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主》王小伍

32、姨母之死

　　这一晚，陆离最后的记忆，是杜若笑着将她拥进了怀里。再睁眼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两人安心地拥在一起，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过了一会，门外有了些许动静，他们这才想起，该是到了起床洗漱的时候了。他转头看看陆离，她正睡得双脸泛红。杜若戳了戳她的额头，陆离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几句，又转身继续睡去。杜若本想继续将她叫醒，又想着她的身上还带着毒，也就作罢了，任她继续在梦里周旋。

　　说起陆离的伤，杜若今日正打算上山，从老道长那里去取些镇定用的药丸。

　　谁知他刚要起身，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拉住了他。他转身瞧见陆离已经坐了起来，“怎么了？”他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边柔声问道。

　　陆离犹有睡意，唇齿不清道：“你要去哪？”

　　杜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五行上，我要去一趟五行山。”

　　陆离小心地问道：“带上我一起去吧？”

　　杜若迟迟不语，忽然陆离觉得自己唇上一紧，杜若温柔地吻住了她，“你想去就去吧。”

　　陆离被这一吻，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得先起身下床。匆匆用过早膳之后，便跟着杜若一起向着五行山而去。

　　“为什么之前，要选在道观？”

　　杜若心下踌躇，不知当不当说。之前选在道观，一来是因为他不愿太过招摇，将她置身水火，二来道观是他们缘起之处，这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老道长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恩师，再者还有些不可说却又至关重要的原因。所以他才希望两人的婚事，能在他的成全下促成。

　　可他却深知，现在还不是告诉陆离这一切的时候。有时候背负越多的秘密，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同样的，有时候知道太多的真相，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那时，我只想与你快意江湖，逍遥人间，不想太多人知道你就是我杜若的妻子。况且老道长是我的恩师，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我因诸神之水结缘，选在道观，最是合适。”

　　陆离似懂非懂，杜若继续道：“不想太多人知晓你的身份，是为了保你周全。只是我没想到，即使我不说，但别人若想了解，自然也会知道，朱氏兄弟就是最好的例子。既然不昭告天下并不能保护到你，那么我便时时留你在我身边，让你名正言顺地可以得到青云宫的庇护。”

　　陆离握住他的手掌，用力地收紧，似在证明自己可以同生共死的决心。

　　杜若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些安慰，缓缓道：“虽然老道长的药暂时可以压制你的毒性，你也不能乱来。这次是因为姨母在山上养病，我才允许你出门，其他的我都不准。”

　　陆离笑着点点头，满心欢喜地收下了杜若的关切。若不是姨母忽然生病，跟着杜若到了五行山养病，这大冷天的，陆离也不愿意出门。

　　道观里，老道长早早出门去采药，只余了陆离姨母一人在那炒着着菜肴。

　　姨母的手艺非凡，能将普普通通的豆腐做出嫩鸡的味道。昨日陆离大婚，她由于痼疾复发，没能参加，虽有遗憾，但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一个早上，她一下子准备了七道菜肴，到第八道菜时，忽然传来一阵狂狼的笑声。

　　姨母握紧锅铲，目光循声而去。

　　唰地一声，七人提着剑重重落地。

　　姨母见状，非但不慌，反而笑出声来，“几位好灵的鼻子，菜才做完，就踩着脚跟子到了。”

　　来人之一便是夺命七步高立，那么剩下的六位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七大剑客的其余六位了。

　　高立见她笑了，他也笑道：“竟不知你的心倒是挺宽，我们可不是来吃菜的，我们是来取你性命的。”

　　姨母面色一沉，冷着一张脸，毫无惧色地扫了一圈来人，淡然道：“我区区一介妇人，有什么值得七位一起出动的？”

　　她的心里十分清楚，他们既然一起来到了道观，还是趁着道长不在之时。而且目的又是这样的明确，今日，她是逃不过一死了。

　　高立大笑道：“冲着你这份大气，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说话间，剑光如雪，出手之快，她竟没来得及反应，喉间已喷涌出一股鲜血。七人又是唰地一声，消失不见，只留了一地涓涓不停涌着的腥红，证明了他们曾经出现过。

　　陆离到的时候，姨母的身体已经凉得通透。

　　她张了张嘴，一语未出，泪水早已满面。杜若一把扶住已然瘫软的陆离，宜修和冀遥立即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陆离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姨母，泪珠随即漱漱而下。

　　眼前这个倒在地上的妇人，正是爱她疼她，竭尽全力照顾她长大的姨母的啊，是这个天底下她最最最最亲近的人儿啊。怎么能没有说一句道别的话，就这样突然的抛下她而去了呢。

　　杜若看见陆离痴痴地跪在地上，两眼呆滞地凝视着姨母，表情木然，一动不动，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陆离脸色惨白，泣不成声。忽然她只觉痛怒攻心，眼前发黑，身子竟无力支撑，瘫软了下去，杜若吓得赶忙抱住了她。

　　陆离直直盯着杜若，嘴唇翕合，可脸色却青得可怕，身子簌簌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撕心裂肺地哀嚎。

　　过了许久，陆离死死拽住杜若的前襟，神情哀伤欲绝，“是谁？究竟是谁？”

　　杜若心痛地握住她的手，“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姨母。”

　　陆离脸色惨白，昏厥了过去。

　　杜若抱起她，阔步走向道观的厢房。宜修自远处跑了过来，在杜若的耳边，轻声说道：“派来守护姨母的，都被杀了，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杜若眉头紧蹙，青云宫派来的人，虽不是绝顶高手，但也不至于被人一招致命。这道观里，能来去自如不惊动旁人的，莫不是早些天已然探过路的七大剑客？杜若来不及将这事细想，他现在首要关心的，就是陆离。

　　这件事的冲击，一定又促发了她体内的毒素。现在又没有了巴布虫可以依靠，单凭老道长的医术，那也只是一时之事。今日之所以来到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替陆离来取药丸，却没想到一波未平，又掀起了一波。

　　可不管怎样，所有危机陆离性命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杜若的脚刚踏进房间，陆离惊叫了声“姨母”，惶恐地张开了眼睛。醒来后，她才想起，姨母已经不在人世。陆离的眼泪涌进了眼眶，她牙关紧咬，眼泪终是一颗都没有落下，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翻涌地打着转。

　　杜若默不作声，眼神绵延不绝，说不出的哀伤。

　　忽然，杜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知道是老道长回来了。他将陆离安放到了榻上，便闪身走出了房间。

　　老道长神色凌厉，“我检查了一下伤口，是七大剑客无误了。”

　　杜若神色凄楚，他不知道姨母死前可有无受过什么大罪，现在人已死，只愿她是死得干脆痛快才能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