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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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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景色不断变换,花央却没了看风景的心情。在公共汽车上,她打开瓶盖,举向窗外。
趴在瓶子底部的蝴蝶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扑起翅膀从瓶中飞出来,飞向无边田野。
花央转动脑袋对它招手:“今年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哦,蝴蝶先生。”
光线已变得昏暗,的云彩在天边缓慢地移动。花央说要给三日月唱歌。没唱几句,她停下来说“走调了”,又起了个音重新唱起来。
少女柔软的声线,在入暮的天色中沉浮。
而在紧靠她,只有十公分远的座位旁,是来自遥远时空的风雅男士,撑着胳膊支住棱角分明的下颌,闭眼假寐,耳边细长的发丝随着汽车的颠簸而不断颤动。
或许因为过于华丽的穿着,与精致的面孔,三日月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他的显露出来的胳膊其实很结实。绝对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模特身材——超帅的!
花央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撒娇时搂住的腰,还有对方随着呼吸起伏的结实腹肌,好像直到这时才意识到男女有别,脸上的热度瞬间烧到耳根。音调也因此变得乱七八糟,再也唱不下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三日月的睫毛一动,下意识想用手挡脸。不料动作太大,放在身边的许愿瓶被扫落,咚地一下掉入车厢,滚向前排的座椅。与此同时,汽车猛地一阵颤抖,接着便是急刹,不动了。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磕牙。难得逃课出趟门,都能赶上汽车半途抛锚,三日月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司机赔笑着鞠躬连连,十分抱歉地退还了花央的公交钱。
花央耳根都红了,裹着围巾,蹲在地上装起鹌鹑。
“你啊……就当是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吧。”
“唔。”
“这下可糟了。”
三日月看着发黑的天色苦恼地说。
虽然在荒野中行走,花央却并不感到害怕。
这份心情大概三日月也感受到了吧,他落在花央身后半步的位置后,默不作声,脸上却浮现出了微笑。
“好累哦,我走不动了。”花央的情绪像一阵风,已经完全从失败的沮丧中脱离出来了。她笑嘻嘻的,声音清脆地飘过三日月额边的金色流苏,跃向无垠旷野。
路灯已经没有了,只有藏蓝色的清光映照大地,高处飘荡着明朗的星星,好像是透明的。
风在田野间喧嚣着,并不寒冷。每踏出一步,脚底都会发出柔软的声音。
视线不远处有一间农舍,没有人。花央走过去坐在门外的草堆上,晃荡起双腿。
“住草屋吗?感觉相当古典呢。”三日月感慨一番,坐在她身边,与她紧挨着,纤长的手指拈起一缕飞舞的发丝。
“虽然离家出走的事没有露馅,你也没必要一直这么开心吧?”
“咦?”
“终于注意到了吗?从回到乡间开始,力量一直在恢复,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就能恢复原样了。”
他的眼底漾着微弱的清光,像是泅在云朵里的两团湿漉漉的月亮。
花央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兴奋异常。
他站身,静止。在黑暗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非常遥远,三日月修长的身材比平时看起来还要更加高大。
他高仰着脖子,露出舒适的表情闭上双眼。
“你在做什么呢?”花央问。
“风听过很多声音,如果你认真倾听,就能知道很多秘密。”
“真的吗?”
花央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
在风中骚动着的声音。
——在黑暗中响起的,清晰的,是谁的声音?
“花央,快过来。”
是三日月。
在天地合拢的尽头之前,向她伸出手掌,像是某种秘密的邀约。
花央无法遏制住嘴角的笑容,心音如此澎湃,像是跳上枝头的云雀。她握住三日月的手,软软的,像是把比丝还要柔软的雾气捏在手中。
指阔,指甲,骨节。
对方的形体何时固化出清晰的轮廓,花央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拉着小指呢?又伸出食指勾住对方的小指,好长。
“连这个你也玩不腻?”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盯着三日月的手指看一整天哦。”花央得意地说。
“哈哈哈,那可真厉害。”
花央不知为何脸烧起来,她抬头凝视三日月许久,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自初中以后,手拉着手回家的经历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他宽大的衣袍带着流光,像野兽的尾巴那样拨开阻挡的长草,面容逸雅而干净,似花前雨下,闲庭信步。
就像那个神隐的冬天那样,明明只是毫无理由的突发事件,却无意间改变了很多事情。
花央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三日月。会用温柔的嗓音叫她的名字,会无所顾忌地开玩笑,会偶尔露出苦恼又为难的眼神,会纵容她无理取闹的想法,会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在她身边。
是她喜欢的人。
半个小时以后,花央就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怎么都不肯起来。“我走不动啦三日月,脚好痛,走不动了。”说罢脱下鞋子,指着被磨出水泡的地方示意自己并不是在故意作怪。
三日月又好气又好笑。本以为她今天是要打定主意做举止大方的美少女了,结果到了晚上又原形毕露。于是弯下腰帮她把鞋穿好,又背过身,换上无奈的语气。
“快上来吧,”
“嘿嘿嘿。”
花央几步跳上三日月的背,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洁净的味道。
“就好像刚下雪的时候,冷冷的干净的味道,好怀念啊……”
清水一样的气息,舒适而安逸,浸透心脾,让整个心都空旷得可以飞翔起来。
叮——叮——耳边不知怎么就响起了风铃的脆响,千纸鹤,鲤鱼幡,桃山的壁画,许愿的白灯,摇曳一片。晨钟暮鼓,鸦鸣花香。
“三日月。”花央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
“嗯?”三日月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
“宗近。”加大声音。
“怎么了?”被气流吹动的,头发,似乎带着微微的困惑。
“没什么……”花央窘迫地说:“那个,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啊。”
半晌没等到回答,她有些恼怒地抱紧脖子,把脑袋蹭到肩膀上:“好不好嘛?”
“花央,别乱动。”
女生只好乖乖地缩回原位,老实地扒到他背上。
“脚还疼吗?”
“疼。”花央又悄悄伸出脑袋。
今夜有风无月,但花央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因为比月亮更美丽的东西已经出现了。
“三日月,我想要把天上的月送给你。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东西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呢。”
花央贴在身后,感受到他轻轻的笑。
“诶嘿。”
多么希望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连绵的簌簌声,似春蚕吐息,逐渐将身体包裹成巨大的茧。花央在纯白的世界中央,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
是个好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