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梦人》木矛子

2、无声舞者

　　于小白的妹妹跳芭蕾，所有爱漂亮又有点小虚荣的女孩子都喜欢芭蕾，不仅塑型，而且舞姿优美大方，又显得很有品味，于余开始学芭蕾后，于小白常去舞房接妹妹，也就是在这里于小白第一次看见夏里里。
　　于小白到的早了点，于余还没结束，于小白于是四处转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舞团尽头的舞房，听着里面传来的音乐，于小白好奇地探头，
　　舞房里的女孩穿着浅粉色的芭蕾舞裙，头发向后梳成一个小丸子，脚上的舞鞋贴着姑娘好看的脚背。于小白从没了解过芭蕾舞，自然不知道那个女孩跳的是什么选段。可是从那个女孩眼里的光芒来看，她拥有的梦想绝对不会比于小白的差，于小白想着，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么跟这个女孩子搭讪，了解她，看看有没有机会…..
　　于小白坐在咖啡店里，默默地看着女孩旋转，跳跃，脖颈后仰，下腰，仿佛骄傲的天鹅正引吭高歌。女孩的舞姿无可挑剔，就连于小白这样的外行人看了都叹为观止，可是隐隐的，于小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音乐进入最后一个阶段，大提琴的声音把整段曲子推向高潮，女孩也做最后的旋转舞步，七圈……八圈……女孩的结束动作已经做好，可是…音乐！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还没有落下！于小白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从头到尾，女孩子都比音乐快了一拍！果然，女孩一结束后马上跑去音响旁，奇怪的是，她没有马上关掉音响，而是整个人跪下来，把脸贴在发音的音响旁边。在感受到音响未完的震动后，霎时间仿佛时间依然停止她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已经黄昏了，巨大的透明的落地窗外是壮观美丽的夕阳，满天的红霞打在那个弓着身子，整个身体都靠在一块大黑铁的的少女身上，女孩子一动也没有动，也没有落泪，眼里只有深深的失望和无力。
　　于小白看着这个女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子的行为这么….怪异，明明舞姿完美无缺，优雅动人，可是跟音乐就是没有完美的融到一起，还有，为什么跳完以后她不是休息而是立刻把脑袋贴到音响上，于小白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因为他心里只打着那个看起来光芒万丈，完美无缺的梦想的如意算盘。看着女孩旋转时眼里的光芒与希望，想来要换走她的梦想，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可干久了梦想贩子，心里竟然也有了那种对于美丽梦想的渴望与悸动，毕竟对于内心什么都没有的于小白来说，那个女孩子心里的梦想简直就是四十大盗的山洞，而于小白，只是那个想着山洞里财富的戈西姆。
　　于小白买了一杯奶茶到了舞房外，心里仍然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么想着，女孩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于小白稍向前一步，站到了女孩面前，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按说于小白干着贩梦这行当也有点时间了，可是算起来这居然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完全陌生的女孩子搭讪，一时竟然慌了手脚。只好挠着后脑勺，讪讪地带着笑，“你好，我叫于小白，我很喜欢你的舞。”这话说的唐突极了，可于小白也找不出更好的开场白。出人意料，眼前的女孩子愣了愣神，看到于小白尬尴地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禁露了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侧着身子从于小白挡住大半的门边走了出来。
　　笑起来真好看，怎么那么爱笑呢于小白心里想着，正要开口，走廊尽头传来于余的声音，“哥”，于小白转头，看于余已然换好衣服，再转头看跳舞的女孩子，人家已经走远笑着施施然跟于小白挥手道别了。
　　“你刚刚跟那个女孩子说什么？”两人并肩走出来，于余忽然问到，
　　“没说什么啊，我看到她跳舞，挺厉害的，就想着跟她打个招呼”眼见着于余的目光开始变得暧昧八卦，于小白赶紧补充道，“也没想什么。”
　　“哎哟哟，没想到我哥活了这十几二十年终于开窍了。”
　　“我一个男的你说这些倒也没什么，要是这话让人家女孩子听见，不是会困扰死了？”
　　于余的目光忽的暗了一暗，“她听不见的。”
　　“啊？”于小白不明所以，只看到于余目光忽变。
　　“我是说，她听不见的，她是个聋子，也不会说话”
　　于小白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倏地就没有了，难怪那个女孩子始终没有合上音乐，也一直没调整舞步去适应。
　　于小白第一次遇见夏里里，大概就是这样，简单又坚忍的女孩子，就这样走进了于小白的日子。
　　夏里里的名字也是于余告诉于小白的，“夏里里在我们舞团可是个小名人，大家都知道她。”
　　夏里里和于小白这样就算认识了，于小白去接于余的时候，也常常去看夏里里跳舞，其实夏里里不总是单独练舞，以前也常和于余她们一起，只是于小白从没注意到而已。也知道了夏里里其实并不是没有机会上台，事实上，在她们舞团里，夏里里的舞跳得是数一数二的，老师觉得她其实很有天赋，所以，在群舞的时候，里里也经常上台，她也很争气，从来没在群舞里乱过步子，虽然听不见，但跟着其他的成员，她依然能做到出类拔萃。
　　一起跳舞的舞伴们也很照顾她，总是让她跳能看见别人的位置，能看见别人跳到哪儿，别人不错步子，公演的话，老师也会站在台下，时不时给里里示意，里里也很争气，几乎从不出错。里里很爱笑，算起来里里其实不是什么大美女，鼻梁也不算很高，可就是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看了从心底透出喜悦来，似乎其实她生活美满又幸福，没什么值得忧心烦恼，她自己开朗又乐观。
　　可于小白就是觉得奇怪，于小白第一次在舞房里遇见里里，里里靠着音响暗沉的脸，在里里朝着他笑靥晏晏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冒出来，那样的神情，于小白懵懵懂懂好像知道些什么，可一静下心细想，那思绪就像飘散的雾水一般全然不见了，究竟是为什么呢？究竟是靠在音响边痛苦的里里更接近她真实的内心，还是平时有说有笑开心果似的里里更靠近魂灵呢？算起来，那样绝望痛苦的神情在夏里里身上，于小白也就只见过那一次。其实于小白很想问问里里究竟为什么那天那么难过，毕竟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听不见音乐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依然可以站在美丽的、打着聚光灯的舞台上，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可是于小白还是奇怪，为什么呢，这样的女孩子的内心，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渴望，让那天夕阳下的背影显得那么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