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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伺机而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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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云,从窗外飘过,清晨的天空,浓妆艳抹,霞光明媚地铺在东方,浅淡地、浓烈地,美艳不可方物。
南纱坐在梳妆台前,木梳子顺着头发梳下,平白无故地落了几根黑发。
惹得哀思骤起,时间将世间生物视为艺术品,左一刀右一刻,描摹着造物主最喜爱的形象,投入的时间精力长了,时间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多了,生命就变得古怪,时间一个不悦,丢了刻刀,将刻坏的人统统扔到地上,泥土将古旧的岁月掩埋,时间又高高兴兴地塑造新的玩偶。
人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产物。
如此一想,愁绪更愁。
没有人希望自己仅仅是别人手中的玩物。
人生百年,要紧紧抓在手中,才不至于惶恐。
是惶恐。
南纱皱眉。
山明掀起门帘,他看着梳妆台前的南纱,问:“又在想什么?”
南纱顿了顿,放下木梳,回过头看着山明,道:“如何寻找梅大公子呢?”
山明转头,看向门,低声道:“刚刚围池送来一封信,署名梅琛渝。”
南纱探向发簪的手顿在半空,诧异地问:“谁?”
山明缓缓地走到南纱身旁,越过南纱的手拿起发簪,闷声道:“是你心心念念的梅大公子呢。”
南纱眼皮一跳,悄咪咪地端详山明脸色,见山明并无过多不悦,便收回视线,看着铜镜中的人,发丝被温柔挽起,弯绕转折,挽出一个漂亮的螺髻,发簪别入髻中,巧致多情。
南纱眨了眨眼睛,看着镜子的倒映,问:“那封信呢?”
山明无奈地戳了戳南纱的脸,道:“先用早饭。”
早饭已经陈列桌面,小巧的包子和糕点,装在描着精美花儿的瓷盘上,看着令人胃口大开,山明坐到桌边,南纱瞄到窗前茶几上放着一封信,站在帘子旁的脚停下来,她看了看山明,又看了看信,便往茶几走去,拿起信封。
信中仅留着一个地址。
南小巷506号。
南纱回头,山明眉毛一挑。
南纱连忙放下信,朝山明走过去:“只留了个地址,约见南小巷。”
山明将筷子递给南纱:“南小巷?围池住的地方?”
南纱蹙眉,她若有所思地坐下来,接过筷子:“正是,围池婶子也住在那里,南小巷和北街交界处,更是梅家旧宅所在地,是旧城区被忽略的角落。”
山明夹起一个包子放到南纱碗中,问:“前几日我们在南小巷晃荡,莫非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南纱夹起包子,想了想,叹气。
只觉,对于梅家,遗憾的人并不少。
早饭后,浓妆艳抹的天空逐渐回归平淡,变成素白青天,伴着闲云袅袅,帘外的风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甚至吹不起一帘窗纱。
阳光斜进南小巷的街道,被小道旁的高墙挡住了,漏进来的几许金沙洒在墙角,院墙里外儿童嬉闹声不断,无忧无虑的少年拿着陶哨从巷子转角跑出来,他将哨子塞进嘴里,高高低低地一路吹过去,
尖锐而又婉转的童谣,在孩子的口中有着独特的韵味。
南纱不住地回头张望,直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不见,才怅然回神。
站在南纱面前的山明抬手,敲响了506民宅的门。
门内无声。
山明又敲了几下。
“笃!笃!笃!”
“谁啊?”一道沧桑的嗓音从门内传出。
山明不回答,又敲了敲门。
“吱呀——”
门从里面拉开。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站在门内,干枯的头发扎成简单的发髻,皱起的皮肤松垮垮地铺在肌肤上,她浑浊的双眼惊疑地望着来人。
山明弯腰一拜,轻声问:“老人家,请问梅公子在吗?”
老妇人登时变脸,她退后一步,压低音调不悦道:“这里没什么梅公子!”
话罢作势要关上门。
南纱连忙从山明身后冒出头来,沉声道:“我们收到了一封自称是梅公子的信!”
老妇人恼怒,继而声音大了些:“这里没有梅公子!”
“嘭!”大门愤怒地合上。
山明南纱面面相觑,南纱无奈地抚着额头,手里捏着信,一时挫败得想将信件丢掉。
山明接过信,塞进袖子里,他倒是很平静,只是轻声道:“走吧。”
南纱叹气,环顾小巷子。
巷子里没什么行人,院墙内孩童的欢声笑语不断,衬托得院墙外的人怅然若失。
山明往外走,南纱一步三回头地跟着。
两人沉默走了几步,南纱突然停下脚步,问:“要不,去看看围池?”
山明回头,疑惑地看着南纱:“为何?”
南纱笑道:“清晨托他送信的,不会是他那婶子吧?”
山明皱眉:“他可没说。”
南纱径直道:“那便更要问清楚了。”
山明点头,带南纱往围池家走去。
巷子七弯八拐,人家齐齐地挨着院墙分布,拐过几个转角,远远地看到围池家门,门内匆匆地走出一人,正是围池。
“围池!”
山明连忙高声叫住他。
背着信袋的围池闻声回头,见是山明南纱,一时笑了,他站在原地等候,待人走近了,恭敬道:“东家怎的来了?”
南纱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想问问你清晨托你送信的是谁?”
围池也不多想,只皱眉道:“清晨?不知道啊,那人带着斗笠,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南纱颇为烦躁地叹了口气。
围池侧身探手翻斜挂在腰上的信袋,道:“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东家的,城外送来的。”
南纱疑惑。
围池”稀里哗啦“地吧啦一番,翻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
南纱回头看了看山明。
山明微点头。
南纱接下信封。
围池捂着信袋大开的口子,略微踌躇道:“东家,我还要去送信……”
山明挥手:“去吧。”
围池顿时欢快地冲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
山明低头,只见南纱已经撕开信封,捧着信读了起来。
南小巷安静而又热闹,不知谁家的孩子斗蟋蟀赢了,高兴地叫着“我的蟋蟀大王赢了!”
山明嘴角悄悄然地掀起。
瞥到南纱紧皱的眉头,神情登时又严肃起来。
山明问:“怎么了?”
南纱头疼地折起信,不放心地又摊开,看了半晌,沉重而又无奈道:“青旗在信中提到,博德城知府封城自立的案子在朝中掀起风雨,朝臣纷纷呈书攻讦师父新政弊端,旧事重提去掉了范太傅后来重罚博德城知府的内容,引得天子大怒。”
山明盯着信封,不语。
南纱将信纸塞进信封,轻声道:“我知道这一天会来,朝臣天子之间的矛盾、朝臣相互之间的政见不合,总有一日会携带腥风血雨砸来,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如此快。”
山明看着南纱:“你意下如何?”
南纱苦笑:“这天下,我的意见从来就不重要。”
山明端详南纱脸色,片刻,郑道:“于我而言很重要。”
南纱抬头,对上山明的视线。
两人旁若无人眉目传情。
“咔嚓!”
院墙里突地响起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惊醒了院墙外的两人。
南纱迅速收回视线,低头。
山明无奈道:“你还未回答我。”
南纱摇头:“我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保得师父平安,范太傅这人,清高的很,要不就不会归隐山林,同时,又傲气得很,要不也不会出山。不管他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终究只是南山上的那个老头子,没有庞大的背景支持,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一颗不服老的心。”
山明不解。
南纱轻声道:“我要见到梅公子。”
山明想了想,道:“那便回去506宅门前候着吧。”
南纱仰头看了看山明,颔首。
院墙里,扫帚沙沙响,碎掉的瓷片被扫得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子。
墙角里的阳光,还在极力地往上爬,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