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花事尽》余生皆假期

9、第九章 梦中离别

　　身体痛得似乎散开了，额头上一阵阵的抽痛，容小染抬手摸了一下，一股湿热的粘稠感蔓延开来。
　　我受伤了吗？她慢慢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远处能看到点光亮。这是哪里？我到哪了？摸了摸额头，似乎划了道口子，幸好不深，要不就破相啦~
　　忍着身体散架的疼痛，容小染缓缓的爬起来，一时间有些恍惚，看看身下，自己正斜躺在一截石质的楼梯上。
　　台阶很高，每层差不多将近半米，上面潮乎乎的，水渍还没有干。这是哪？小七哪去了？还有那只妖猫呢？她怎么会到这？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顺着楼梯慢慢的往下走，才走了几步，容小染突然感觉脚边窜过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哇~”她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集体起立，后背一阵凉气尖叫一声。她碰到了什么？哇咔咔，不要又来什么怪兽啊~~
　　“喵~~”随着叫声传来，下面三四级台阶上，亮起了两盏绿莹莹的小灯。
　　“娘的，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容小染松了口气，虽然这也是一只怪兽，但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在这个黑暗世界里，就立刻放松了很多。刚才提着的那口气一松掉，容小染就再也站不住了，依靠着墙慢慢坐倒。“阿卡，来我这里。”
　　“喵喵~~~”阿卡不动弹，只是使劲叫着，好像要她过去。
　　“哇咔咔，臭猫，”容小染有气无力的怒骂。“我都散架了哎，你还好意思让我过去，做猫懒到你这个程度，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话所这么说，容小染还是慢慢往下蹭过去。这只猫懒虽懒，但好歹比较识大体，它叫的这么奇怪，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Oh,My God！”好容易磨蹭到它身边，想伸手把它抱到怀里，却摸到了另一个物体。跟她一样全身湿乎乎，一动不动。摸摸摸摸到了脸，容小染扳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抬起来，就着远处的微暗亮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哇，这不是小七嘛！
　　小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息若有若无。老天爷，千万不要让他在这挂掉，，虽然小七莫名其妙把她弄到这个世界，但她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挂掉的，而且她以后能否回去还要靠他呢！怎么办，怎么办？容小染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不要慌，不要慌，容小染，自乱阵脚只会自取灭亡！”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第一要事是从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出去。打量一下周围，黑乎乎的实在看不清楚，不过远处隐约有亮光，朝着那个方向走应该是对的。
　　再深深的吸一口气，容小染爬起来，努力把小七背在背上。无奈小七实在比她高太多，而且她也没那么大的力气，基本上他是被容小染半背半拖，沿着楼梯磨蹭往下拖的。
　　大概下了十几米，终于蹭到了平地上。容小染松了口气，跌坐到地上，感觉自己快死过去了。看看亮光还遥遥没个头，她咬咬牙脱下身上半湿的长袍，把小七推到衣服上，再把两个袖子系到腰上，嗯，也许这样省点力气。
　　“阿卡，跟好我别走丢了！我可没那个力气再回头寻找迷路儿童了！”容小染低头对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吩咐。“还有，如果感觉到什么危险马上跳到我身上哈！”估计神兽感知危险的灵敏度肯定要高过她吧！
　　“喵呜~~”阿卡叫了一声，凑到她脚边。
　　“哇，看不出来瘦瘦的一个人，竟然也这么沉。”容小染一边嘟囔着一边拖起小七。以前的她最怕黑了，晚上不敢一个人呆着，睡觉要开着灯，这种对黑暗的恐惧一直延续到大学。
　　当年高考的时候，爸妈非让她报考医学院，拗不过他们，容小染只好放弃了对中文系的渴望，转考了一所医学院。不过出于报复，她没有念他们选的脑外科，而是报了一个超冷门的专业——法医。辛妈妈知道之后，整整三个月没跟她说话，然后他们就放弃了，不再逼她，可能也是彻底醒悟她是个另类的孩子，绝对不是他们天才一族。
　　在医学院里上法医课，经常会跟导师解剖尸体，暗呼呼的房间里摆满各种死状的尸体，容小染渐渐开始适应起来。
　　环境的黑暗并不可怕，人心的黑暗才是最恐怖的。这些尸体躺在黑暗里，他们是不会伤害人的，伤人的永远是活着的人，黑暗的心。
　　那点点亮光好像在世界的尽头，任容小染怎么努力的走也走不到。步履蹒跚，每挪动一步她都要大大的喘一口气，好像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马上就要崩溃了。突然脚下一绊，容小染似乎踢到什么东西，根本没有力气缓住，她向前扑倒，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容小染缓缓睁开眼睛。
　　宽敞明亮的大客厅，装饰奢华的欧式家具，明媚的秋日阳光透过大窗撒满整个客厅。盘旋而上的红木楼梯，沿墙挂着的温馨壁画。这是她家啊！虽然跟童年的记忆不太一样。
　　她沿着楼梯缓缓而上，顺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那扇白色浮雕门前。那是康婆婆的房间，从容小染记事起她的房间就是个禁区，从来不让人进，即使辛家家长也一样。
　　可现在，那扇浮雕门上的铜制大锁不见了，门微微的开着，容小染凑过去，想从门缝里偷看一下。
　　“吱”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门却像被惊醒了似的打开了，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容小染伸手在左边的墙上摸着，记忆里整个辛家大宅里开关都是设计在这个位置。“啪”，灯亮了，她倒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微长的头发在头上盘了个髻，光滑的额，修长的眉，明亮的眼，薄薄的唇，他淡淡笑着，温柔淡定，目光柔和，却让容小染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为什么？你试试看一个差不多二十平大小的屋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满墙大大小小挂得参差不齐的画布，画布上都是同一个男子从不同角度对着你淡淡的笑，乍一看你不毛才怪！
　　容小染退到房门外，暗自冷静了一下。“容小染啊容小染，好歹你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虽然眼前这屋子诡异了点，但也不用怕得不敢进去吧？”自己给自己打气，一步跨进屋子，她反手关上了门。
　　这样的眉目，这样的服饰，都让她觉得熟悉，因为这个人像极了小七，可这笑容这眼神却很陌生，虽然跟小七相处的不多，但无神的眼没有表情的脸，让她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眼前画上的男子联系起来。
　　走到一幅画近前，发现落款的地方题着两行字：“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是纳兰《饮水词》里的一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怀念亡妻卢氏，将回忆的点点滴滴，化成了这首词。眼前这画上的题词，又是在怀念谁呢？
　　“你终于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容小染身后响起。
　　哇靠，谁？从哪冒出来的？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她吓得几乎跳起来，转身一看愣了一下，咦，是小七哦！
　　“小七，你活过来啦？”看到他干干净净的衣服，平淡从容的神情，已经不是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容小染总算松了口气。
　　他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墙上的画。容小染不得不承认那些画非常只好，现在真人站在眼前，跟画中人遥相对应，神采眼神竟无一不神似。
　　“我要走了。”小七淡淡地说。他看向她，眼神中竟有着一丝喜悦。
　　“走？到哪去？” 容小染有些糊涂，自己好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但小七怎么也一起来了呢？
　　“我要回到轮回之中去了。”小七微笑着，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本是巫族一脉中人，童年时机缘巧合被不周山的一位隐者收为弟子，跟他潜心学习各种星术卜易不老之术，本来已经跳出了三界，不应在六道轮回之中。可那次错误的施法，却招来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思绪好像飘的很远很远，远到一个任何人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可是他的神情却那么幸福，好像宁愿沉醉在那个遥远的梦里不再醒来。
　　容小染不敢打扰他，只得静静的站着，其实她比较好奇的是，既然他和招来的人相爱，又为什么要分离呢？
　　过了半响，他好像回过了神，似乎猜到她的心思，又继续开口：“因为那场施法是错误的，如果勉强留下她，只会让她迅速衰老致死，我只能送她回去，再想接她回来的办法。我花了五年的时间走遍不周山的每一寸土地，才找到越空兽，却不知道这里的一年，是你们那里的十年。我耗尽了自己的修行，也折损了元神寿命，这次的逆天而行，在你到来的时候，已经一朝尽费了，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能力送你回去了。”
　　“回去？”容小染越来越糊涂，看看周围。“我不是回来了吗？这是我家啊！还要回哪？”
　　“这不是你的世界，这只是你的梦。”小七走上前轻轻执起容小染的手。他的手冰凉而修长，一股凉气通过相触的双手传递开来。
　　“容小染，”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好像透过她看到了遥远的另一个人。“我的大限已到，现实世界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醒来了。如果不是进入到你的梦里，我甚至没办法跟你道别。”
　　“你是说——”容小染颤颤巍巍不敢相信，诺诺开口，觉得眼角有些湿意。“你——死了？”
　　“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小七点点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悲哀。“谢谢你的梦把我到这里，真的谢谢！”
　　“为什么？”容小染的声音嘶哑难听，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涌出。虽然她和小七认识不过三天，但总觉得好像认识了好多年，每次看到他，总有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如今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活生生的人，竟然告诉她，他已经死了，如果换个人也许她会大笑出声，但这个人是小七，小七啊！
　　“给你玉的那个人，就是我千辛万苦要找回的小玉。”小七缓缓的道。
　　“你是说，康……康婆婆就是你要找的小玉？”容小染震惊到无以复加，虽然早就有这个猜测，但她还是没办法把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和眼前这个面冠如玉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一年，十年，五十年，她终于没有等到我，却把这块水泽玉留给了你，所以阿卡才能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他定定的看了看容小染，笑了。“你的梦把我带到了小玉生活过的世界，这里都是她对我的思念，原来她从来没有恨我，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不行，你不可以走！”容小染反手死死拉住他的手，一时还沉浸在他和康婆婆爱情悲剧当中，听到他要走，死活不肯松手。
　　“小染，”他的笑容让人有种安心定神的感觉。“在轮回中我会再遇到小玉的，所以，我必须要走！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已经没时间和能力把你送回去了。不过你还是有回去的机会，只要再找到一块莹白的水泽玉，你就可以让阿卡送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了。”
　　“真的？”容小染人泪眼迷蒙，眼前的小七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圣洁的如天使一般。“我到哪去找？”
　　“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他会指引你回家的方向。”小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让她几乎无法直视。
　　“小七，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白色的光芒亮到把眼睛刺痛，容小染只好撇过头，却仍拉住他的手不放。“告诉我你的名字！”
　　“呵呵 ~~”小七轻轻的笑了，他的手挣脱出容小染的紧拉，轻轻地抚过她的长发。“莫离，我的名字叫莫离。”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白光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容小染闭着眼睛跌坐到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再见，小七，再见，莫离。永远的再见，你一定要找到康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