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棘坷

11、第 11 章

　　回到家后祝越已经很累了，祁叶没再说什么，帮他换了上衣就去洗漱——祝越要自己换裤子，不能被看

　　祁叶洗完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要不要问他安秋的事？但，不问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毕竟祝越的爸爸也去了，而且最后是安秋留下送祝越，这顿饭的意图简直不能再明显。
　　带着心事走回房间，祝越已经在被子里躺好了，以为他睡了，祁叶轻手轻脚坐到床边，却被祝越一把揽住腰。
　　他的身体斜了过来，双腿还在原位。他眨眨漆黑的眼睛想说什么，但祁叶的妈妈却在此时打来了电话，说家里出事了，明天一早得赶紧回老家。
　　好不容易安逸下来的气氛被凝重笼盖，祝越只安慰了几句便拉祁叶进了被窝，一夜无话。

　　第二天闹钟一响祁叶就翻身起床，但祝越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正要叫他，却看到祝越摇着轮椅进来，腿上放着一叠衣服，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床尾凳上放了个敞开的小行李箱，已经有一半空间堆满了
　　“你这是……？”
　　“你的行李”祝越把腿上那叠衣服装进袋里，说：“前几天给你买的，洗好了还没来得及给你”
　　祁叶爬到床尾，皱起眉说：“别洗啊，没剪标签要是不合适还能退呢”
　　“合适”祝越说着，眼睛都没抬
　　祁叶看他这么笃定，硬是愣了一下才往行李箱里看还有些什么
　　“哎呀，回老家带什么吃的”祁叶把几个食品袋拿出来，又挑出了一条满是logo暗纹的皮带，“这也不行，让我妈看见了，以为我小金库里全是钱呢”
　　祝越顿了一下，还是把零食放回行李箱里，“吃的要带，你容易饿”
　　“那我放包里，火车上吃就行了”
　　“已经放了”祝越把轮椅往后一撤又要去给她收东西，手已经把轮椅转了一圈还不忘补充道：“别动箱子”
　　祝越坐着轮椅，一趟又一趟给她往箱子里添置东西，为了不耽误祁叶吃早饭赶火车，他没叫祁叶帮忙，自己把箱子立在地上，转一下轮椅推一下箱子，祁叶看到他这么慢吞吞出来吃了一惊，不知道他那坐着轮椅的身子是怎么把沉甸甸的箱子从床尾凳上拎下来的。

　　拖着祝越给她收拾的箱子上了火车，身边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姐，三岁大的孩子，从火车一开动就一个劲儿喊她姐姐，祁叶被叫得不好意思了，从包里掏出祝越给她装的曲奇，递给孩子一块。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祁叶没带什么娱乐设备，无聊起来，翻看手机里祝越的照片，视线定格在她和祝越的一张自拍上，祁叶弯着眉眼笑出了两个酒窝，祝越微微侧着脸，酷酷的没有一点表情
　　“男朋友啊？”隔壁抱孩子的妈妈也在看她的手机
　　“嗯”祁叶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放下
　　“挺精神的”
　　“还行吧”祁叶有点害羞地抿嘴笑笑
　　“怎么认识的？”这大姐还挺八卦
　　“我朋友的哥哥”
　　“比你大多少？”
　　“六岁”
　　“哟，那大了点”大姐换了个姿势抱孩子，又说：“不过啊，这男人成熟晚，是得找个比自己大的，才会照顾人”

　　大姐提到这些，祁叶不免想到曾经。以前高中是寄宿制的，周末才回一次家。高三下了晚自习老是饿，祝含就让祝越送全家桶来，但每次兴冲冲拉着祁叶去楼下的时候，祝越总是会递上两个保温桶，板着脸说：“不许吃肯德基，垃圾食品”

　　记忆里那一桶汤和一桶菜总是变换花样，祝含和祁叶坐在一楼的长椅上吃得没了形象，祝越背对着她们，站在远处抽烟。而总是那么不凑巧，又或是凑巧，祁叶嘴里嚼着吃的，眼睛盯着他的宽肩长腿看的样子，祝越一回头总能撞见。
　　偶尔她俩吃加餐的样子会被路过的同学看到，祁叶还记得有个男生总会羡慕地看着她们，大声说着：“呵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俩被逗得哈哈直乐，而祝越则在一群女生花痴的目光中冷漠得像个冰雕。

　　直到高考前祁叶才知道那些宵夜都是祝越亲手做的，可惜，再想吃祝越做的饭，他却已经不再做了。上个周末，她炒菜的时候她来了电话，喊来祝越帮她翻翻锅，回到厨房的时候却看到祝越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拿着炒勺——轮椅的高度不够，他看不清锅里。

　　回想曾经大家口中祝含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车祸的变故将太多能力从祝越那里剥夺，不仅仅是无法站立与行走那么简单。

　　下火车后是大伯来接的她，只说了句爷爷情况不太好就直奔医院。其实祁叶也感觉到了，爷爷的病这半年来毫无起色，这个月爸爸妈妈一同回了老家，昨晚妈妈来电话时，她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祁叶到的时候，爷爷意识已经不清，他睁着眼睛，却认不出祁叶。也罢，爷爷重男轻女，一直都把孙子放在明面上疼，对于她这个小孙女，也不过是过年回家时偶尔问上几句。

　　祁叶给祝越祝含发了消息，说爷爷快不行了，没那么快回B市。祝含马上回了她，但祝越并没有。

　　爷爷在当天晚上走了。祁叶从没经历过死亡，即使是从小不亲的爷爷，却也觉得心里窒息得难受，那是个抽空了大家气力的夜晚，直到深夜亲戚们才各自回去。

　　祁叶睡前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祝越的。她明知这个时间祝越早睡了，却还是发了消息过去——【爷爷走了】
　　出乎意料的，祝越竟然没睡，发来语音安慰她几句，祁叶听着他嗓音沙哑，问【你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睡了，你发消息来就醒了】
　　祁叶这才放下心来，他无力沙哑的声音，是因为刚从睡梦中清醒吧。
　　【那你快睡，我也睡了】

　　B市，祝越刚回了一个【嗯】给祁叶，夜间的大风就把他的烟吹灭了。他掏出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另一只手去环住打火机挡风，却没稳住跌坐在地上——在轮椅上坐了一晚太难受，他正蹲在阳台上抽烟。

　　靠着轮椅坐在地上，从三十层的高楼往下看去，这城市都显得渺小起来。谁又不是呢？
　　祝越吐出一口白雾，看着一地烟头。
　　该来的总是会来，在美国遇到安秋的时候，他就料到了。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你喜欢我，我喜欢她，你穷追不舍，我只会感到厌烦倦怠。祝越深深吸了口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如果安秋只是让他厌烦，那他的父亲却是真正让他感到恶心，不过是拒绝安秋，他竟扬言要断了给他的经济支持，收了他住的房子，拿去他的公司里的职位。
　　以前他桀骜不驯，父亲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残了，父亲竟然用这种手法来困住他，逼他服从。他很厌恶自己的残疾被利用，比被关注与嘲笑还要厌恶。
　　冰冷的地面让祝越的双腿承受不了，在地上没坐多久，他的腿便被冷得抽搐起来，祝越不耐烦地去揉搓抚顺他僵硬纠结起来的肌肉，见左腿还在跳着，抽出衔在嘴里的烟头便往大腿上烫，久违的钝钝痛感让祝越有种异样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