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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潇潇暮雨子规啼 ...

  •   藤宣宫里连三月桃花风都带了股瑟瑟萧萧的模样,从飞檐轻巧巧地略过,吝啬地洒下些许温软便逃也似地走了,桃花倒也开了,摆着腰肢挠春光。
      毕竟这里是藤宣宫,连个多余的宫婢都不肯来,何况这沁暖迎晴的春风。
      我百无聊赖地倚在榻上扯着袖边上的线,看着眼前灼灼桃花,花瓣如雨枝叶如玉,正应对了那句桃之夭夭,只不过现在宜室宜家的人不是我罢了。
      意识到我现在的情态完全是个怨妇以后,我心里呸了一声,挺了挺腰站了起来,这天气着实让人犯懒,练剑嫌累,闲逛嫌热,躺着又像个怨人。
      转了个身跺跺脚想进内殿,却听到远远的几声丝竹,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今天心里这样不畅快。
      今日是夏荣华的生辰。
      据说萧暮在御花园为她办了一个太皇太后看了以后又推说不来的宴会,歌舞升平,言笑晏晏,好不热闹。本来作为皇后,我该去一趟,虚假地笑,祝贺她生辰大吉圣宠永隆早得皇嗣,然后看着她像只花蚊子一样笑倒在萧暮怀里。
      可是我这次不想去,上次她封荣华的典礼上给我的阴影还在,我可不想再送上门去给那对璧人羞辱,随意找了个由头辞了萧暮派来“诚挚”邀请我的太监,一懒懒在榻上两个多时辰。
      毕竟我们虽为帝后,名义上的夫妻,却是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这一点满宫皆知,也不知父将在天上,知是不知。
      “皇嫂今天看起来不太开心呐。”
      熟悉的声音从桃林里响起,我挑起眉,转身见蓝衣少年分花拂柳而来,腰间玉珏微晃,堪堪立在我面前,面容俊朗清秀不属凡尘,唯独面上笑容可憎得厉害。
      “又翻墙,正门不许你走么?”我翻个白眼。
      “就是要翻墙才好玩,让皇兄以为我们有一腿说不定就珍惜你了,”他打量着满宫桃花,“啧,你这桃树比我府里的好看多了。”
      “你得了吧,”我翻个白眼,“他要是以为我们有一腿,要不然把我杀了,要不然把我赐给你。”
      “... ...那还是算了,你到我府上我就亏大发了。”
      “你来就是来抬杠的?”我没好气道,“还是又看上我宫里哪个婢子了,杞王爷听说这两日吃住都在军营,这会儿怎的闲了。”
      “还不是皇兄的宝贝荣华,听说连梧王都派特使送了贺礼,我能不进宫表点心意么,我就不明白,不就是个荣华,过个生辰有这么大个阵仗,亲王派特使送礼也真至于。皇兄也不怕别人道她是祸水。”
      我听着心里刺扎了一样的感觉,撇撇嘴道,“那你还不快去送礼,来我这逛什么逛,存心惹我不痛快是不是。”
      “哪敢,哪敢,”他笑道,“我可是有个大礼要给你。”
      “哟,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给荣华送一份还记着我。”我想着夏荣华的生辰,闷闷道。
      “看你酸的,不是死咬着不在意皇兄了么,一个生辰就露陷了,”他朗朗笑起来,拍了拍手,门框外顿时冒出个小脑袋,棕色衣裳,大眼睛,小燕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惊喜得叫出声来,“栩栩!!!”
      她几步奔过来,扑进我怀里,半天不愿意抬头。
      栩栩自幼服侍我,说是主仆实为童伴,可我入宫时候宫里人说是她没有一条符合宫婢要求,我当时也不敢与萧暮作对,硬生生把她留在府里了。如今日日形单影只,早就想死她了。
      “小姐,”她含含糊糊地哭着道,抬起头来水汪汪地瞅着我,“我,我好想你。。。”
      我刚想搂着她相拥而泣,忽的反应过来,扳过她道,“不对,要叫娘娘。”
      “娘娘,”她泪莹莹地又扑过来,“杞....杞王爷说你过得不好,呜呜呜咩咩....”
      后面哭声变了是因为我捏住了她的鼻子,我没带帕子,只能拿袖子给她拭着,笑道,“可不记得栩栩以前这么喜欢哭的。”
      她也破涕为笑,抬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递到我面前,道,“小....娘娘,这是豆蔻坊的豌豆黄和荔冰酥,我记得小姐最喜欢的......杞王爷说带我进宫我就跑上街买了这个....涨价了呢,五十文钱只能买这么些了....”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熟悉的清甜香浓,在舌根弥散开,只听栩栩喃喃道,“终于又看见小姐了,就...就和做梦一样...”
      泪意弥散开来,我赶忙止住想哭的念头,我少有开心时,何苦还拿眼泪来糟蹋,复又低头抱住了她,只觉得温暖从她那到了我这。
      萧垣早就走了,他倒是识相,估计也是到时候了去送礼了。
      我轻轻推开栩栩,起身牵着她到了藤宣宫的画梁殿,这是头等宫婢住的地方,一个宫里普遍是三个头等,然而藤宣宫的画梁殿一直空着,虽然她的资质完全担不上,我硬塞进去的话,如今也算有人住了。
      画梁殿很是精致,藤宣宫的档次在宫里也是仅次于太皇太后和萧暮了,我一直以为这是萧暮唯一给我的好东西,当然他的本意应该是让我对着雕栏画栋更加空虚寂寞。
      栩栩看着房间的摆设愣了愣,“小姐,这真的不是你自己的房间么?”
      我笑了,她叫我小姐终究是比叫娘娘好听的,可惜当初日日叫的时候我只觉寻常。
      伸手把她推进去,我对着门笑道,“呐,从此以后,这里便叫栩栩阁了。”
      隔着门她呜咽着嗯了一声,我拍拍门让她歇息,今天测正身加宫籍什么的估摸着也让她累坏了。
      还去哪找我像这般通情达理的。
      藤宣宫的宫婢很少,我一直懒得去宫库申,一来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二来去了也要看脸色,可是栩栩来了以后,我忽然觉得藤宣宫像家了,要好好打理好好照看。
      原来有娘家人是这种感觉,原来有依靠是这种感觉。
      我换了个姿势重新懒在榻上,道,“来人。”
      一个和栩栩差不多年纪的宫婢行了上来,半跪道,“娘娘吩咐。”
      我记得她叫朱辞,也是我宫里最懂规矩的一个,其他人见了我是懒得跪的。
      “你去宫库,说本宫宫里人手不足,支二十个宫婢来,年纪不挑,勤快就好。明日到齐。”
      她抬起头,似乎看了我眼睛一眼,随即低下头去道,“是。”
      “另外宫里有些地方需要修葺了,申些工匠来打理一下,除了这些桃树,都整理整理罢。”
      她低头应允,缓缓退下。
      宫库不至于还迟迟不肯了,萧暮的贤君形象毕竟还要顾着,看不看人脸色我也无所谓,反正如今有个栩栩在。
      栩栩有这么大用,我自个儿开心笑起来,以前倒是不知道。
      “参见皇后娘娘,”身后忽的传来珠碎之声,我正闭目养神,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马上就恨不得瞎了。
      百褶如意月裙,淡绿色罩衫,是夏荣华身边最得宠的婢子,粹雨。
      我头疼,她一般来都没有什么好事,要么是说夏荣华诚挚诚挚再诚挚地邀请我去一个宴会,要么是来送我萧暮给她主子的她主子用剩的又觉得好的来给我的,推了烦,不推更烦。
      “本宫在歇息,你就这样吵嚷么?”我皱了皱眉,坐起身来,不悦道,“进来之前不让人通报,挽辰宫的人果然是懂规矩。”
      粹雨嫣然一笑,我才看见她今天打扮地相当好看,罩衫上添了云纹绣,更着了宫婢一般不化的杏蕊妆,耳坠项链步摇也似乎是一整套白玉,端端的是个玉一样的佳人。然而今日是她主子的生辰,她勤快就好,打扮成这样的心思也真的是昭然若揭。
      夏荣华是真的傻呢,还是以为这样更好。
      “原本不知道是娘娘在休息的,”和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和我抬杠,“打扰了娘娘奴婢罪该万死,进来时候并没有见到等在殿门口通报的宫婢,就恕奴婢擅闯了。是怕耽搁了荣华的意思。”
      我懒得和她扯,更懒得让她起身,“你主子又有什么事?”
      她半屈膝着显然有些怨念,但还是有几分得意道,“荣华让我来请皇后娘娘参加今日在挽辰宫的晚宴,也是皇上的意思,还望娘娘务必来,不负荣华盛情。”
      呐呐呐,得宠就是不一样,生辰都有两个宴会。
      “你起身吧,”我淡淡道,“本宫身子不太舒服,就不.......”
      “皇上说了,”她直起身来直接打断我,“娘娘不可善妒摆架子。”
      我心里哟呵一声,我不去给他添堵,他还说我善妒。
      “本宫知道了,稍晚一些便去,你先回吧。”去就去。
      她微微有些得意地转身走了,主子威风奴才也是得意的,我忽的有些不爽,“站住。”低低呵了一声。
      她转过身来,我也站起来,道,“下次若是再不通报就闯入内殿,本宫即可庭杖,若无人通报姑娘等着就是,不必急着替荣华传达意思,宫有宫规,姑娘记稳了最好。”
      她显然愣了一愣,冷笑的意思浮现在脸上,答了一句是就匆匆退了出去。
      “娘娘如此似乎不太妥当。”朱辞的声音轻轻响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样急着树威,只会让娘娘坐实了飞扬跋扈的名声。”她道。
      “嗯?”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宫里都说本宫跋扈嚣张才落得这般境地么?”
      她低下头去沉默不语,我笑笑,“不是树威,是因为我姓楼。”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看着她乌墨一样的眼睛,想起当年夕阳西下,父将持刀立马于百万军前的场景,微笑道,“楼家人不能任人宰割,就算被踩着,也要知道自己肩膀上的分量值不值得被踩。”
      我也不可能真的庭杖粹雨,若是她被抬回去,到了梨花带雨的夏荣华那里,就是我欺负了她的善良的婢子顺便侮辱了她的好心好意,我还没傻到去那花蚊子那没事找事,只是让她知道,我不是她甚至她的婢子耀武扬威的工具而已。
      朱辞点了点头,“娘娘若要赴宴,奴婢为娘娘更衣吧。”
      我低头看看自己,很随便的一身软银青萝百合裙,平日我亦不穿皇后品级的常服,一是繁琐丽复,二是穿了也没有人说我有母仪天下的风度。
      我真心懒得为了那对人换衣,但是礼法还是礼法,我没有违背宫规的资本和胆气,只能乖乖遵守......烦得很。
      整整换了半个多时辰的衣服,我打个呵欠,觉得镜子里的我和半个时辰之前的我除了衣服不一样并没有什么大区别,那她这半个时辰手都没停是做了什么呢。
      不过我倒是真屈才她了,看她复又拿起簪子插入我发间,我问了她一个刚刚想了好久的问题,“你手不酸么?”
      她用她已经悬了很久很久的手腕替我绾上最后一个小发髻,随即扶着我起身,“不酸的。”
      我噎了一下,好吧,你神。
      本想叫上栩栩,可那丫头睡得和烤鸭一样,又香又熟,只能作罢,拿了些礼物便带着朱辞几个出了殿。
      当初我的陪嫁就是一堆送子观音,管家夫人置办的,全玉全翠雕刻,她说,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送送子观音都是最讨喜的,事实证明,除了太皇太后,......都可以送。
      不一会儿朱辞便告诉我到了,夏荣华的挽辰宫,不算大,却是离萧暮的寝宫最近,也是歌台水榭,亭石假瀑,暖泉碧石,奇花异草,远远地就闻到暖泉浸润过的一阵檀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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