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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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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落薇,当年……”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鑫夜哥哥,我知道一开始在嫣翠楼时你就知道我是落薇,只是我不愿在你们面前承认。虽然现在我承认,但并不表示我愿意回忆以前的一切。”落薇仰首望着银白的虚空,继续说。“过去的那些事已经永远过去了。现在我只希望,能为国家、为故去的父王、为失散的王兄做些事情。”
“落薇……对不起。”一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但是还是想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当年我还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帮助你和你的祖国。
对不起,当年我太怯懦,没有能够和父王抗争到最后。
对不起,当年,你们引兵来替我们解围才致都城告危,北云却没有感恩,没有发一兵一卒去救援。是我们对不起你们的信任,对不起两国百年来的深厚友谊。
当年,中亭先攻北云,突袭北云东南的宜县。敌军来势汹汹,北云没有防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线军队溃败。而中都大军又在短时间内应接不上,眼看北云短短三天内攻下边境几个县城,鲸吞了前线五万大军,就要攻下北云边境的军事重地岭城。宜县与岭城一带本就靠近东叶,中都铁骑从云州到边境支援需要三天,而东叶边境上的守军到岭城只需一天,云王情急之下写信给微王请求援助。而微王一收到信便令东叶的边城守军八万开拔支援北云。
但是两天后,东叶边境却遭中亭袭击,原来在东叶守军开拔北云之际,中亭的军队即刻撤了一半兵力,转往攻击中亭和东叶边境禾县,竟使了声东击西之计。
东叶兵力不支,而北云却扣住八万东叶军队,使他们不能回救。东叶本非尚武之国,失了边城的军事重地,防御之力渐弱,且亭军攻势迅猛,最后亭军一路深入,直捣微州。
当年有两大疑点,也是两大关键点使得北云亡国,一是北云缘何扣住八万东叶精兵,二是北云朝廷内或有内奸,里应外合,才使亭军闪电间攻下微州。
曾经,落薇一直认为是北云背叛了东叶!
而后来,她已经了解,国与国间,人与人间,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友谊和信任,所以根本谈不上背叛!只是她父王太傻,做为一国之君,竟如此信任与北云的友谊,竟发八万精兵援救!
“落薇,在曼珠沙华旁的情景一直在我心里徘徊了八年,当年的事我没有办法改变,可是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我,现在的我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鑫夜哥哥,别说了。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是,谁都没错,而今天,再提这些已是无用。东叶已亡,父王已去。
两人便一阵沉默,使得这深夜里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这时却听隔壁屋传来“咯吱”一声,而后又是“咯吱”一声,听来明明是窗户开阖的声音。隔壁屋是凌潇公主主仆住的屋子,这深更半夜的为何这窗子开了立马又关上?鑫夜眼神一敛,示意落薇保持安静,便起身轻巧无声地走到窗边,落薇也轻盈地到了窗边,只见隔壁屋的窗户紧闭着,两人凝神静听,也能听到些从窗缝中传出来的轻微谈话声。想来是方才有人跳窗而入,而那对主仆开窗接应,这般鬼鬼祟祟,又像是密谋什么,看来是来者不善,那个自称凌潇公主的也是心怀不轨之人了。鑫夜眼色微沉,提气凝神静听。
“我知道落瑾公子他……可是……”“我与瑾……情深义重……”
落薇听到落瑾两字便不由自主抓住了鑫夜的胳膊,鑫夜看了眼她,只见她脸上微微泄露着几分激动和紧张。
断断续续听得一半,听他们的谈话却又无对鑫夜等人有害之处。来者似乎是西漠王宫里的人,听起来以前也是凌潇公主手下的人,因此这次来劝说公主回宫,也带来一些王宫里的消息。
“若真如我听到的一般,恐怕瑾公子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
虽说话声一直断断续续,但这一句话,却是清晰无比,一字一字敲近落薇的心中。落薇听到后心中一颤,身子一个踉跄,碰到窗旁的一个四脚高几,几上一个装饰用的青花梅瓶晃了晃,“砰”的一声,碎在地上。
两人心中皆叫糟,这客栈内一个瓷瓶碎了事小,可这清清脆脆的一声,惊动了隔壁的几人,可就有点麻烦了。正思考间,屋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凌潇公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妹妹想必还没睡吧?我们聊聊天可好?”
落薇吃惊,樱唇反倒半勾出一抹微嘲的笑,怎地他们反应如此快?对方既然半夜做这事,定是不想让人知道。而且做出偷听这样的事,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必定想个办法掩饰过去。
心念一转,她开口,声音有点慵懒和羞涩:“潇姐姐,是不是刚刚……惊扰到你了?对不起……我们……不,我……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而鑫夜这时也用有别于平素的沙哑的声音适时的补一句:“潇姑娘,不好意思,我们打扰到你了。”
接着又传来落薇一句充满羞涩又刻意压低声音的娇吟:“讨厌,你不要说话!”
落薇当然不希望夜公子说话,让别人知道夜半还有个男人在她房里。两人的反应真是让门外的凌潇公主有些浮想联翩,羞红了脸。鑫夜和落薇这样的关系,孤男寡女夜半深更共处一室,不小心打破瓷瓶,原来是一时太……凌潇公主羞于再想下去。
以为房里是鸳帐良宵,凌潇公主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静默了片刻,凌潇公主碍于事情重要,终于是硬着头皮说:“那个……我有重要的事,我有个人要介绍给你们。”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鑫夜,衣着一如以往的齐整,人也一如以往的清俊。落薇在屋里桌旁,头发衣服却有丝微的凌乱,脸颊还有抹红。
其实这些是方才落薇跳舞所致。但落到凌潇公主眼里,更是证实了刚才她的想象,便更尴尬。只转身,介绍与她一同进屋的人。玲珑自是不必说,另外却还有个一身黑衣,身材削瘦五官深刻的男子。
鑫夜不自觉的护在落薇身前。不动声色的打量此人。
“这是西漠御前一等武士关扎尔。”凌潇说。“扎尔,见过夜公子,朱砂姑娘。”
鑫夜看看扎尔,微微疑惑,不知这是演哪出,决定静观其变。
“夜公子,扎尔是自己人,我在宫中的时候帮助过我很多。他这次是来告诉我说落瑾是真的……”凌潇说不下去,眼中满是担忧。
“哥哥?”落薇听到哥哥的名字便推开鑫夜走到凌潇面前,急问凌潇。“哥哥怎么了?”
扎尔开口了:“我在宫里找到一个知情人,他说漠王早想把落瑾王子献给亭王以讨好他。只找了个晚上把落瑾王子绑了,连夜送出了宫,王早已和亭王约好,那边派了使节接应,然后便一起出了西漠。至于后来到中亭如何,他便不知道了。”
难道哥哥真是在亭王手上?落薇满是担忧。这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那如今哥哥……
不,亭王应该不会杀哥哥的。他无非是想得到那样东西,没有得到的话不会杀哥哥。可在亭王这样的人手上,哥哥会遭遇到什么?她不敢想象。
她又是担忧又是心痛,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交握颤抖的双手,她顺着那双手抬眼看去,看入一双坚定而充满安全感的眼睛,是鑫夜。
“我已经派赢冉去查了,他并没有在乌州查到落瑾的消息,很可能他早已逃了出来。”鑫夜说。
瀛冉?她想到在旭尘的别院看到过几次这个人,是个好手,只是后来就一直没见了。原来他那时就开始派人查她王兄的下落了。他,什么都他在掌握中吗?
正想开口,突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人的说话声,有踢门声等混杂在一起。云舒在外面敲门道:“小姐,公子在这里吗?”
鑫夜过去开门:“外面是怎么回事?”
“是官府的人,在搜查。”
鑫夜回头看了眼凌潇,又问:“知道在搜什么吗?”
这是青染也来了:“公子,是在找人。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很重要的一个人。”说完他也看了眼凌潇。
凌潇公主起身,微微有些惊慌道:“是在找我。这可怎么办?”
扎尔起身道:“我们这就从后院出去。”
鑫夜略一沉吟,道:“不,他们一定把这围了起来。扎尔,他们不认识你吧?你先走,光明正大的出去。”
“这……”扎尔犹豫。
“快走,人多反而不好。”
“那扎尔告辞了。”扎尔抱拳,接着从前门走了出去。
片刻,官兵上了楼来。到了他们这一间时,青染立在门口,房门紧闭。
“朝廷搜查。”一个兵说着便要去推门。
青染挡住,对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说:“我家公子在里边办事,请官爷行个方便。”说着便往他手里递了一个金锭子。
那人把金锭子一收,却说:“给我搜。”
便有兵要推门而入,青染赶紧挡住,眼神一冷:“我家公子不是普通人,希望你们识趣些。”
那人哈哈一笑:“好大的口气!我管他是什么人!”
这时,屋里传来声音:“青染,外面什么事?”
“鑫夜世子,西漠的官兵要搜查。”青染恭恭敬敬地说。
那几个人一听他的称呼,傻了眼。鑫夜世子?北云世子云鑫夜?
领队那人怔了,此时门开了,一个俊俏的公子站在门口,正在系外袍的带子,看得出是匆忙间罩上的外袍。
他扫了眼众人,嘴角泛起一抹清冷的笑:“呵,这就是你们西漠的待客之道?”
那一抹笑,那种说话的语调,那种看人的眼神,即使衣衫不整,却依然有种不凡的气势。
领队会看人,眼前这人,定不是普通人,很可能就真是那个北云世子。这等国家的贵客,他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况且王下令找凌潇公主也不过意思意思。
他扫了眼屋内,床上趟了个女子,五官美丽精致,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其它地方一目了然,屋内并无其他人。
“既然是北云世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众人离开后,青染进屋内关上门。凌潇公主和玲珑从床上的帐后出来。原来他们竟是躲在床上,以被褥床帐遮掩。
“潇姑娘,你们快走。一会儿他们必定是去而复返。”鑫夜说。“我让竹迫驾车送你们出城。”
“凌潇谢过夜公子。”原来他竟是北云世子云鑫夜。那他和落薇……凌潇看向落薇。
“我要和潇姐姐一起走,哥哥生死不明,我要去找他。”落薇心急地说。
“不,你暂时走不了,方才他们已看见你了。况且你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也找不到落瑾。”鑫夜定定地看着落薇。“相信我,我会帮你。”
“落薇妹妹,你还是与夜公子一起吧。你与我不同,夜公子会帮你的。事不宜迟,凌潇告辞了。玲珑,走吧。”
凌潇和玲珑走后,落薇瞪鑫夜一眼,赌气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打听到哥哥落瑾的下落。
鑫夜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眼中掠过丝丝笑意,却淡淡地说:“很快我们就会去西漠的王宫了。既然在东亭查不到他的下落,我们可以从他去东亭之前开始查。”
落薇转过身盯着他,凤眼微眯,不觉又露出朱砂那勾魂摄魄的样子,说:“你早就知道我担心哥哥,也早就在查,却在今晚才告诉我。”
被她那样盯着,鑫夜眼眸又幽深起来,唇边扯起一抹苦涩:“你一直以朱砂的身份示人,叫我怎么和你说?”
落薇一怔,垂下眸,眼前有点迷蒙起来。是啊,之前不愿承认,忧心哥哥也没办法让他帮忙。她知道她的面具戴不了多久,现在揭了下来,她该如何自处,如何对他?她该怎么对待她两小无猜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她该如何对待间接使她国破家亡的北云世子?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鑫夜静静地看着她,最后说:“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好戏就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