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人之苦瓜苦》邾华

5、你被选择了

　　第五章你被选择了

　　1。

　　黑色轿车刚刚离开的，那个现代国际机场叫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机场及周边的土地，以前，属于成都的邻县。叫双流。阳春三月时，油菜花金黄无限，远接天边，真的如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诗句，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小孩子绕口令，菜籽花花飞黄。说快了就容易是菜籽花花飞房，大家一齐哄笑，想起来小时候咋个那么容易开心。乾隆皇帝居然也赞美油菜花，黄萼裳裳绿叶稠，不是闲花野草流。

　　双流现在属于大成都。

　　轿车里弥漫着亲人相见之后的安全感。

　　呼，轻轻吐一口气，终于，我又回到家乡了。

　　下飞机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冲动了一秒，渴望赤脚感受一下家乡的大地，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莫名的句子，走路的长裙像风的形状。弯腰脱鞋，急刹车似的意识到这是公共空间。赶快站起来，就用右脚踩了三下，又慢走三步，男左女右嘛，心里想，这算是进了家乡的门。

　　我回来探亲，女儿和女儿爸，要晚一些，女儿放暑假后一起回来。

　　我先回来是想多陪陪老父母，父母真的老了，每每想到，就看见天空呈显一幅天蓝透明的图像，我的老父母正为儿女扛着时间，时间若坚硬巨大的冰川压在父母肩头，我呢，晃晃悠悠，无所事事，看着时光交错的影子，躲在时间的缝隙中发呆，我的心一阵阵抽紧。

　　这次回国看父母，我心头秘密地梗着一件事。

　　就是我在美国和我妈妈打电话，聊出来的那件事。虽然母亲电话上骂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管他干啥子嘛，正经事不做,尽做那些无事包经的事。要我好生帮丈夫找个工作,买个房子,想想一家人咋个过日子。

　　其实，我托朋友，找中介帮女儿爸找过工作。我朋友说他不想找工作。他这个生物医学工程博士专业怎么找不到工作呢。女儿爸说，为什么非要男的出去工作，现代人的思维也太落后了，女性不是要解放嘛，我心头晓得，女儿爸是想在家做他的研究，不让他做，他这一辈子学习就可惜了。何况，我最不喜欢开车，接送小孩都要开车。

　　不过，找工作这样的事总是人人感兴趣的。人人都做得比我好。

　　而那件事呢，不一样，除了我，天下没有人再感兴趣了。再加上，我这个人事情开了头，就要有个结果，平时看烂剧，也要看到尾，不然就不看。母亲越不说，我就越想晓得究竟是咋个的。

　　我想如何着手呢。一下子也找不到头绪。

　　况且，还有一件事让我揪心。

　　2。

　　好久以来，心就乱遭遭的，听女儿唱歌，我晓得女儿并不快乐。

　　为什么女儿不快乐，我问过，女儿说没有不快乐啊。女儿越这样若无其事，我心头越揪心。

　　会不会有男朋友了，我想。

　　美国学校初中生就有谈恋爱的。叫葩比爱，葩比就是美语小狗狗的发音。主人一唤，就跑过来摇头摆尾，舌头伸出来，憨憨憨的，用我女儿一辈的话说，葩比可爱，萌得人想哭。

　　葩比爱让人想到清朝文人袁枚写的一个故事。袁枚倡导性灵说，人要有真我，故事记在他的书[子不语]中，说，五台山一禅师，收一沙弥，年甫三岁。从未下山。十余年后，随师下山。沙弥见牛马鸡犬，皆不认识。师傅说，牛可耕田。马可以骑。鸡犬可以报晓守门。一少女走过，沙弥惊问，此又何物，师正色告知，此名老虎，咬人，尸骨无存。晚间，师问，你今日所见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沙弥说，一切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总觉舍他不得。

　　这就是葩比爱，小沙弥情窦初开，也可以叫小沙弥爱，科学的说法，青少年早恋。

　　哎呀，妈咪，女儿睁大眼。

　　想太多了。

　　我心一抽，

　　苦。

　　女儿心里想什么，我这个妈妈真的不懂。

　　其实，什么是妈妈，什么是人，我也想过，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恐慌，说起来，天下父母也不过比儿女大二三十岁，与四十六亿岁的地球比，尘埃一粒。人的事又能知道多少。我连人是什么都不明白，又如何懂得一个人的心，又如何为人之母,教人做人。

　　脊梁背心上惊出一注注冷汗。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人是多么无助啊。

　　看一眼车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愈加看不透。

　　3。

　　女儿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我又想到那个秘密。该怎么办。问我母亲肯定没有用，还要挨一顿骂。不过，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肯定要抓住机会，弄清楚。我脑袋头皮都想得痛，拦不住，好烦。

　　我以后心中感悟有三，
　　其一，一个人执意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走上了一条自己的路，哲学家说这是自我选择，其实，也可能是你被选择了，选择人的东西是什么，可能叫命运，也可能是其他，超越了哲学家的智力，一个人的一生可能就是这样被选择的。

　　其二，每一个人一生中都可能被一件惊天之事所选择。

　　其三，惊天之事并非书中所写有各种征兆，反倒毫无征兆，即便有，那些奥秘的几微，凡人肉胎也看不见，察觉不到。

　　我完全不晓得,也许，冥冥中，当我执意要探究这个秘密时，一个惊天的秘密也在注视着我，可能与我擦肩而过，也可能选择我去打开。

　　在我苦苦思索如何着手时，一个名字从我记忆中毫无征兆的跳出来，照理说，我早就该想到的，人就是这样，越想得多的人事，越想不到。不想的，倒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想到的那个名字是桂荣。

　　桂荣是从我听母亲讲的世事沧桑中听到的。我以前也没有仔细听，只是想陪母亲摆摆龙门阵，散散心，敬点孝道，更没有把听到的细细的想想。也许那些秘密的蛛丝马迹就藏在桂荣的事情中。

　　我一下觉得晃晃悠悠的心里实在了许多。虽然女儿的事还是放心不下，但回到美国还可再慢慢想。

　　这件事呢，却只能回国才能做。

　　我凑近车窗向外看，突然，我的心咚咚咚的响起来，人一热，呀，老成都城外的街，夹在陌生楼群中，我认出来了。

　　老成都，我心心念念的家乡啊。

　　我坐直身子，看着窗外，从一闪而过中，细细寻找我熟悉的一切。

　　第五章结束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注：葩比爱，英语puppy love

作者有话说

　　注：葩比爱，英语puppy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