一词。
　　山明抱拳：“那我们就不打扰几位雅兴。”
　　元令笑眯眯地点头：“嗯嗯，你们先回去，稍后我们一起吃晚饭。”
　　时鸣、萧暮、贾师爷瞬间面如土色。
　　还要到晚饭时才能回县衙……
　　元家两兄弟高兴地和山明南纱道别，然后携手兴致勃勃地继续欣赏着江岚县的大好风光。
　　山明颇为同情地看着时鸣、萧暮、贾师爷走远。
　　南纱站在原地与山明看着不同方向，道路另一头，道勋站在人群中，只消片刻，就不见踪影，南纱皱眉，山明未注意到道勋，南纱也不提起，两人一同往县衙走去。
　　县衙内，小厮正在打扫地板，丫鬟们乘着主人外出都纷纷寻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安静的县衙莫名地带着冷清感。
　　南纱回到客房小院，站在走廊下看着院外的枯树，山明出门巡街后，静悄悄的县衙越发静悄悄。
　　在寒风萧瑟中站立，手指冻僵直至整个人差点儿成为冰柱，小丫鬟才出现，她见到南纱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姑娘回来了？”
　　南纱僵着脸，微点头。
　　小丫鬟连忙道：“姑娘快回屋里歇息。”
　　南纱颔首，转身进房，不忘补上一句：“我在等你。”
　　小丫鬟微怔：“姑娘有何吩咐？”
　　南纱钻进榻上的毯子下，颤抖着问：“执香夫人……”
　　小丫鬟正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毯子，闻言停住手中动作，探头看向南纱，惴惴问：“姑娘生气了？”
　　南纱摇头。
　　小丫鬟暗中松出一口气。
　　南纱诧异地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将毯子盖在南纱身上：“执香夫人是少爷的姑姑，她差人送补品给少爷时问起姑娘的情况，我就全都告诉她了。”
　　南纱看向小丫鬟，问：“你们少爷与执香夫人关系好吗？”
　　小丫鬟低头想了想，片刻，才道：“少爷与执香夫人甚少往来，但县衙的衣服被子熏香都是管家从执香夫人处置办的。”
　　南纱点头。
　　小丫鬟好奇地看向南纱：“姑娘一直等我就是为了此事？”
　　南纱顿了顿，摇头：“是也不是，本想着等一会儿就回房，但等着等着就变成非等到你不可的心情……”
　　小丫鬟：“……”
　　南纱低头：“无甚大事，你去忙吧。”
　　小丫鬟看着南纱，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去给姑娘端碗姜汤。”
　　南纱颔首。
　　小丫鬟退出房间。
　　南纱抱着毯子一路抖着进入里间，从抽屉里抽出师父的信件。
　　这次师父的信件不提任何朝堂事，只提到过年府中的准备，小天在府中南面的房间里装上和南山竹楼一样的窗纱，点上灯笼，听闻还换了新的床被。
　　虽然南纱不会到那个地方居住……
　　永远都不会。
　　南纱微皱眉，师父道，小天坚持着要来探望自己，但被师父拦下了，前两日，青旗师兄到太傅府中探望师父，还提到自己，青旗师兄原话是，不知南纱一人在江南过年，会是怎样的情景。
　　想必是哭着鼻子找师娘吧……
　　师父在信上如此猜测着。
　　南纱叹气，将信件放进抽屉，推上抽屉。
　　在南山过年，年年都会想起师娘，自师娘走后，年少的自己每年的特别节目就是坐在矮凳上头靠在师父膝盖上哭着道想师娘了，今年，已经不会重复这样的场面。
　　纵使想要重复，重要的人缺位，终究无法完成这场节目……
　　南纱转身，道勋站在身后。
　　南纱皱眉。
　　道勋缓缓地拔剑。
　　南纱暗中握紧手：“刺客堂注意到我了吗？”
　　道勋摇头：“不是刺客堂。”
　　南纱：“我……”声音一出，竟有些沙哑，南纱低咳一声，道：“我猜是国师。”
　　道勋剑指南纱，不语。
　　两人静默着，空气沉寂。
　　小丫鬟端着姜汤进门，脚步很轻，道勋紧皱眉头，顿了顿，竟收起剑从窗户而出。
　　小丫鬟将姜汤放在外间桌面，进门寻南纱，见到窗户大开着，连忙皱眉着上前关窗：“姑娘，这风冷。”
　　南纱死盯着窗户，不语。
　　小丫鬟回头，这才发现南纱面色苍白，小丫鬟连忙上前扶着南纱往床的方向走去，南纱微摇头，小丫鬟只得扶着南纱往外间，南纱倒在榻上，紧抱着毯子，竟有些发抖。
　　小丫鬟将姜汤递给南纱。
　　南纱端着姜汤发呆。
　　看得一旁的小丫鬟满心疑惑。
　　大概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