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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情之所起(二) ...

  •   朦胧柔和的光线从窗缝间倾泻进室内。
      又是一天安静而美好的清晨。
      无奈丝竹声如讨债般死缠烂打,硬生生地将梦中人吵醒。
      南纱单手揉着眼睛,憋住一肚子火气看着纱帐外。
      天方蒙蒙亮,房中还晦暗不明,琴声从门外涌进来。
      南纱愤愤地掀开被子,撩开纱帐,一脸愤怒地拿起外袍披到身上往外走,猛地扯开房门,门外院中,可析正坐在树下,低头,弹奏四面楚歌。
      音紧促,时而高亢,时而低落。
      见南纱开门,院中扫地的侍女连忙去取热水。
      南纱站在房门处,瞪着可析,吼道:“你不是厌恶扰人清梦么?”
      可析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琴音里。
      南纱坐在门槛处穿鞋,三两步冲到可析面前,一把按在瑶琴上:“太阳还未升起,你发什么疯?”
      可析抬头看向南纱,见南纱双眼通红,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她悠然道:“心中愤愤不平,借你纾解半分。”
      南纱一掌拍在石桌上,手掌马上通红,疼得直抽气,愤愤道:“纾解你个大头!我还未睡够呢!”
      可析耸肩,推开南纱的手,继续弹奏。
      南纱挠挠乱蓬蓬的头发:“姑奶奶的,你为何不去找焚华啊?”
      可析一边弹琴一边道:“焚华一大早就去盯着学生们念书,怎会呆在房中?”
      南纱手指微用力,就扯下几根断发:“我昨夜很晚方睡下。”
      可析一脸理解:“知你不懂早睡早起的道理。”
      南纱崩溃:“别折腾我行吗?乐秋又不是我请来的,关我何事?有本事去着墨院子里弹去啊!去乐秋院里弹去啊!”
      可析冷哼一声,道:“若我抱琴去着墨院子,怕是还未踏入院门,朱石已经就将我踩平,去乐秋院中,开什么玩笑!老娘才不便宜他!”
      南纱憋着一股气无处发,只得灰溜溜地坐在一旁,石凳微凉,凉得心中也跟着一颤,睡意一下子就全无。
      可析手指转换,琴音一变,城南旧战曲,将军困于阵法,兵士突围,数重围后,将军带着残兵归。
      琴音激昂,狰狞之意出。
      南纱静静地听了片刻,方平息那股被吵醒的无名之火,问:“乐秋是何人?”
      可析手指一颤,走音。
      可析缓缓停下手,看向院中不远处的竹亭:“林家与乐家是世交,林家女刚出生时,便许以乐家,后林家衰败,乐家悔约,婚约散。”
      南纱一愣,怔怔地看着可析:“乐家居然如此势利?”
      可析垂眸叹气:“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也钱财无忧,我素喜音乐,父亲在我幼时就送我前往姑苏夫人处学丝竹管乐,后遇常梦宫主。宫主喜游历,我随她出行,偶与家中通信,甚少知道家中情况。三年前婚期将至,春节前我拜访姑苏夫人后归家,方知父亲病重,家中衰败,小茶馆关闭,我婚期正是十八岁生辰,归家时母亲道,乐家不愿再认这婚约,我守至七月,父亲逝,母亲随我前往云梦宫,在山下乐居村居住,去年冬,母亲也走了,临终时最是牵挂我的婚事,认为当初守这婚约白白误了我的大好年华。”
      南纱霎时不知该说什么,长久静默,只见侍女端着热水进房,南纱并不跟进房中洗漱,而是顶着一头乱发问可析:“那时,你可曾见过乐秋?问过他吗?”
      可析皱眉:“自然见过,正是十八岁归家那年,抢着黄昏赶进城门,见他站在街边看书,书贩正在收拾,催他买下,听他兄弟唤他乐秋兄,其实,也并无过多交集,自然也不会巴巴地赶上去问些无趣的问题。”
      南纱盯着可析:“前几日,你就是收到他来信,不谈事,只谈情?”
      可析面色复杂,说不出是愤恨多一些,还是落寞多一些,她轻声叹息:“每每提起此事,就想要一刀了结此人。”
      南纱偏头:“你们可曾正式认识么?”
      可析摇头,突然笑道:“说来可笑,竟对一陌生人心生不满。”
      南纱诧异地看着可析:“你该不会失心疯吧?那可是未婚夫啊……”
      可析淡然地扫南纱一眼:“已经过去了。”
      南纱颔首:“往事不堪回首。”
      可析瞪向南纱,片刻,长长地叹气:“我当初有过憧憬,因此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如今看来,知道是自己多想,却忍不住自怜,怎会遇上如此荒唐的事情?”
      南纱伸手握住可析的手。
      可析连忙甩开南纱的手:“说话便可,不必动手动脚。”
      南纱:“……”
      尴尬片刻,南纱讪讪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想安慰你罢了。”
      可析低头,看着地上的沙土:“抱歉,不知何时起,不愿别人触碰。”
      南纱笑了笑:“无妨。”随即转移话题,“当初你与常梦宫主一同游历?”
      可析抬头,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一株玉兰树上:“常梦宫主与姑苏夫人为旧识,她到姑苏夫人府邸作客时与我结识,那时对大千世界好奇不已,常梦宫主看出我的心思,相邀,便答应了。”
      南纱眨眨眼,追问:“都游历了何处?”
      可析回忆道:“江南水乡、冰封北地、草原无穷的牛羊、爬山涉水、从悬崖望向深渊……宫主精力旺盛,不比常人,我倍感疲倦之时,她还可保持神采奕奕。”
      南纱叹道:“这也是她的过人之处。”
      可析微扯嘴角:“正是,我归家后事务杂多,料理父亲丧事,她遣人前来帮忙,又收留我与母亲,这等恩德,自然不敢忘。”
      南纱看着可析:“你猜,着墨请乐秋前来所为何事?”
      可析闷闷地摇头:“不知。”
      南纱目视前方,平静道:“云梦宫人手不足,乐秋被安排住进第三重院落,以先生之礼相待,乐秋先生,大概要常住的。”
      可析皱眉,手指摩挲着石桌面:“若是如此,我忍让罢了。”
      南纱同情地看着可析,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在宫门前,乐秋看你时的神情,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神情。”
      可析转头,对上南纱的视线:“若我留在长留城,自然也会多方打听未婚夫,虽与他仅有几面之缘,感觉却同多年旧识般……着实让人心惊。”
      南纱突然问:“可析姑娘是长留城人氏?”
      可析诧异地看向南纱:“正是,父亲曾在城中开一茶馆,一度生意兴盛,只是……我不孝,若能多留在父亲身边,兴许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遗憾,也……不会迁怒了吧。”
      南纱正色:“你并非在迁怒,确实是乐家不厚道,不过,此事也罢,陌路相逢,只当一过路人。”
      可析低头,盯着瑶琴,长久叹息:“谈何容易……只是,为了云梦宫,不容易也要变得容易。”
      南纱又想要伸手拍拍可析的手背,手伸至一半,想起可析嫌弃的坏毛病,手就又硬生生地折回来。
      可析转头看南纱,问:“南纱姑娘也是长留城人吗?”
      南纱摇头:“非也,只是曾路过长留城,进城途中听到一些关于二师兄的消息,因此记得深刻罢了。”
      可析饶有兴趣:“何时?说不定南纱曾路过我家的茶馆。”
      南纱皱眉:“应是四年前,莫非你家的茶馆是,可生茶馆?”
      可析一时兴奋道:“正是,那茶馆正是在我出生那年父亲开设的,父亲本来是做着街头小本生意的,筹足资金,就开了一家茶馆。”
      南纱也高兴道:“馆中布置还略记得一些,十分雅致。”
      可析笑着,又伸手擦擦眼角的泪珠,南纱看着她,感觉有些东西哽在心头,便低头沉默,掩饰那抹沉重的思绪。
      可析语气哽咽道:“没想到,二十余年……”
      世上二十余年光景一闪而逝,如今身在云梦宫,却永远地失去可生茶馆。
      南纱看看垂眸难过的可析,不语。
      太阳缓慢地升起来,阳光温柔地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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