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待月成双

82、绝地反击（四）

　　大雪连续下了三日三夜，白色覆盖山河大地，河面逐渐铺上一层薄薄的冰层，三日后，这场大雪才终于有停歇的迹象。
　　南纱抱着厚重的大氅站在廊下看雪，还未扫过的庭院积着厚重的雪，山明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院子一角的枯树。
　　树枝不堪雪的重压，断了，雪扑簌簌地掉落。
　　山明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经意回头，这才看到南纱站在廊下。
　　南纱上前，将大氅递给山明，山明接过，皱眉：“院中风大。”
　　南纱哈气暖手，轻声问：“在房中就见到你站在这里，出来好一阵你才转身，最近有何烦心事？”
　　山明摇头，他披上大氅站在廊下回头看那棵枯树：“前两日见到这棵枯树下有一对死鸟，因此好奇，多看两眼罢了。”
　　南纱随着山明视线看向那株枯树。
　　披着一身厚重白雪外衣的树显得格外孤寂。
　　两人静默，片刻，一同转身往房中走去。
　　暖炉炭足，烤得房间暖烘烘的。
　　南纱走到榻上坐下，山明脱下大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位丫鬟送茶水进房，她一路低头，轻手轻脚地将茶壶茶杯放到桌上后，才慢慢地退出房间。
　　南纱扯起榻上的垫子盖到身上，转头看向山明：“子温回云梦宫了吗？”
　　山明点头：“前两日就启程，还未问时当家要到那三十两就已经离开。”
　　南纱将毯子拉直，盖着腿脚：“那就好。”
　　山明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剑，良久，抬头：“执香夫人已经来到江岚县，香雪堂在江岚县有分号，她已经来了几日。”
　　南纱颔首。
　　山明继续道：“刺客堂似乎意识到讨伐自己的江湖大军正在形成，最近动作频繁，可惜，他们只是威吓其他组织，倒不曾真正地动手。他们的举动越多，讨伐联盟的关系就更加牢固。”
　　南纱合上双手，静静地看着地板，不语。
　　山明没听到南纱的答话，迟疑片刻，还是继续道：“一直保持中立的几大山庄最近都有意向紫檀香靠拢，此次讨伐由紫檀香为首，黑白居退居幕后，黑白居的棋师纷纷响应萧暮的号召，在江湖各流派中游说，讨伐军的势力日益强大。”
　　南纱搓着被冻得通红手指，轻声道：“却缺乏顶尖高手。”
　　山明笑了笑：“顶尖高手不比普通习武之人，他们总该是挑剔的。”
　　南纱转头看向山明：“想要蚂蚁吞象，也要有足够多的蚂蚁，现在还不够。”
　　山明笃定道：“他们总会来的，江南有头面的江湖侠士都集中起来，与门派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高手无法置身其外。”
　　南纱点头：“惟愿如此。”
　　山明手指摩挲着剑鞘，片刻，沉声道：“紫檀香，执香夫人，她想要见你。”
　　南纱皱眉：“你……为何？”
　　山明将剑放到桌面：“时鸣道，执香夫人知晓你的存在，想见你一面。”
　　南纱舒展眉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
　　山明露出明显不安的神情：“你就如此轻率地答应？”
　　南纱挑眉：“那应是如何？”
　　山明不语。
　　南纱再次伸手扯毯子：“她既然提出要见我，怕是已经知道云梦宫与我的关系，或许是，已经得知你也留在县衙，站在黑白居这方，现在，紫檀香需要一些不妨碍自己前行的理由。”
　　山明疑惑地看着南纱：“你能给出这些理由？”
　　南纱沉默，看向半合上的房门，良久，才沉声道：“兴许我能。”
　　山明无奈叹气，半晌，他道：“我不能让你独自见她。”
　　南纱看着山明：“你可在楼顶等我。”
　　山明想了想，颔首：“再过两日就是腊月廿五，执香夫人会在这日请你到香雪堂一聚。”
　　南纱眉头紧皱，问：“为何不是客店饭馆？”
　　山明猜测：“许是方便。”
　　南纱顿了顿，不语。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山明站起来，要出去继续巡查街道。
　　昨日小县令委托山明帮忙维护江岚县的安定，因南纱在场，况且自己最近实在很闲，山明便随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一答应，倒给自己添下诸多麻烦。
　　也好，还算是得到不少情报。
　　山明刚走，小丫鬟就抱着一个花瓶走进房内，花瓶内插着后院盛放的梅花。
　　南纱站起来，看着丫鬟将花瓶放到窗前的花架子上，丫鬟转头看南纱：“姑娘，你要的梅花给你摘来了。”
　　南纱走到小丫鬟身旁看着梅花：“很漂亮。”
　　小丫鬟连忙点头：“正是，这是少爷从故居移来的，今年才开花，只可惜，再过几日就要败了。”
　　南纱定定地看着怒放的梅花：“花期到，就只能如此。”
　　小丫鬟回头看南纱，南纱伸手向梅花，手停在花架子上，眼前一黑，突然倒下去，小丫鬟大惊，动作却十分迅速，连忙伸手搀扶，南纱这才没推倒花架子。
　　小丫鬟惊慌问：“姑娘，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南纱皱眉，将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小丫鬟身上，她缓缓地摇头：“无事，有些眩晕罢了。”
　　小丫鬟将南纱扶到榻旁，问：“姑娘可有畏寒之症？”
　　南纱诧异地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叹气：“少爷也畏寒，因此才离家来到相较温暖的江南，后来就留在这里了，每年冬季，少爷都要喝大量驱寒汤药，而且，偶尔有眩晕之感。”
　　南纱扯了扯嘴角：“原来元大人到江南还有如此缘故。”
　　小丫鬟面带忧色地看着南纱：“待会儿我让厨房也给姑娘熬碗姜汤，姑娘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南纱颔首，揉着手指：“多谢，我并无畏寒之症，只是这两日思虑过重，心神耗损，因此有些眩晕，你不必担心。”
　　小丫鬟点头，将毯子盖在南纱身上，转身出门去厨房端姜汤。
　　南纱坐在榻上望着花架上的梅花出神。
　　出神到小县令进门都没发现。
　　元令站在房门处，重重地咳嗽两声。
　　南纱循声抬头，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县令，连忙掀开毯子站起来行礼。
　　小县令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你不是拘礼之人。”
　　南纱讪讪地放下手，见小县令正伸手向茶壶，忙道：“茶凉，你不要喝。”
　　小县令缩回手，转身看向听风：“换一壶茶。”
　　听风颔首，提起茶壶就往门外走。
　　小县令自顾自地搬一把椅子坐在榻前，南纱走到里间柜子里抱出椅垫，让小县令站起来，将垫子铺在椅子上。
　　小县令好奇地看着南纱：“你从哪儿找来的垫子？”
　　南纱伸手将椅背的垫子扶正，笑道：“昨日打开柜子见到里面堆着一叠，想是伺候你的姑娘们怕你受凉，便每个房间都备着。”
　　小县令不好意思地低头：“她们一向如此。”
　　南纱笑道：“都是些好姑娘。”
　　小县令附和：“正是，从前留在家中也是她们伺候着，到这里，她们还是一路跟着，和家人一般亲切。”
　　南纱笑了笑，温声道：“你莫要辜负她们。”
　　小县令靠着椅背，笼着双手：“那是自然，为了不耽误她们的大好年华，我最近都在忧心着她们的婚嫁之事。”
　　南纱嘴角微抽：“你倒真管得宽。”
　　小县令笑了笑，不语，转头环顾四周，看到花瓶里插着梅花，流露出高兴的神情：“今年的梅花终于开了。”
　　南纱随着小县令的视线看过去：“这些年来孤陋寡闻，不曾见过梅花，便央伺候的小姑娘折几枝插在瓶中，算是闻到几分春日的味道。”
　　小县令摇头：“春日的花香比这个要浓郁得多。”
　　两人相视而笑。
　　听风端着茶水进门，还带上几碟点心，一一摆在桌上。
　　南纱看着听风轻轻放下点心，沉声道：“刚才山明过来，小姑娘就送来一壶热茶，山明只喝了一杯，浪费了县衙的好茶。”
　　小县令伸手端过听风递过来的茶杯，摇头：“不是什么贵茶，胜在清新。”
　　南纱颔首，也伸手接过听风递过来的茶杯，两人静默。
　　小县令低头喝茶，随后双手握着茶杯看着南纱：“听闻姑娘师承范太傅，祖父与范太傅曾同朝为官，对范太傅一直赞不绝口，因此对姑娘感到好奇。”
　　南纱微愣，伸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在大人府中住了将近两月，大人这才想起问我的身份吗？”
　　小县令一本正经地摇头：“本无意问，总觉得十分唐突，今日偶尔听萧暮提起，故好奇。”
　　南纱理解地笑了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县令，问：“不知大人可曾听过子温？云梦宫的子温先生？”
　　小县令好奇地看着南纱，微摇头。
　　南纱继续笑道：“我与子温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子温先生给我的感觉与大人给我的感觉有些许接近，同是不在意风言风语，甚少主动了解坊间传闻，但不误大事，是认真负责之人。”
　　小县令向往道：“我突然想见见子温先生。”
　　南纱垂眸，低头喝茶，尔后，方遗憾道：“他已经在回云梦宫的途中。”
　　小县令怅然叹气：“真是可惜。”
　　南纱偏头：“总还是有机会的。”
　　小县令颔首，放下手中茶杯，从听风手中接过暖手炉，犹豫片刻，道：“确实，我听闻执香夫人想见你一面。”
　　南纱语气疲惫道：“刚才听山明提起，那倒也无妨。”
　　小县令直愣愣地盯着南纱：“我本以为你会不愿意，如今看来，是我多虑。”
　　南纱笑而不语。
　　小丫鬟端着姜汤进房，小县令闻到味道便皱眉，回头惊恐地看着小丫鬟。
　　还好，小丫鬟是端着姜汤给南纱姑娘。
　　小县令默默地松下一口气，倏忽问：“姑娘可是受寒？”
　　南纱摇头：“大冬日，总需要喝些驱寒的姜汤。”
　　小县令点头，闻着味道终是感到浑身不舒服，便站起来告辞。
　　未等南纱说话，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刮走了。
　　南纱喝完姜汤，将碗递给小丫鬟，小丫鬟端着碗悄悄地退下。
　　南纱静静地看着梅花出神。
　　冷风噬骨，疲倦一阵接一阵地翻涌上来。
　　催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