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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雅思经年·舒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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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在脑海里拼命寻找着史书上关于舒砚寻亲这一段的记载,可是没有,无论是哪一版本的正史,都没有记载过这次寻亲的过程,只在结果上用“道家第三百七十六任掌门舒砚,于第二次玄机出现后入世寻亲,历经三月,孤身而回,后闭关潜修”这样廖廖几笔带过,让人无法从史书里窥视这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一些野史类似于舒砚个人传记的不被当权者承认的书里写过:舒砚曾与一女子把臂同游,路经舒家祠堂,与五岁的安王府大小姐妃红妆初次相遇,女子见了大小姐很是喜爱,夸奖其秀敏可爱,日后必是无双的美人。
而现在……阿雅不自觉的用力扣紧舒砚的手臂,她看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在仆妇的簇拥下渐行渐近,她的心尖发颤,这个小姑娘……她就是未来影响那个人最深的人,那个一生都没有回头的人,那个人……她还是个孩子。
舒砚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之前那个诡异的红衣女子,总觉得那个女子哪里不对,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犹为在意。
“这位姐姐,你见过我阿姐吗?今日阿姐好不容易答应阿秀与阿秀一起出来玩,可现在阿秀却找不到阿姐了,”小姑娘顶着一张圆润的小脸,故做镇定的上前见礼,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失仪,即使她现在心急如焚,还在找不到阿姐的情况下渐渐慌了神,不过毕竟她现在才五岁,这样做只让阿雅觉得好萌,事实上阿雅在她这个年纪时还只会像长辈撒娇卖痴。
“姑娘的阿姐有什么比较鲜明的地方吗?比如让人一见就影响深刻,或者今日出行所穿的衣物?”阿雅柔和了双眼,还是小姑娘的妃红妆没办法让她生起防备,再说日后的事也不是她一人造成的。
小阿秀(妃红妆)有些无措的看向一个年纪较大的嬷嬷,嬷嬷软声对着小姑娘:“今日红袖姑娘着得是平日里最爱的红衣,打着一把伞。”
阿雅一怔,红衣?打伞……那是……她对上舒砚的眼睛,难不成……那个红衣女子……诡异莫测,居然和小阿秀是姐妹?不不不,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过安王府有两个小姐,那个红袖姑娘不该是……难道有人和她一样莫名回到了这段历史吗?还是……这个人的存在被人从历史上抹去了?!如果是后一段猜测,那该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才会让人把一个人的存在彻彻底底抹去?
“如果是这样一个女子的话,她刚刚离开这里。”舒砚没有提到舒家祠堂的事,只轻声说了这句。
听了这句话,小阿秀很快离去了,阿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低声念叨,“妃家红妆秀敏可爱,小小年纪如此,不知长大后该是怎样无双的绝代美人啊,怪不得……”说完,阿雅眼神一空,她这番话,那本野史,她看向舒砚,眼底带着震惊,到底是因为有这样的历史她才会这样说,还是因为她这样说了,后世才会有这样一段记载呢?那舒砚……她能救他吗?救得了吗?
舒家祠堂坍塌了,舒砚寻亲的线索又断了,阿雅因着某些原因开始比舒砚还要关心能不能找到舒砚的亲人,每日一早出门很晚才回来,舒砚并不清楚阿雅在做什么,这是他离开道家第二个月,他本想这次找不到就认命回去,不再找了。
只是,他这样跟阿雅说的时候,遭到了强烈反对。
“不行!不可以,你不要放弃,我快找到了,再等等。”
阿雅很快又出了门,这次她找到了舒砚当年的大姐,舒砚大姐在弟弟被道家前任掌门用十两银子买走后,很快也被父母卖去了城里一家大户作婢女,前几日回去探亲了,所以并不知道都城里有人在询问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个村庄,那个村子里七年前一家姓舒的人家。
如今她探亲回来,阿雅这才找着她,说明来意。
只是舒家大姐的表情却很奇怪,她近乎冷漠的说,“离开不好吗?偏偏要来找这恨不得榨干人,骨头都被绞碎做肥料的家里干什么,我巴不得跟他们永无牵扯,他却眼巴巴找上门来,真是不惜福。”
阿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舒家大姐拍了拍裙摆,盯着阿雅的双眼说,“姑娘,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找到舒家的任何人,我劝你还是赶紧和他离开这里,晚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些东西……呵——”
她没有答应阿雅去见舒砚,甚至意味不明的阻止阿雅去找那个舒家,还劝着阿雅跟舒砚赶紧离开,阿雅心知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她是要救舒砚的,不是要推舒砚搅进一些浑水里害死他的,可是这几日她在都城里将寻亲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想要抽身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那么容易。一想到此,她的心如坠冰窖。
阿雅急急忙忙去找舒砚,但是……
“那个后生啊,好像说是家里人找到了,跟着回了家,”客栈里上了年纪的掌柜慢吞吞地拨了拨算盘,“对了,他说若是有人找他,就告诉那个人他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听到掌柜这样说,阿雅心里泛起一股不祥,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一分析现在的情况。
第一,舒砚现在接任道家掌门,说明今年他十八岁,正是身体各方面鼎盛时期,一般人想要制服他没那么容易。
第二,既然身为掌门,肯定在道术方面造诣不小,虽然道术对人没什么影响,但她记得有一门道术专门用来防御,记得史上说过舒砚对此甚为精通,不必担心他受到伤害。
第三……不,若是舒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肯定……只能期望经年未见,人心没有变得那么不堪,或者他们没有彻底摸清舒砚底细的时候,不敢向他出手。
阿雅并不清楚舒砚十年后为什么会和妖魔阿蛮在战场上同归于尽,那些被时光掩盖掉的因由,起初她并不好奇,因为他们没有交集,没有相处过。
而现在,在意外来到历史中,与舒砚相处一段时间后,在这未知事件面前,她突然好奇起来。
而另一边,抛开阿雅不谈,舒砚的表情绝对没有在阿雅面前那种温和无害的感觉,他跟着自称是他亲人的舒姓子弟一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破落的宅院,这座院子跟舒家祠堂给他的感觉一样,诡异得很。
领他来这里的那几个人在进入院子里后,悄无声息不见了,舒砚将藏在袖子里的千魂镯拿出来握在手心,千魂镯是道家宝物,对于妖物有独特的感应方式,对于人性妖魔化的人——亦是如此。
这座宅院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坍塌倒闭甚至杂草丛生,而另外一部分——舒砚闭了闭眼,好像看到的东西让他不能承受。
那里面是尸体,全部都是尸体,而且都是用白绫缚住脚倒挂在横梁上死不瞑目的尸体,看衣着像是一家都被屠了个干净,然后他呆滞了一下,疾步走到其中一位女性尸体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眼里全是怨愤的她。
许久才嘶哑道:“……阿娘。”
年少时离家,这么多年未见,其实亲人在舒砚的脑海里已经渐渐模糊,可是当他看见的时候,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他寻了很多天的亲人,其实早就死了……被挂在这里,最基本的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舒砚心知这里绝对有异,还有之前引他来此的那几个人……
“你竟然找来这里了,那个女人没有让你跟着她离开吗……”突然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舒砚身后响起,舒砚心里一寒,直觉不对,赶紧往旁边跃开。
等他站定回身往后一看,这才知道来人是谁,正是妖魔界数一数二的蛇妖——阿蛮。
此时阿蛮身上还穿着见阿雅时的那一身粗布麻衣,那双重瞳闪着冰冷的光泽。
如果阿雅看见了她,肯定会脱口喊道:“舒家大姐!”
“你怎么会来人间!”舒砚脸色有些不好,他想起离开道门前,长老说的话,流光被修道人称为玄机,玄机过后妖魔出世,逢魔时刻,人间必出大乱,这才多久。
“看来你是知道什么,”阿蛮双腿渐渐变回蛇尾,身体一下子拔高了许多,她吐了吐细长的舌头,“不过没关系,”阿蛮的蛇尾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
待在客栈候着舒砚的阿雅心口没来由的一滞,她猛地站起身来,掩在广袖下的双手微微发颤,脸色也苍白了些,她下在舒砚身上的钤司印被破,说明舒砚遇到了能危及他性命的对手。她再没办法安心呆在客栈里。
阿雅再次拿出那块借由舒砚滴血寻亲的玉佩,迟疑了一下才下了决心念动法诀催使玉佩寻往舒砚所在之地。
冥冥之中,天道推着事情往既定的方向而去,不论阿雅做了什么,无意识或有意识,她所做的与她所知的历史渐渐重合,而她还在为了能使舒砚摆脱命运而徒做挣扎。
阿雅循着玉佩在绕了很久的路后,停留在一片空地前,她神色凝重,“结界……”她轻轻用指尖触碰这常人看不见的结界,“妖魔……”冷笑一声,阿雅摩挲几下结界然后用力将指尖戳了下去,结界在阿雅的指尖下泛出一股股涟漪,渐渐消散。
破旧诡异的宅院渐渐显露人前,宅院上空那冲天的怨气,死气交织在一起,让人还未靠近就觉得阴寒无比。
阿雅眉心一皱,心里有些欲哭无泪,就她这个战五渣,偏门偏得不知到哪里去了,战斗一类的术法她嫌不够轻松,太累,从而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了事,那时候家里人觉得她没什么机会对上大妖魔,也就随她去了,现在……阿雅想,要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她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事已至此,容不得她退缩,若是舒砚今日死在此地,历史将会崩溃,未来会变得一塌糊涂。
她起的因,便要她来结这果。
不过出乎阿雅预料的是——舒砚跟一群尸鬼对峙着,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本来她以为下在舒砚身上的钤司印被破是因为遇上了强劲对手,这才重伤导致钤司印被破坏让她感应到呢,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完全不明白啊。
“这是怎么个事?”秉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阿雅毫无负担的开口。
这下好了,两方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阿雅身上,阿雅倒退几步,有些不适应,但该注意到的事情她还是注意到了,例如尸鬼领头的那一男一女,长得跟舒砚有几分相似,不过尸鬼这种玩意儿好像只出现在大战遗址吗?只有那里常年怨气冲天,死去的妖魔残留的力量将同样在大战中死去的普通人类尸体滋养,衍生出尸鬼一族,受封印余威影响,出不得遗址,而现在……
她又瞄了几眼尸鬼头领,大概……是头领?不管了,阿雅在女尸鬼幽怨愤懑的视线里默默朝舒砚走去。
尸鬼……惧怕阳光灼烧,有这样明显弱点的低等妖魔种族,阿雅并不惧怕,她刚刚好有克制之法。
舒砚看见阿雅的那一瞬间心口一紧,他并不确定有无把握全身而退,不仅是已经变异为尸鬼的家人,还有大妖魔阿蛮在暗处虎视眈眈,这次……是处处受制,加上阿雅自己说过她并不会什么攻击一类的道术,或许不该这么说,但事实便是阿雅无意间当了一次拖后腿的,而舒砚不知道,以后一段时间内他会经常被阿雅拖后腿。
这也是阿雅离开舒砚后努力学习的原因。
不过现在,阿雅身上还带着一件很重要和强大的法宝,这是阿雅有恃无恐来找舒砚的原因。
阿雅走到舒砚身边,借着宽大的广袖遮掩,将法宝偷偷塞入舒砚手中,然后另外一只手随手撒出一大把符咒,借着符咒的攻击间隙,阿雅拉住舒砚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就着血在半空画了个符,舒砚认出这被画出来的符作用是召集阳光的,他立刻知道阿雅要干什么了。
舒砚顾不得许多,他打断了阿雅,因为虽然面对的是妖魔还有尸鬼,但是那些尸鬼里有他的父母,他并不能眼睁睁看阿雅杀死他们,虽然实际上尸鬼没有理智认不出他,可从感情上舒砚终究不能这样做。
法术被打断,阿雅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可是鉴于舒砚历史上那良好的,强大的声望,阿雅还是忍了这一次。
舒砚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阿雅画符舒砚制止这些动作不过一瞬间,却也刚好给了藏在暗处的阿蛮机会,她长长的尾巴灵活的掀过来,那是足以将地面鞭打出地裂的力道,在破开了舒砚的防御后狠狠打在舒砚背上。
舒砚闷哼一声,强行受了这一击。
一击即中,阿蛮并不恋战,她又隐回黑暗里,看着尸鬼围上去试图啃咬阿雅和舒砚,那双重瞳里闪过冰冷的光泽,变得晦暗起来。
阿雅一惊,接住舒砚,那点因为舒砚而受伤引起的小小不悦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居然……岂有此理!阿雅很是愤怒,她低声且快速的在嘴中念着咒,一边用血液加固防御,眼里全是冰冷的火焰,若是在这里折戟岂不显得我裴氏无能!怎么可能!
渐渐的阿雅脸色苍白起来,额头有冷汗划过,唇色淡到近乎没有,但她却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欣喜,阿蛮变了脸色就要过来阻拦。
“我记住你了!”阿雅收了笑,淡漠的看了一眼阿蛮。
带着不祥之兆,阿蛮瞳孔一缩,飞速闪开,最后在一片白光中失去了阿雅和舒砚的踪迹,白光过后,尸鬼全都合上了那充满负面情绪的双眼,化为一具具骨骸,真真正正安息。
阿蛮眉眼一挑,吐出细细的蛇尖,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