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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 ...

  •   高临渊拿起烟盒:“我抽支烟,不妨碍吧。”

      甄翔摇头:“您抽您的,没事儿。二哥在家有时候也抽烟。”

      高临渊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有时候啊,真的就是当局者迷啊。两年前,亦焕负责审批咱们市刑警精英出国进行犯罪心理学培训的事儿,可这笔钱怎么算怎么都超出预算,培训这事儿眼看着就要黄。我那时候也天天催他,他可是少见的犯了难。我也跟着一起苦恼。现如今犯罪手段花样翻新,罪犯们的犯罪手法日益高超,这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犯罪心理方面。如果咱们刑警的职业素养跟不上,日后这渭水临江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就卡在了一个钱字上。唉。”

      甄翔从茶几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削皮。高临渊说的这个事情他也知道个大概,那阵子孟亦焕吃不好睡不好的,全省的刑警骨干都等着渭水市局的预算批复,可这批复总也下不来。后来闹得省厅差点儿将渭水的刑警甩脱,单独拉着其他县市的警察外出培训。市政府让市局削减参与培训成员,市局坚决不肯。省会城市一个区两名配额都不够用,再减就失去了培养骨干的意义。不过后来听说这事儿解决得挺好,公安部曾经就这事儿点名表扬过临江省和渭水市给全国警界开辟了培训的新思路,省台新闻当时也就此事做过报道。

      “后来亦兴听说了这事儿,他提出由临水省厅出钱请他在美国的老师和几个搞犯罪心理研究的专家来咱国家度假,顺便在国都安排他们给咱们的警员授课。那一次啊,由于是在国内培训,节省了大量开支。当时咱们省前去国都参加培训的刑警是全国各省历届培训中人数最多的,可在花费上却是各省里最少的。而且从那以后别省的干警培训也都学着采用了‘请进来’的办法,临江省不光节省了经费培养了人才,关键是我们树立了标杆,制定了规则。就因为这事儿,省里给亦焕嘉奖了呢。”

      甄翔听着很吃惊,他从来也没听亦焕或者亦兴提起过。

      高临渊观察着甄翔的表情,正要说话,高慕青拿着一个空碗从屋子里出来:“爸,您别总跟甄翔说呀说的。他好容易来咱家一次,让他好好吃东西。”

      “有你什么事儿?”高临渊横了女儿一眼。“吃完没?吃完了就把池子里的碗盘给洗了。”

      “天呀,地主老财使唤长工也得让人吃饱饭不是。”说着,走到桌边又夹了大半碗素鸡排骨。

      “甄翔,我爸说的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左进右出,千万别难为自己个儿。”说完一吐舌头,趁高临渊还没骂出口麻溜地跑回自己房间。

      高临渊脸上挂着佯怒与一丝无奈:“这丫头让我给惯得没大没小。”

      甄翔暗笑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高临渊。

      “刚才说的那事你不知道也不稀奇,他们兄弟两个相互帮衬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按他两个的脾气谁都不会把它拿出来当个事儿说,尤其还是说给你听。可这事儿在咱们省警界可是传扬了好一阵子啊。你说,如果亦兴真的盼着亦焕不好,他肯在那个关键时候出手帮忙?”

      见甄翔还举着苹果,高临渊接过来,又指了指果盘:“你自己也削个吃。”

      甄翔又拿起一个苹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 … 这次是二哥跟我说,亦焕可能牵扯进了什么经济犯罪的案子里。这怎么可能!”

      “小翔啊,我与亦焕的友谊有多深厚,想必你是了解的。”

      高临渊的话让甄翔回忆起一件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孟亦焕曾经在闲谈的时候提起,他年轻时喜爱绘画,经常在工作之余素描一些风景人物,但是他从来不收藏自己的画作,经常是画完就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有一次,在拜访高临渊的时候,在办公室里看到连自己都忘记什么时候画的素描作品被高局放在相框里。他想要回来毁掉,高临渊死活不给,说什么多年好友,没有啥纪念品,只是摆着当个念想。还说想到亦焕因家族传统放弃喜爱的绘画,他就不敢怠慢自己的工作。结果,孟亦焕只好作罢了。

      高临渊发现甄翔走神,于是将身体前倾了些,注视着甄翔的眼睛:“小翔,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不可能。就象这次的案件,尽管我了解亦焕是个坚强的人不会做出自裁的举动,但是我无法给予上级部门和同事们一个肯定的结论-孟亦焕绝不是自杀,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同样的道理,我内心相信孟亦焕不是一个慷国家之慨,中饱私囊的败类。但是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不能跟上级和国家做这样的定论,因为已经有线索说明亦焕他并不一定清白。不过小翔啊,虽说我是亦焕的好友,可如果亦焕真的背着咱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姑息的。这不是孟家一家的事情,也不是临水一省的事情,我想亦兴肯定也和我的想法一样。那么你的想法呢?”
      高临渊的这次发问的确把甄翔给问住了。他一直坚信亦焕绝对不会做贪污腐化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如果真的那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变成现实,他甄翔到底要如何取舍?

      交谈至此,甄翔觉得虽然高临渊与亦焕是多年的死党,但目前还是不能让高临渊知道有关孟亦焕生前嘱托的摄像机和那张写有唐诗的纸条。既然所有人都不可信不能信,那么真的就唯有相信自己。无论孟亦焕有没有违法犯罪,一切都得等起获谜底之后才能盖棺定论。

      “我… … ”甄翔开口还没说话,就见高临渊抬起手打断了他。

      “话说回来,如果亦焕真的犯罪,而你还顾念着和他的情分与情意,我也能理解,毕竟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无论如何,你要先在自己的心里想明白了。至于怎么配合我们破案,今后怎么对待亦兴,那都是后话。只有你自个儿心里透亮了,做事才有根底。”高临渊已经察觉甄翔的抵触情绪,适时终止了谈话。他将苹果核扔进废纸篓,“今天叫你大老远跑一趟,估计饭也没吃好,以后再补吧。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太晚我不放心。我这就送你回去。“

      甄翔站起身:“别,高局,你这样我会于心不忍的。”

      “那…… 我这就给林庚打电话,让这小子过来送你回去。”

      “那样的话就太见外了。不用麻烦林队,我下楼打车自己回去。”

      “也好,林子最近一天天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让他偷个懒吧。不过,你到家后千万给我来个电话,要不我这心里头总挂念着,晚上睡不好。”

      甄翔往门口玄关走,又听高临渊说:“这削好的苹果拿上,路上啃着玩儿。”

      高临渊起身跟着甄翔出了门,一直到甄翔乘坐的出租车看不见了踪影,才返身回到家中。

      他不知道今天这番话甄翔能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反效果。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二十一章

      国都

      孟亦兴刚走下飞机的舷梯,就被爷爷派来接人的下属塞进了早已经等候在停机坪上的汽车。他本能地意识到车里和身边人的低气压。

      究竟出了什么事?

      孟家的四合院坐落在国都东城一条幽深的胡同里。仿旧的红漆木质大门和大门两旁的抱鼓石都在提醒人们,这里住的绝非寻常人家。

      孟亦兴下了车,刚进院门就看见爷爷的秘书黄希耀赶过来跟他握手。

      “老爷子在书房等你呢。快走。”

      孟亦兴本想问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令爷爷突然招他回来,但是看到黄秘书脸上郑重的表情,他决定再忍耐几分钟。

      已是初冬,院子里巨大的紫藤光秃且萧索,粗壮的藤蔓盘根错节地缠绕着支撑它的水泥花架。

      推开书房门,孟亦兴一时间有些犯楞:屋子里不光有他意想中的爷爷和父亲,还有两位客人,其中的一位竟然是国#家#纪委副书记尚继尧。

      孟老爷子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书桌旁坐着他的儿子孟良柱。孟良柱的旁边还有一把空着的椅子,孟亦兴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尚继尧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里,另一侧沙发空着。一个看着
      三十四五岁模样的年轻人坐在尚继尧侧后方的椅子上,应该是尚继尧的儿子或者随从。

      孟亦兴走进屋喊了声“爷爷,爸。”,然后又很有礼貌地喊了声“尚伯伯”。他坐在孟老爷子指给他的椅子上,莫名地看着屋里四个人。

      “亦兴啊,来,介绍你们认识下。这位是我的秘书杨荣光。”转头看着杨秘书指了指孟亦兴,

      “这就是孟老爷子的宝贝孙子孟亦兴。”

      屋里唯二的两个年轻人站起身,走到一起握了握手,再退后几步各自落座。

      国都尚家,开国元勋,军队世家,四代红根。家族里出任国家及省部级政府部门和军区高级职务的不止两三人。

      第一辈尚家夫妇牺牲于长征的路途过程之中。五个留在敌后的孩子被辗转找到之后,都送往邻国接受红色教育并在那里经受了二战的洗礼。尚家的第二代在随后的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屡建奇功,并且为战争的胜利奉献出两位兄弟的生命。建国后,第三代尚家人中最出类拔萃的是跟随一批科学家在荒漠里为两弹奋斗的老大,其他几个孩子也在不同的岗位上各有建树。现在尚家的第四代里又涌现了带领特种兵参加国际军事竞赛载誉而归的年轻上尉。
      尚继尧,尚家第三代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在国内政坛,以强力肃反惩戒腐败官员而闻名。
      虽然尚家与孟家所持政见不尽相同,但是相对于共同的对手钱宁坤来说也算是一体。

      孟亦兴看爷爷和父亲都没有说话,于是打破沉默笑着问尚继尧:“尚伯伯怎么会突然到访?肯定是有大事商量。”

      尚继尧看了看孟老爷子和孟良柱叹了口气:“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孟亦兴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爷爷和父亲,然后转向尚继尧:“尚副书记此话从何说起?”

      孟老爷子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自己最爱的雨前龙井,淡淡的清苦味道在后舌部位萦绕。老爷子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意料,对尚继尧淡定开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该来的总归要承受。还没有什么事是我们孟家人经受不住的。”

      尚继尧沉吟了片刻站起身,突然冲孟老爷子跪了下来。

      屋子里其他三个人赶紧起身搀扶他重新落座。

      “这是怎么话说的。”孟良柱有些不知所措。

      杨荣光看着沉默中的尚继尧,舔了舔嘴唇:“孟老爷爷,孟书记,亦兴,我们这次主要是为了孟亦焕同志的事向孟家请罪来的。”

      孟亦兴猛然抬起头,死盯住坐在对面的杨秘书。他的余光瞥见爷爷放在书桌上的手渐渐收拢,握成了拳。

      杨荣光环视了一下对面的三个人,艰难开口:“说来话长,事情还得从四年前讲起… … ”

      四年前,刚刚三十八岁的孟亦焕在即将出任渭水市主抓教育和宣传工作的副市长之前,被组织部调入国都参加培训学习。作为新生代优秀的政治新星,他的即将上任受到国内政坛的普遍关注。
      可在随后的岁月里,本想看到孟亦焕在渭水和临江大展宏图的人们渐渐失望,人们私下里谈论起这个人都觉得是个笑话 –年纪轻轻出任重要岗位,到头来却碌碌无为。

      通常人们认为他们看见的就是真实的存在,但往往忽略了事件背后的海量信息。

      真实状况是,就在孟亦焕来国都培训前期,国#家#纪委抓住了临江省巨贪腐败的苗头,而作为临江省省会的渭水市首当其冲。

      国#家#纪委曾暗中从国都派出过若干名精兵强将远赴渭水进行暗中调查,何奈空降的官员屡遭排挤,即便表现得再刚正不阿,也没人凑跟前打小报告;即便表现得再贪婪钱色,也没人上门奉献财物和女人。当地官员对这几个空降兵是人人戒备、事事防范,更无从谈论接触临江省权力中心的秘密。

      就在这个骑虎难下的节骨眼上,作为国#家#纪委副书记的尚继尧注意到了孟亦焕的走马上任。

      孟家发源于渭水,在天朝的政坛可谓是风生水起的政治家族。
      百多年来,无论政局如何变化,孟家接连涌现担任国家政府和地方政府要职的亲属前前后后将近十人。可谓是典型的政治世家。

      孟亦焕,孟家的长房长孙。虽然在政坛上不见得和尚家凡事皆同,但也绝对不会跟钱宁坤沆瀣一气。

      最为关键的是孟亦焕早年在渭水初入政坛,历时一十八载,地位稳固,不易被疑。而且,孟亦焕作为肖明德的秘书一直在其身边工作了将近十个年头,容易取得肖明德的信任与重托。

      在国#家#纪委对临江省无计可施的当口,孟亦焕可谓是纪委探究临江省底细的一个非常恰当的人选。

      于是,尚继尧派人与在国都学习的孟亦焕取得联系并且秘密接触多次,尚继尧本人还曾私下亲自接见了这位出色的年轻人,就临江省目前的贪污腐败状况和纪委的决心与孟亦焕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沟通。

      在若干次接触和沟通之后,孟亦焕答应出任国#家#纪委秘密调查员,暗中调查临江省的腐败详情。

      杨荣光的讲述将尚继尧的思绪一同带往四年前与孟亦焕的那次秘密会面。

      当年,为了避人耳目,尚继尧将自己与孟亦焕的秘密会面安排在离国都不远的天港市一家普通宾馆里。

      当孟亦焕在尚继尧秘书的引领下敲门而入时,映入尚继尧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银灰色改良中山装的年轻人。很短的三七分发式略显保守,单眼皮下的目光清澈坦荡。可能是因为紧张,嘴唇略微抿起,感觉有点儿腼腆。

      尚继尧邀请年轻人入座,等秘书离开房间后,开诚布公地说出纪委对于孟亦焕的期望,并且就孟亦焕同意出任秘密调查员一事予以了鼓励。

      在尚继尧讲述以上一切的时候,孟亦焕的表情激动中隐含着坚定。

      但是当尚继尧继续提出纪委有关任务的具体要求时,孟亦焕却表现出明显的犹豫。

      尚继尧要求孟亦焕在出任渭水市副市长直到案件彻底破获期间,不要做出任何政绩,尤其要杜绝任何突出性的政绩。最好在工作上表现得普通,甚至平庸。

      尚继尧至今还记得,当他提出这一要求后,孟亦焕挪动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低着头,眉毛蹙了又松,松开后再次蹙起。嘴角有略微的抖动,唇边的法令纹随着他为了克制嘴部颤动而做出时抿时松的动作深深浅浅不断变化。

      尚继尧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隐约有些心痛,他想象着贪腐案告破那日再次碰见这位青年,他眼中的清澈与坦荡也许将永不再见,势必代之以隐忍和深沉。这种秘密工作就象是盘石磨,将一切单纯美好碾成齑粉,再煅烧重塑成刚毅坚韧。他没有去催促孟亦焕,安静地在旁边等待着年轻人的质疑。

      最后,考虑再三,年轻人还是提出了他心里的疑问:登临高位却表现平庸,无疑也就无法替渭水的父老乡亲多做任何一点事情。这与他踏入政坛的初衷相违背,这样的要求他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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