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仙》陆雪留

4、第四章

　　15、
　　连一向能言善辩的疏影，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圆回场面。
　　一时间无数借口掠过脑海，随后又被一一压下。他低下头，悄然转身撤下，消失在原地——他只是个小角色，没有必要卷入仙门之主与魔尊的对峙间。

　　随着疏影的消失，石阶上只剩下互相凝视的师徒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孤月仰着头，神情莫测地注视着陆独雪。
　　无论正直的、狡诈的、乖顺的或者可怜的，他都能轻易扮演，为自己完美辩解。但他摸不准此刻的陆独雪想听到哪一种。

　　曾被逐出师门、才回来没多久的前弟子，转头就与一名魔修私相授受，陆独雪会怎么想？
　　混入仙门别有所图？
　　还是欺上瞒下、图谋不轨？

　　“孤月。”

　　一道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孤月抬了抬眼，看见陆独雪望着他，眼底闪过一缕莫名的情绪：“……你要走？”

　　事情的发展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孤月愣住了。

　　陆独雪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眼底除了无措，还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他忽然袖摆一甩，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完美的容颜出现在孤月面前咫尺处，冰雪气息一下子沁入鼻端。

　　陆独雪攥住他的右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能走。”
　　“……我不许你离开独雪阁。”

　　手上的力度带着冰凉的温度，与绝不冰凉的心绪。
　　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预想之外的结果——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独雪阁的掌门、天生仙骨陆独雪冷漠不近人情。哪怕是独雪阁门人、陆独雪的弟子，哪怕是孤月自己，也不信他会有一天去挽留谁。

　　——天生仙骨，怎么可能会不舍？
　　他所行所为，皆从道心。
　　而道心之上，唯有成仙，没有其他。

　　是他想错了吗？孤月第一次仔细打量起那双冰冷的眼眸。
　　记忆里的眼眸，像冰封在雪崖下的漆黑墨玉。纯净无垢、不染纤尘，也永远隔着遥不可及的冰层，不可能为谁融化解封。

　　眼前掠过数片飞雪。那潭墨玉忽然模糊下去，像一团化开的水墨，氤氲朦胧，恍惚间似有温柔。
　　飘扬的雪花逐渐飞远。陆独雪……

　　雪霁之时，孤月弯下眉眼，抬手回握住那只冰凉异常的手：“我一直待在师尊身边，哪里也不去。”

　　16、
　　陆独雪没有再回他的天寒峰。

　　他把自己修炼的冰莲池打个包，整个搬到了孤月洞府中。
　　魔修的鬼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呵。

　　孤月默然无语。作为独雪阁掌门的徒弟兼住客，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孤月在莲池边修炼，陆独雪在数尺之遥的冰莲上监督调息。

　　此时此刻。
　　陆独雪识海中不是太上玄经，也不是他每日照看的仙门，而是刚刚山门前的孤月。

　　身为独雪阁掌门与大乘修士，想在独雪阁中瞒过他难如登天。孤月与疏影出现在山门的同时，他便从冥冥中惊醒。

　　神识中，黑衣披甲的冷峻男子停在山门前的石阶上，回首望向他闭关的雪峰，脸上神色似讥似嘲。
　　千年一刹，性格孤僻的小弟子一步步跛着脚没入茫茫风雪，走到山门，忽然驻足回首，双眼通红地望着师长的方向，期待能得到收回成命、重归仙门的宽宥。

　　冰封的道心突然震动，有无形洪流冲破桎梏，涌上胸膛。闭关半途的仙人破关而出，出现在山门之上——

　　天生仙骨，最是无情，修道千年，生死恩怨都烟消云散。
　　谁也想不到，能叫仙骨记在心上的，竟是山门前小弟子回头的那一眼。

　　他从未告诉孤月，自他走后，他再也没将任何一个弟子逐出门派。
　　他从未告诉孤月，当千年前的他停到山门处时，他就后悔了。然而天道有常，九州茫茫，任他搜天索地，也找不回曾经的小弟子。

　　洞天福地、天阶法宝尚不足弥。千年前徘徊山门的跛脚少年，早已成了他的心劫。

作者有话说

　　那么师父为什么当年不拉回坡脚少年呢~
因为辣鸡策划不当人，逐出门派后就没有召回机会。
把弟子逐出门派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掌门人流下了被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