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旧事重提(三) ...
-
一场细雨后,阳光淡淡地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南纱坐在房槛上,低头看着地板上的阳光。
几只蚂蚁悄悄地在石板上爬过,小小的身影带来几点可忽略不计的阴影。
可析推开院门而进,质问:“为何擅自让双星下山?”
南纱抬头看可析一眼,又低头:“事情已经做下,现在责怪也无用。”
听到南纱那毫无悔改之意的语气,可析一时气结,快步走到南纱前面,那几只悠闲的蚂蚁竟被可析踩于脚下,南纱慌忙推开可析的脚。
经这一打岔,可析胸中郁积的气散了大半,她往旁边退几步,那几只蚂蚁躲在砖缝里,竟也完好如初。
南纱面色稍和缓,从地上捡一草根,驱赶着蚂蚁。
可析一脸茫然:“你在做什么?”
南纱抬头扫可析一眼,夷鄙道:“你的眼睛是长来装饰的吗?”
可析怒而挥手,一掌砸到南纱头上:“双星之事与你何关?为何私自安排他下山?”
南纱双手抱着脑袋,嘴角一翘,挑衅道:“无关,我乐意。”
可析直愣愣地瞪着南纱:“理由?”
南纱丢下草根,敛起嘲讽的笑容:“理由在既定事实之后,其实并无多大用处。”
可析不语,继续气呼呼地瞪着南纱。
南纱低头拍拍裙裾,轻声问:“你可看双星留下的信件?”
可析顿了顿,走到门槛另一侧,叹气,道:“看了,宫主做出的决定,我们实在无权责怪双星。”
南纱偏头,嘴角弯起:“你曾经告诉我,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访云梦宫曾立下誓言,他日登基,定会让六皇弟回来,此言颇得常梦宫主之心,后来,圣上登基,背弃诺言,转身便将六王爷彻底遗忘,这桩旧事,你可想过宫主的态度吗?”
可析眉头紧皱:“宫主?”
南纱看着从台阶处长出的一根杂草,伸手拔拉着:“其实,常梦宫主是希望六皇子回来,也希望大齐屹立不倒,情绪并不矛盾,要实现它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棋差一着,圣上终究让宫主失望……双星之事,宫主不愿再管,让双星自行处理,无论结果如何,兴许,会比自己贸然插手少许多遗憾。”
可析侧头看南纱:“那只是你自己推测而已。”
南纱笑了笑:“我自己寻得答案,然后行动,不管对错,我都会为我的言行负责。”
可析板着脸,不语。
南纱转看可析,笑道:“虽然解决了和合塔留在宫中的隐患,助双星下山也能得到大家的理解,但是,云梦宫诸位先生,怕还是对我心生不满。自说自话,不与他人商量,擅自管了云梦宫的闲事。”
可析赧然:“也……并非如此。”
南纱偏头:“当真?”
可析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的确有些一意孤行。”
南纱长长地叹气,环视院子四周:“其实,我要下山。”
可析诧异地看向南纱:“为何?双星之事,不至于此。”
南纱摇摇头:“并非为双星,是为了我最初到云梦宫的目的,虽知前方艰险,却依旧不得不前行。”
可析失声惊呼:“艰险?”
南纱突然又笑:“其实,双星一事,我确实做得不妥,如此紧急助双星下山,虽有尽快解决和合塔难题之意,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人,有时候会忍不住地愚蠢一把。”
可析怔怔地看向南纱,懵了。
南纱手指划过台阶缝间的杂草:“可析,云梦宫波澜已定,宫中是否还要坚持教化天下,这是你们先生应决定的事情,我曾听闻,博正先生是当年太子师的人选,如今到云梦宫,也不能屈才,乐秋虽曾做下错事,但,原谅别人总比记恨来得轻松。”
可析不悦:“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南纱语气严肃道:“并非教训之言,只是作为朋友,临别时的一些忠言。”
可析眉头紧皱,摇头道:“倒像临终赠言。”
南纱哑言。
可析认真地看着南纱:“南纱姑娘还会回到云梦宫吗?”
南纱顿了顿,道:“兴许,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断言,我今日决定,也并不代表着就是明日的决定。”
女人本就善变。
可析理解地点头。
南纱站起来,弯腰拍拍裙子上的尘土,似感慨道:“我要去见着墨。”
可析伸手扯住南纱衣角:“南纱姑娘还未说明,助双星下山,姑娘抱何私心?”
南纱皱眉,用力地扯开可析的手:“衣服要皱了,皱了……”
可析松手,南纱挑眉,快步走向院门。
可析要追,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来,摇摇头,往小厨房走去。
南纱在院子里转悠,寻了一圈才找到正在柳树下垂钓的着墨,南纱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着墨。
南纱离着墨还有五步远,着墨突然道:“听闻姑娘要去宁城?”
南纱脚步一顿,笑道;“原来着墨先生已经知悉。”
着墨转头看南纱:“你以为,我有何事不知?”
南纱摇头:“我不知你有何事不知。”
着墨笑了笑,轻声道:“宫主遇刺,是宫主所为,我有过猜测,却不曾深想。”
南纱坐到一旁的草地上:“因为你不愿意相信,常梦宫主竟会放弃云梦宫。”
着墨眉毛一挑,扯了扯嘴角:“如此解释,倒也未尝不可。”
南纱看向着墨手中的鱼竿:“我准备明日下山,师父为我在玉霄城留下一人,此去路途艰险,但云梦宫宫中事平,着墨先生可享几日清闲。”
着墨却摇头:“云梦宫还有网罗天下的计划,又怎会清闲?”
南纱低头想了想,道:“也是,但大概不会再四面楚歌吧?”
着墨回头看南纱,温和道:“先前宫中事杂,还多亏南纱姑娘解围。”
南纱静静地看着湖面:“不必,我还是喜欢云梦宫的。”
着墨微微一笑,不语。
悬在水面的浮子动了动,着墨并不动作,等着浮子的动静停下,他才慢悠悠地收线,鱼饵已经被吃光,只剩下光秃秃的鱼钩,附和着阳光,闪着金色的光芒。
南纱看着着墨不动声色地往鱼钩上挂蚯蚓,抬手揉太阳穴:“我一度以为,我和着墨先生不是一路人。”
着墨将鱼线丢回水中,好奇问:“现在呢?”
南纱笑了笑:“我理解你,并且行事方式与你趋同,我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脑子发热地一意孤行……竟是我错了。”
着墨微笑,嘴角磕着的笑容带着阳光的暖意。
让人一时忘记移开视线。
南纱扯扯嘴角,看着平静的湖面,转移话题:“这湖可是通往山上那条河的吗?”
着墨不语。
南纱指指湖水道:“我曾经纳闷,湖中养的鱼究竟是何品种,另一湖中的鱼五颜六色,这湖里的鱼却是餐桌上的鱼。”
着墨难得耐心地解释道:“云梦宫的几个湖里养的鱼都是不一样的。”
南纱郑重点头,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开。
着墨仰头看南纱一眼,视线随即移到湖面,他道:“山明的故友,高亭来信,北狄又有兴兵之意。”
南纱也看着湖面,淡然道:“之前只约定休战五月,如今三月已过,敌我双方大概也守不住这约定。”
着墨冷笑:“纵使双方皆损,却还是忍不住再战。”
南纱仰头看着柳树:“这三月里,我竟不曾见到常梦宫主一面,她究竟是暴毙、还是昏迷,竟不得而知。”
着墨抬头看南纱一眼:“昏迷不醒,也不知她是否会醒来。”
南纱颔首,转身欲走。
着墨淡然道:“你离开,云梦宫宫主离开常梦山的消息也要传开。”
南纱顿时停下脚步:“云梦宫固若金汤,不会有未知的外人潜入,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宫主是否健在。”
着墨叹气:“冬青在宁城受伤,云梦宫宫主前往宁城的消息一旦传开,多少会使暗中敌手有些顾忌,为你铺平道路,算是谢你曾帮助云梦宫度过难关。”
南纱背对着着墨,扯扯嘴角:“也好。”
着墨又道:“山明也想去宁城。”
南纱仰头:“你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着墨笑了笑,无奈:“我确实知道现在不是最好时机,正如我一直想找最好的时机与双星一谈,你却把他推下山。”
南纱低头,尔后方道:“着墨先生原本打算如何处理?双星何其无辜,宫主之决定,不是从未有先生敢违背的吗?”
着墨侧头看向江面,水面平静如镜,倒映出岸上人模糊的身影:“我当时是想着,两日后就能找到办法解决。”
南纱低头看着墨:“先生之意是,两日后若找不到办法,也随意处之吗?”
着墨对上南纱的视线:“或许,你又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南纱漠然地接受着墨这拐弯抹角的称赞:“正是,由我出面,你与双星日后还有转圜余地,更何况,你们并非敌对……若你为了所谓的公正无□□置双星,兴许会伤及根本,双星再也无法回到云梦宫,常梦宫主大概也不愿见到如此局面。”
着墨低头,看着上下浮动的浮子,叹息道:“青旗一事,终究又交回你手中。”
南纱轻“嗯”一声,走了。
着墨看着鱼竿,再次任由猖狂的鱼将鱼饵全部搬走。
朱石从柳树后走出,看看着墨,又看看南纱的背影。
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