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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四面楚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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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使劲地吹着几缕闲云,驱赶着白云堆积成棉絮状,热热闹闹地占据着湛蓝天空。
暮春会前半月,客人陆续赶到云梦宫,宫中顿时变得热闹非凡,第一重院落已经安排满客人。
花园不似往日般清净,南纱清晨往后花园走去时,一路上都能见到三五成群的来客在回廊或园中小道经过。文人学子或赏花、或谈论诗词,人们相互交谈声就像夏夜此起彼伏的蝉鸣,在空旷而宁静的天地间回荡,别有生气。
可惜南纱喜静,她犹犹豫豫地继续前进几步,便灰溜溜地转身往自己的小院挤回去。
云梦宫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里。
南纱像平日一样敞开院门,坐在院子里看书,短短半个时辰,院门已经走过许多宾客,一些人好奇地朝院里张望,相较于平日的门可罗雀,这种喧闹变化来得太突然,南纱叹气,放下手中的书本,默默地上前关门。
关上院门不久,就听到敲门声。
南纱郁闷地再次打开院门,可析面无表情地进门,随手关上门。
南纱看着可析,问:“云梦宫常如此吗?”
可析摇头:“不曾,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如此大阵仗。”
南纱心有疑惑,但很快就将疑惑抛至一边:“可析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可析正对着南纱,双手按在南纱肩上,慎重叮嘱:“从今日起,你就要以常梦宫主的身份自居,关于宫中的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任何差错。”
南纱大惊,连忙挣脱开可析的手:“你可是在开玩笑?”
可析松开手,冷笑:“云梦宫突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是江湖朝堂及边境敌国叛匪皆虎视眈眈的对象。”
南纱皱眉:“为何?”
可析收回笑意,看着院内四周,懒洋洋道:“为了山明带回来的东西,南纱姑娘,我来为你易容。”
可析上前,慌得南纱连忙后退:“我今日已经出门几趟。”
可析不在意道:“之前曾与你说过,宫主偶尔喜易容,我想,宫主平日此举也是为日后做准备吧……”
听出可析语气中的伤感,南纱沉默,心下天人交战,无奈仰头,将湛蓝的天空收入眼底,那是一种毫无芥蒂的澄澈……许久,南纱妥协道:“有劳可析姑娘。”
可析笑道:“姑娘平日如何如今也如何,只是带一张面具罢了,宫主行为一向不在众人能猜测范围内,但书画还是要懂一些,文灵有时间会来陪姑娘聊丹青的。”
南纱敛起笑意,垂眸:“也可。”
可析推着南纱进入房间。
再次出门时,南纱已着绸缎长裙,轻纱重叠,裙裾盛放着艳丽的花。
桀骜得不像是南山上浇花种草的小姑娘。
可析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和南纱一同往宫主的小院去。
常梦宫主的小院如往日般清净,门外难得没有来来往往参观的客人,宫中众人一应俱在,站在院子里等候着。
两位侍女上前接过可析手中的包袱,走进房内。
南纱偏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先生们。
众人拱手:“宫主!”
南纱木然移开视线:“我完全不想见到你们。”
着墨温和笑道:“只会打扰你这一次。”
南纱叹气,走向房间,脚步停在门前。
房内外间铺着暗红的地毯,南纱犹豫着要不要踩进去,侍女弯腰蹲下为南纱脱鞋,南纱震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就着袜子走进房内,转身看着大开的房门,视线落在山明身上。
山明微颔首。
南纱低头,走到长榻前坐下,片刻,将脸埋进榻上的柔软皮毛里。
门外的先生们面面相觑,着墨笑了笑,挥手,众人纷纷退出小院。
文灵转头看向着墨,语气不急不躁,似是客观评论着:“和宫主一般不靠谱。”
博正目视前方:“那倒也未必。”
双星补充一句:“宫主大事从不糊涂。”
可析扯起嘴角,温柔道:“但小事已经足够你喝好几壶。”
着墨与朱石沉默,不作评价。
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一旁伺候的侍女,和站在院子里看玉兰花的山明。
南纱抬头,侍女端上茶,南纱端详着红绿裙装的侍女,片刻,才伸手接过茶,喝一口后将茶水递回去,看向门外的山明,微抬高声音:“你在想什么?”
山明回头:“抱歉。”
南纱耸肩,让侍女退下,自己站起来走到门前,径自坐在门槛上:“我在想,你那日带回来的究竟是何物,竟得以让那么多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云梦宫身上。”
山明低头,不语。
一只忽高忽低,飞得兴起的蝴蝶撞入视线范围,南纱的目光追逐着蝴蝶,沉声道:“只有力量不足者才会想要依靠别人成就大事。”
山明叹气,南纱又道:“谋定而后动,如今却总是反过来,先动而后谋,甚至是,动而不谋,导致混乱局势。”
山明走到南纱面前,在南纱身侧坐下:“我离宫前,宫主曾说过,但凡见到有价值的物什可全都带回宫中。”
南纱看一眼山明:“宫主果然真性情。”
山明又叹气,闷声道:“暮春会,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纱看向随风晃动的玉兰花树,淡然道:“从来如此。”
山明直愣愣地盯着南纱:“云梦宫不会倒。”
南纱诧异,这是执念?
须臾,南纱背靠着门框:“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不必执着于一时的闭门。”
山明转头看着紧闭的院门:“从前,常梦就说过,云梦宫在,家在,因此云梦宫不能倒。”
南纱微微一笑:“所幸我师父从未与我说过,南山竹楼在,家才在。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么一处居所,正如我一向以为,天下之大,能容我身处,便是我家。”
山明蓦地看向南纱,南纱已经站起来,朝长榻走去:“我饿了。”
山明看着南纱的背影,手握成拳,慢慢地又松开:“我去让侍女送膳。”
南纱头也不回,仰头看着挂在榻后墙上的枯松图:“嗯。”
凄切,奈何春逝,崖上几载,松已枯。
这是云梦宫面对的局势,还是,常梦宫主内心的悲鸣?
南纱坐到榻上,突然又站起来,朝房间中央的桌子走去。
刚才侍女正是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南纱翻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盒棋。
墨玉白玉子,棋盘垫在包袱下面。
南纱将棋盘棋子放在榻几上,盘腿坐在榻侧。
黑子白子厮杀,似听战马嘶鸣,两军对阵,白子布疑,连成一气,黑子抗击,不慎,被白子直捣黄龙,惨败。
侍女端来饭菜,轻手轻脚地摆在桌面,末了,才提醒南纱用饭。
南纱丢下棋子,朝桌子走来,净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擦手,侍女站在桌旁为南纱布菜,南纱沉默地吃着。从前院传来撞击钟响,南纱抬头看一眼门外,低头,端起汤碗一口气喝下。
用膳毕,出门,院中有一个小竹亭,亭中放着竹桌竹椅,南纱在桌前坐下,着墨进门,见到南纱正低头看书,便朝南纱走过来。
听到脚步声的南纱抬头。
着墨拱手道:“几位山长想见宫主。”
南纱低头翻一页书:“宫主身体不适。”
着墨想了想,道:“京中来了众多权贵,宫主不得不周旋。”
南纱停下翻书的手:“宴席开始时我可以出席,但仅此一次。”
着墨颔首:“一次便可。”
南纱看向着墨,问:“师兄还未有消息吗?”
着墨顿了顿,转头看向亭子外:“冬青来信,冒充云梦宫在崇明城招贤纳士的是边境宁城人,他现正暗中调查冒牌者身份,青旗不知所踪。”
南纱合上书:“宁城可有反意?”
着墨摇头:“宁城与六王爷领地甚近,若是有反心早就反了,前段时间骁骑将军沈将军率部众在宁城外大败六王爷,故宁城应无反意。”
南纱拿着书站起来:“宁城无意,为何突然要招纳贤才?现在聚集在宁城的除了朝廷军队,还有何组织?”
着墨面色凝重:“姑娘何意?”
南纱看向着墨,问:“冬青武艺如何?崇明城距离宁城远吗?”
着墨迟疑:“姑娘意思是……”
南纱收回视线,坐下:“若青旗当真如此重要,不妨一试,若没有,则不必损一将。”
着墨颔首:“我明白了,本就想着要兵走险棋,明日晚上可析会来接你,在宴会上不必拘束,可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先行告退。”
南纱应下,着墨告退。
院里的玉兰花快要凋谢了,花瓣落在地上,白色点缀着大地,南纱静静地看着,风吹动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日光在洒在白色花瓣上,莫名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