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棘坷

5、第 5 章

　　祁叶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亲眼看到祝越尿裤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尿的。祝越在轮椅上坐好后，祁叶帮他把腿摆正，却看到他灰色的针织长裤有一串水渍。祁叶根本没多想，顺着水渍摸上去，这才知道，他失禁了……

　　祝越起初也没发现，看到祁叶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触及一片湿润的时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瞬间大跌，他冷着脸把轮椅往后一转，瞥了一眼祁叶，便低头看地

　　一个大男人在小他六岁的女生面前失禁了，那种羞辱与无奈祁叶完全能替他想到。其实祁叶也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她和他的关系经过两年的冰封已经变得敏感又陌生。为不让他感到窘迫，同时也是怕他再发火，祁叶走出洗手间，帮他关上了卧室的门。

　　祝越没再出来，可祁叶坐在客房里却也不放心，他刚刚摔在地上有没有伤着？尿了裤子一个人能搞定吗？他的腿不能动，是怎么给自己换裤子的？
　　这么想着，祁叶的腿往床上一摆，告诉自己假装双腿不能动，试着只用手把裤子脱下来。
　　真的自己去体验才能深刻体祝越的生活有这么麻烦。因为双腿不能动，臀部抬不起来，祁叶一手支撑一手去脱裤子，但想直接把裤子扯下来完全不可能，需要先抬起一边脱下一小部分，再去脱另一边。

　　祁叶正吭哧吭哧地自己做实验，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祁叶的裤子脱到一半，吓得赶紧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假装已经睡了

　　他坐在轮椅上并没有脚步声，祁叶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房间开着门所以也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洗衣机的转动声，是他把尿湿了的裤子洗了？正在好奇地听着，祁叶的手机震动一声，是祝含找她——【你睡了吗？我哥怎么样了？】
　　【发烧了，但是不肯去医院，我留在这里】
　　【他出事以后，比较容易发烧，懒得去医院也正常。还有别的事儿吗他？】
　　祁叶想了想，但还是发了过去：【你哥他…尿裤子了】
　　【啊？怎么会？他平时能控制住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要去厕所，然后摔地上了，我去扶他他一个劲儿躲，好不容易给架上轮椅，发现他裤子湿了】
　　【天哪，还给你撞见了？我哥没冲你发火吧？】
　　【没有，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哦还有，你哥的腿一直抽筋啊，怎么办】
　　祝含发来一条语音，告诉她该怎么给他按摩放松肌肉，末了加了一句【我哥的腿连家里人都不爱让摸，祝你好运】

　　“赶紧睡吧”祝越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客房门口，他的裤子已经换了一条，没有穿鞋，白袜子包裹着的脚软软地搭在踏板上，看她注视着他的腿和脚，祝越摇着轮椅离开了
　　鬼使神差地，祁叶叫了一声“祝越”，像是怕他头也不回地进卧室，她跳下床，从客房跑了出去，正撞上他的轮椅，祁叶被磕疼了腿，祝越的轮椅也被撞得往前滑去

　　“怎么了”祝越把轮椅稳住，转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祁叶

　　“我……你……”其实祁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也许只是不甘心两年过后留在他家过夜，他们之间却几乎无话

　　祁叶支支吾吾却只问了句你怎么样，祝越自然是说没事，两人各自回房

　　祁叶睡得并不安稳，夜里醒了两次，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去推开了祝越卧室的门

　　她轻手轻脚地走着，用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照了照，祝越的呼吸很平静，但是左腿竟然还在抽筋。祁叶心想反正他的腿也没感觉，睡着了肯定更察觉不到，便坐在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按摩伸拉他的腿。祝越的腿是真的很细，大腿小腿都萎缩得很厉害，因为抽筋，薄薄一层肌肉又硬又僵，他腿上的皮肤又软又凉，她按摩揉搓好久都热不了。

　　看他一直都没动静，祁叶想起睡前看到他的脚似乎很是无力，手往下伸了伸，先是摸到他不盈一握的脚踝，手顺着滑下去，是他柔软的脚，隔着袜子也能触到冰凉的温度，他的脚荒废太久，脚跟软得毫无力气，脚趾似乎伸不直，顺着弯曲的足弓往下垂着。夜里祁叶看不清他的脚，却也知道这双脚一定已经没了本该有的形状。

　　“祁叶”
　　他的声音传来，低沉中带着沙哑，祁叶惊得啊了一声，手赶紧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祝越凉开了台灯，撑着身子坐起来，没有穿上衣，肩膀露在外面，肩膀结实手臂修长，线条依然那么好看，但身板看着比以前薄了许多。
　　“别碰腿，我说过了”

　　“我……你……你别生气”
　　祁叶一直怕他，以前是因为他的脾气，现在是因为他出事后需要人照顾却又让人难以把握分寸的身体

　　出乎意料，祝越语气平稳轻柔地说：“我不生气。但是你不能耽误自己休息”

　　“不不，我就、上个厕所，然后顺便看看你”

　　祝越没再说什么，祁叶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祝越不喝。祁叶正奇怪，想到祝含之前说过他定时喝水排尿，说：“发烧就得多喝水，不能跟平时一样”
　　祝越接过来抿了一口，祁叶说：“别糊弄人，不喝我就不回去，在这坐着直到你喝了”

　　祝越听得这话忽然笑了，眨眨眼又喝了几口，抬眼看到祁叶在发呆，问“想什么呢？”
　　“啊，我……”橘黄的灯光暖暖地照在祝越脸上，显得祝越平日里冷峻的脸柔和了许多，这样的他让祁叶有些胆子说出心里话了，她害羞地笑着说：“好久没见你笑了…不对，是因为好久没见了吧…”

　　“是啊，两年不见”祝越的目光越过祁叶的肩膀投向某处，有些出神地说，“你，最近怎么样”

　　“我啊…就是上学呗，忙些有的没的”

　　祝越没说话，示意祁叶继续说下去

　　“嗯……”两年里发生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看看祝越，带着点刺激他的小心眼，说：“我大二大三换过三个男朋友，最后的一年多，还是分了，哈哈”

　　“看来你很抢手”祝越自己拿了个枕头垫在腰后，语气很平静，搞得祁叶有点小不爽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谈恋爱也算有个念想吧”她无法让自己清净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因想起祝越而无心做事。她能想很多，想到他带她去过的地方，想到大一的那个暑假，曾经少女的自己，复杂的自己，所有从十四岁积攒起来的情绪都在碰撞膨胀。

　　祝越一直没有表情，以前祝含老说祝越面瘫，因为他表情匮乏，让人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祁叶把水又递过去，祝越不接，她干脆塞进他手里，二人手指相触。凌晨三点，外面安静得出奇，不知是不是黑暗的包裹下人会变得沉静，祁叶清清嗓子，憋了好久的话竟顺畅地说了出来：“你出车祸的事，祝含都告诉我了”

　　祝越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黑暗中他漆黑的眼眸忽明忽灭。

　　“抱歉，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手抚了抚大腿，“醒过来成了这样，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估计还是会躲”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心疼涌上心头，两年间了，和祝越谈起他的不辞而别的场景，她设想过无数次，也许她会生气，抑或故作冷漠，但她没想过实情会是如此，更没想过当祝越亲口道出时，她会心酸得难以言表。

　　祁叶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说：“你挺厉害的，都挺过来了”

　　“想哭就哭”即使祁叶压制着哭腔，但祝越还是听了出来

　　她抬眼看他，明知自己眼眶已然湿润，却站起来说：“我没有哭”

　　话刚说完祁叶就头也不回出了房间，现在的她没有办法和祝越再说下去，想哭，看到祝越如今瘫在床上的样子，眼泪就无法抑制地往上涌。耳后祝越在叫她的名字，但祁叶无法回头，眼前全是他亲口说出“我瘫痪了”的样子——雨水搭在车上的声响清晰且生硬，他手握方向盘，说出这四个字时，既无奈又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