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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竹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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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央觉得自己最近的压力很大。
早晨她刷着牙,拿着水杯迷迷瞪瞪地站在体重秤上,待定睛看清楚上面的数字,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不就是重了一公斤吗?”
回应三日月的是女生握紧起来的拳头:“才不是一公斤呢,是0.873千克!”
除了难以释放的学业压力,以及日益迫近的转校危机,目前又多了一条罪孽深重的0.873千克(小数点后面第三位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很好。
“所以你打算从今往后都穿成这样?”说着弯下身子似乎想观察她隐藏在宽大水手服后的赘肉。
花央扯紧衣服不停躲避:“这个不重要啦。”
天气渐凉,花央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水手服和短裙,膝盖以下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笔直小腿。寒风一吹,她身上涮起了层层鸡皮疙瘩,但爱美的战士宁死不屈不知悔改。
三日月实在看不下去了,无视女生的挣扎将她拖进房间,翻出浴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不要!我不要这样!快住手!”
“我不要穿得这么臃肿……丑死了,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是不懂平凡少女的苦楚的。”
花央苦大仇深地说着,随即叹了口气,认命将三日月捆得歪歪斜斜的蝴蝶结解开,重新绑好。自从对方把厨房炸掉,花央就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什么都懂的“爷爷辈”其实相当脱线外加笨手笨脚。除了蝴蝶结似乎打不来其他结,他连帅气的笼手都用蝴蝶结固定呢,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真是好任性呢。
花央再次叹气。
三日月是天上的月亮,那么她呢?——连星星都算不上。
她知道自己从小就不是什么爱学习的料子,在阴阳眼的加持下更加散漫得有恃无恐,反正寂寞的学霸幽灵们都很乐意助人。幽灵帮她做测验,她来找他们说话,很公平。花央的父母收入都不错,又有优秀的大哥继承家业,花央完全不需要再出人头地。家里人觉得她只要好吃好睡,别惹事就行了,哪怕笨一点都没关系。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一直这样,就无法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努力了。
她是真的真的想要很努力。
“穿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啊。”花央把自己埋进沙发,眼睛躲在头发后面,闪闪烁烁的。
“我们去祈愿吧。”三日月说。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尚早,神社里只有稀疏的行人。空气里飘荡着信仰之地特有的清冷干净的气息。这气息令妖怪们不喜,因而花央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
摇铃,闭眼,双手合十。
一阵语塞。愿望实在太多,不知道该说哪一个才好。
若太过于贪心,成了不听话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吧?
花央是喜欢热闹的人,而三日月好像无论在哪里都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人,身边这位美丽的大哥哥,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而自己却有很多很多朋友,那时候她便打定主意要陪在他身边。
然后,不知不觉……那份名为“隔壁哥哥”的思念开始变质,很多想法也随之改变了。
“三日月你不过来吗?”
三日月拢着袖子,狡猾地笑:“我就是神明啊。”
“啊?”
“长期呆在某个地方的付丧神会转变成守护这片大地的土地神,你不知道吗?嘛,神明是不能向其他神明许愿的。”
花央惊呆了:“……现在拜你还来得及吗?”
“诶,你说呢?”
“……我现在就把你画在绘马上拿去给主持开光可以吗?”
当三日月看到女生那比简笔画还要猎奇的画工,他有些后悔自己嘴快。花央没有找主持开光,而是把它挂上绘马墙,与千千万万的愿望汇聚在一起。
“三日月。”
“花央。”换上无奈的语气:“有那么喜欢叫我的名字吗?”
“因为三日月叫起来很好听啊,你也可以叫我花央嘛。”花央侧着头,只露出微红的小巧鼻尖,脚尖在地上不停打转。
“花央。”
“恩?”
三日月淡淡地说:“比起这里,你还是更喜欢回到城市中生活吧。”
“传统的东西也很好啊……”
“所以你才会在夏日祭的怪谈落语上睡着吗?”
“……”
“你在说什么哦?”花央捂上耳朵,打定主意顽抗到底。
“哦啊,你还是太小了啊……”
花央刚要反驳,却看见天空泛起鱼群,浩浩荡荡地朝远方飞去,连动物妖怪们也要迁徙到温暖的南方去了。
花央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区区玩笑二字就可以一笔带过的。传统的事物也好,学习也好,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去喜欢它们,可是她实在喜欢不起来要怎么办?她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啊。
心事重重的花央被羽成老师叫到办公室,询问她中考志愿一事。羽成老师是在今年刚入职成为班主任的,负责带花央所在的班级。
“你看看,班里其他人的志愿已经交上来了,只有你连名字都不填。你到底在想什么?”
羽成老师虽然年轻,却很有负责心,对花央这种成绩忽上忽下的学生,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滔滔不绝地数落一通后,刚要换气继续,就听见花央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其实我也在努力啊。”
年轻的羽成老师看到女生异常沉重的表情,不禁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心想:难道是我太严厉了吗?对哦,现在的女生都是很敏感的。
“十几岁的决定在你们看来都很不可靠吧。”
羽成老师满眼都是不明所以的疑问符号。
(这种情况难道是……早恋?不会吧,我不擅长安慰学生啊。)
尽管如此。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啊。”
(……)
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玩笑来解决的。
在摩天轮前,三日月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说——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分开比较好吧。
这是三日月所说的最严厉最残酷的话了。
三日月正拿着根狗尾巴草逗猫。
那是只有着黄绿鸳鸯眼与姜黄尾巴的小白猫,每一次它想要扑倒绒毛,三日月都会坏心眼地抬高手臂,让小猫扑空。它不满地喵呜着,仍然锲而不舍。
三日月轻笑出来,淡淡的:“总觉得好像……”
“——什么好像?”
花央冲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三日月拿着狗尾巴草思索的模样。穿着蓝色狩衣的青年,微侧过面孔,鼻梁挺拔,目光是沉在水中的黑砾石,被光线照射时便显出浅浅的蓝色,似有日月相辉映。
“人类很健忘。”三日月轻声说,在满院的枯黄叶子中间显得有点哀伤。
“所以在适合的时候,就要好好道别。”
“你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吧?而我也该回到山里继续修炼了。”
“你要去哪里?”
三日月笑而不语。
“真是一脸不高兴的可怕表情啊……如果在那边始终不甘心的话——”
他对十五岁的花央举起左手,小指微勾。
“那就等到长大以后再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