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往事》东方不闻

1、楔子

　　下过一场急雨，一夕之间，整个姑苏城都在念叨一个人。
　　此人姓文，单名一个洛，字正川，年纪十八，文睿公第八世孙，大明开国二百六十七年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文洛高中状元的喜讯马不停蹄的传递，起初不过是殿试过后太监的一声吆喝，其次变成红榜首上正正方方的名字传遍京城，然后是官道上驿马传递，最后才到达姑苏城。那传讯的人穿了一身红色锻衣，背插锦旗，一路高喊“中啦，高中啦”，煊煊赫赫，将姑苏城掀了半边，众人既不知中了什么，又不知是谁中了，所以都跟着报讯人走，要看个究竟。报讯人转过乌衣巷，过了文定街，到文府前才勒马，将马绳一拴，向内狂奔，噗通一声，拜在文老爷的面前，道：“恭喜文老爷，哥儿高中状元了。”
　　文洛的父亲文晟见门口围了这一大群人，起初还有些担心，忽然听到这样的喜讯，只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强忍着手舞足蹈的冲动，让人带着报讯人去喝茶。开国之时，文家以文彰世，得太祖皇帝赐姓“文”，但至文晟一代，已经三代无人在科举中有建树，正是家门颜面攸关之际，文洛这一中，力挽狂澜。
　　门外早就等了一众看热闹的人，文晟命人抬了一筐铜钱来，但凡上前来祝贺者，说几句吉利话便许十文钱，一时门庭若市。三日后，黄道吉日，文洛的母亲文甄氏到寒山寺还愿，一路上道喜之人多得叠起来。

　　文洛已经慢慢地回程，如今红袍加身，领了中书舍人的职位，皇帝特批他三个月假期，回乡告慰乡亲，虽只是个从七品的官职，却是前途无量。回程的步伐不比来时，时间又富余，称得上轻松闲适，文洛将一匹快马换成慢驴，倒骑着一路游山玩水。驴后跟着两个书童，一人唤“白鹿”，一人唤“青鸟”，都是十四五岁年纪，白鹿背着书箱，青鸟抱着琴，一路小跑跟着。
　　白鹿走累了，从怀中摸出一个肉饼，一边吃，一边说：“爷，咱们这一路路过许多州府，他们都巴巴地要结交你呢，这一路本来可以吃吃喝喝舒舒服服走下来，何苦忍这些风霜雨雪？爷偏要隐姓埋名地走下来，哎哟，可把我累岔气了。”
　　青鸟笑说：“就知道吃，你瞧瞧你那黑胖的脸，对得起爷给你起得名字不？”
　　白鹿一听，气得拿脚去踹青鸟。
　　文洛听了，眼睛笑眯，说：“我若为官，别的不想，只想当谏官，为百姓说上两句真话。一则，那些凡夫俗子，我懒得和他们结交；二则，若是惊动他们，他们必定极尽招待，奢靡之费仍旧摊到百姓头上，岂不是和我本心相违，再说吃人嘴软，得了他们的好处，以后难以公正相待；三则，我也体察体察民情，如今过了河南山西二省，竟然是田地荒芜，百姓流散，路有饿殍，触目惊心，如果没有亲身走一遭，这些情况又怎么知道。”
　　白鹿和青鸟听得他的迂腐之言，都嗤嗤笑起来。文洛也不理会，驾着驴儿，被寒冬的风吹得直哆嗦，心里也在怪自己，太附庸风雅了，大冷的天，非要效仿放翁骑驴，早知道搞个马车，岂不省事。
　　走走停停一月有余，才到了姑苏城，灰头土脸地敲开了文府的门，守门的王老儿乍一眼都没认出来，盯着那张冻得皴裂的黑脸看了半天，总算从厚厚的泥垢里剥出一个人来，拍着腿，朝屋中大喊。
　　“哎呀妈呀，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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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