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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兵临城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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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像个冬日火盆一样,自以为是地高悬天空为人间散布温暖,未料倒变成耀眼而张扬地拉仇恨。
浮云来了又去,竟是未能动骄阳分毫。
意外赶巧地扎堆而来。
宁城被围,六王爷陈兵城外。
沈将军下令紧闭城门,一切出入都被禁止。
南纱本正打算绕道到崇明城,无奈被困在城中。
沈将军、督军大人、施大人日日聚在一起,商量应对之法。
吕国师在宁城的消息刚刚传开,百姓翘首以盼仙人之风采,不料国师羞涩,从未出现在人前,还好沈将军压根就没指望国师大人能用仙术解宁城兵围,因此对国师的消息不甚感兴趣。
倒是施大人前往国师小院探望两次,均被守门的拦回来,据说国师在闭关修炼,正到要紧关头。
至于修炼何仙术,施大人不得而知。
但太守两次被拒的表情很明显,俱是一脸隐忍的恼怒,难看的很。
国师府中的侍从则日日愁眉不展,自那天国师昏过去后,竟一直未能醒过来,大夫听到国师是半仙之躯,也纷纷表示束手无策。
打扮妖娆的侍妾十分无奈,日日端汤喂药,那小胖矮子居然一直未醒,如今宁城被困,城外也不知陈兵多少,这该死的半仙却掉链子,一想到若宁城被破,自己沦为俘虏,或一个不慎,身首异处,想想都感到害怕。
侍妾咬着指甲红蔻丹,幽怨地扫国师一眼。
床上的人如同死去一般,毫无动静。
仙人昏过去也与常人不一样。
侍妾又叹一口气,撑着下巴看向大开的窗户,窗外几枝夹竹桃随风摇曳。
绿叶红花,不胜娇羞。
却没能让人高兴起来。
侍妾瘪起嘴巴,一脸不高兴。
坐在芙蓉楼二楼雅间的执香夫人也愁眉不展。
风吹得帷幔,连带着心事也跟着浮躁起来。
紫檀香的主要势力已经折在宁城,现宁城起兵祸,将军战士守城,只守不攻,不知在作何打算,城中百姓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三不五时闭门抗敌的节奏,街上并没有弥漫着惶恐不安的情绪,但对于要离开宁城的人来说,这场兵祸打乱了计划。
只能日日窝在宁城,眼巴巴地看着局势变幻。
不由得不让人感到恼怒。
施大人最近很忙,忙得连接见访客的时间都没有。
前段时间还恭敬有加,眨眼间,便是人走茶凉。
这茶,似乎凉得有些快。
执香夫人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不知那位常梦宫主如今又是如何情况?
总有一日,紫檀香要将云梦宫摧毁掉!
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一同为先夫陪葬!
执香夫人握紧手,指甲掐进掌心,微疼。
窗外楼下就是主街道,偶尔几个人匆匆而过。
一位信差拿着信匆匆经过芙蓉楼。
宁城闭城,这是最后一封送进城中的信,信差正要将其送到收信人手中。
宁城城西。
南纱坐在院中树下,看着棋盘的黑白子分明,紧皱眉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一时举棋不定。
山明坐在另一侧回廊上,手里执着一壶酒。
异居的田德已经被施大人释放回来,前几日山明经过异居,见到掌柜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算账,田才和小田晖坐在门前台阶上玩着折纸,异居恢复往日的平静。
但总有一些东西已然改变。
异居为云梦宫耳目,经此变故,怕是以后再也不能用。
田德已经确定要重新设立一个云梦宫据点。
冬青对此事的看法是,任凭田德折腾去,毕竟,宁城是田德的根据地。
山明抬手,灌下一口烈酒,这确实是田德自家的事情,自当由其自己解决。
前一段回廊,与山明相隔甚远处,冬青坐在山明对面。
他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剑。
“嗖”的一声,剑破风而出。
王罗瞪大眼睛,剑携着森冷之气从面前刮过,钉入王罗身旁的树上,入木三分。
王罗恼怒地瞪向冬青。
冬青一脸笑意道:“抱歉,手滑了。”
话虽如此,脸上却丝毫没有抱歉之意。
南纱淡然地看冬青一眼,终于将棋子放进棋格子里。
王罗眼巴巴地转头看南纱。
南纱手指轻轻地敲着棋盘:“自己解决去。”
王罗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朝冬青走去。
大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眼神犀利,一脸杀气。
冬青站起来,扶着胳膊松动筋骨,笑容可掬地迎着王罗而去。
两人赤膊空拳,扭打在一起。
山明抬头看两人一眼,就移开视线,落到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
树下,南纱突然站起来,仰头看着斑驳阳光,莫名地叹气。
注意到山明的视线,南纱回过头来,疑惑地回视山明。
山明隔着那两个正在扭打的人,稍提高声音问:“南纱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南纱低头想了片刻,方道:“以后太遥远,留待以后再考虑。”
山明神色凝滞,又问:“你去崇明城后呢?会一直留在崇明城吗?”
南纱摇头,别头看向院中的花草,道:“有一个地方,倒是想去。”
山明追问:“哪里?”
南纱盯着那株随风摇摆的花,道:“江南。”
山明眉毛一挑:“哦?”
话语间意味不明。
南纱转头询问地看着山明。
山明放下酒壶,仰头看向回廊上方的雕饰。
南纱依旧盯着山明,等着他的后话,山明却道:“我要北上。”
南纱皱眉:“为何?”
山明手指微动,却不低头:“子温来信,北面似乎有宫主属意的消息。”
南纱心下猛地一惊,问道:“宫主在北国?”
山明这才回头,看向南纱,很是平静地摇头。
南纱满脸疑惑:“常梦宫主现在依旧昏迷不醒吗?”
山明扯了扯嘴角,顾左右而言他:“宫主踏遍天下路,她的踪迹,值得我们追随一番。”
南纱眉头紧皱,不语。
王罗被冬青一拳打在肚子上,往后退了好几步。
南纱转头看王罗,见他用手背擦擦嘴角,又狠厉地朝冬青冲过去,端的是英勇无比。
冬青身上也挂了彩,但无王罗这般惨烈。
若是不愿意自己知道,自己又何必追问,南纱想到这里,心下闪过几分怅惘,随即淡然抿唇,思绪却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
山明也听到敲门声,他放下酒壶站起来,朝院门走去。
王罗与冬青依旧打得难分难解。
南纱站在原地看着院门,门外,借城抬头擦擦额头上的汗,将一封信交给山明。
山明低头看着手中信,借城转身就走。
连茶水都不曾讨一杯,如此敬业。
山明疑惑地看着信封。
熟悉的四个字:南纱敬启。
随即翻转一下信封,然后关上院门。
山明转身走到南纱面前,将信交给南纱,自己再次走到回廊提起酒壶坐下。
南纱迟疑地看着信。
那是着墨的字迹。
南纱将信封撕开,掏出里面的信件。
只有一张信纸,寥寥数字:
青旗在崇明城,已脱险境。
险……
南纱呼吸一窒,蓦地涌起一阵思念,想念那个远在京师的师父。
已经多日未接到师父来信,不知近况如何……二师兄遇刺一事,终究让人心有余悸。
南纱将信折起,收回信封内。
山明目光追随着南纱的动作,见南纱满脸忧色,正想询问。
南纱却突然回头看过来:“师兄在崇明城。”
山明颔首。
南纱走回树下的石凳前,低头看着棋盘上风云变幻。
突然,她伸手搅乱棋盘上的黑白子。
山明诧异地看着南纱。
南纱将白子捡进陶罐中,捡到一半,手突然就停下来。
山明就站在南纱身后:“究竟发生何事了?”
南纱摇头,继续捡白子:“无事,只是想起祸福相依,短短瞬间,便让人经历一遍天上人间。”
“呃……”山明不是很了解,不知该如何搭话。
南纱合起白子罐,转头看山明:“崇明城中,云梦宫可有据点?”
山明想了想,方道:“青旗倒是在崇明城有几位至交好友。”
冬青一脚踹开王罗,转头看向南纱:“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南北聚,那里聚集的都是些外出游历的读书人。”
南纱感激地看着冬青,冬青微挑眉,笑得很是得意。
他面前的王罗拖着一身伤默默地转身往后院走去。
冬青急了,忙追上去:“怎么,不打了?”
王罗白冬青一眼,抽动了眼角的伤口,疼得直抽气。
冬青一脸欠揍地补刀:“我明明已经留五分力了……”
王罗连眼神都不想给冬青,掉头就走。
南纱将黑子棋罐也合上。
山明看着南纱,犹豫片刻,咬咬牙,问:“你将在江南何处下榻?”
南纱疑惑地看向山明。
山明不语。
南纱愣了愣,方道:“双星曾提过,要推荐我到江岚县的黑白居当棋师,我现在还在考虑。”
山明颔首。
南纱目光深沉地看向院门:“不知这兵围要何时才能解……”
山明随着南纱的视线看向院门:“双星在宁城,他的部分暗卫军在崇明城,这兵围,困不了多久。”
南纱转头看山明,语气平静得如同拉家常:“你说,紫檀香……紫檀香为何要为难云梦宫?”
山明淡然道:“大概是为了很久之前的事吧。”
南纱面色严谨,带着一些不确定:“该不是小事吧?”
山明一时沉默。
两人一站一坐,安静无言。
风吹着衣角,衣衫动。
骄阳惯出来的夏日暑气却愈战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