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邻居/这个惇惇不太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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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让你跑！我让你跑！”腊梅寒香充斥的院落里，粉面染了十分怒色的美妇人扯住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娃，巴掌雨点般落下。一时间，美妇的嗔骂声，清脆的巴掌声此起彼伏，有些极其细碎的声音淹没其中，像正飘飘洒洒的雪花一样，砸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响：“我不跑，我不跑难道等你打死么？”
不大不小一处小院，半院腊梅，月光下静默无言。
似是终于累了，拉扯间美妇趔趄倒地，索性跪坐在铺了满地的薄雪中嚎啕大哭：“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什么讨伐黄巾，什么匡扶汉室，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当时你怎么没想到撒泡尿让爹爹好好照照。”雪落得缓了些，透过雪幕，女娃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白眼狼！好！好！白羊狼生了个小白眼狼！”美妇一时气结，止住哭声，直起身子，往女娃腿上狠狠地抽了几巴掌：“你也瞧不起我？啊？连你也想欺负我了是不是？你以为你吃的穿的是哪来的？”正说着，美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撕扯女娃身上原本就单薄的衣衫：“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翅膀硬了不要穿我的衣服，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伴随着一个音调稍低的污秽的词语，小院西边的院落里男人的声音突兀传来：“我说梅娘，能不能消停消停，今天不忙着招待客人了呀。”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又突兀转换成几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带着某些隐晦含义的嬉笑声和降低音调也已经不能掩盖的更多污秽的词语。
二
这座位于洛阳城东南的小院落，西邻住的事几个十常侍手下办事的小子，东邻常年落锁，从不见有人。今夜，东邻忽的火把通明，人声嘈杂，一队亲兵簇拥了一匹高头大马。
女娃趁名唤梅娘的这名美妇发愣的空档死命向门口跑去，踉跄几步，跌倒在已积寸余的雪地里。重重的一声，在火把的暗影里，仿佛还能看到没来得及凝固的雪花再次飘洒的身影。
好痛。可是，还不是犹豫的时候。女娃一咬牙，死死抱住最近一名男子似乎还带着血腥气的军靴。她从不曾知道，他腰侧精美的云纹佩剑可以像斩断一根发丝一般要了她的性命。“大叔……”泛白的嘴唇颤抖着。
“将军。”伴着银铃般的娇笑，梅娘早已一改方才的梨花带雨，带着一屋子的风情万种，一并涌出门外：“呵呵，将军是新搬来的吧。”说话间纤纤葇夷已抚上护心甲：“妾往后可全要仰仗将军……照拂。”
女娃的手臂僵了僵。视线划过梅娘姣好的面容，柔弱无骨的腰肢，最后落在刻意拉低的领口。
将军？这个称呼真好听。
将军，带我走。将军，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将军，我还会弹琴呢。将军……救我。泛白的嘴唇只是颤抖着。
不得不说，梅娘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一众亲兵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一出好戏。硬要说的话，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他们的夏侯惇将军有最军纪严明的军队，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可是将军征伐黄巾得胜归来，就算……也无可菲薄啊。
八尺有余的汉子四平八稳地站在当处，四周的火把描绘出他脸上硬朗的线条，却看不出表情，低沉的声线依旧带着往常不容辩驳的威严：“美人，”简单的两个音节有些不协调地从剑刻的唇角跳出，胆大些的亲兵开始窃笑起来：“照拂自会有，以后可不许让我听到丫头片子的吵闹，聒噪得紧。”
不动声色地从梅娘胸前的柔软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犹豫间还是环上梅娘的肩膀。狠狠心，用经过一番揣度的力度踹开身前不停颤抖着的一小团：“还不自己滚回家！”夏侯惇别开头，不敢去看那双满溢绝望的眼睛。
虽未身经百战，也经过大小数十场战役，夏侯惇越来越不敢与一些人对视，特别是，那些他无力去拯救的人。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女娃匍匐在雪地里，支撑起身子，固执地捕捉到了夏侯惇眼睛里温暖、让人安心的力量。
三
冬十月，缠缠绵绵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雪才放晴。化雪天，空气都化身为无形的刀锋，夏侯惇从曹操处归来，量是再神勇无双如今也只缩在貂皮斗篷里，任面前萦绕着一团一团的白气，不一会儿，络腮的胡须便凝上一层白色的冰花。
活脱脱地像一个老爷爷，她坐在自家梅树的枝桠上晃着两条小细腿想着，可是从未见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爷爷来找过梅娘。她也叫她梅娘，自出生起，从没有叫过娘亲。
繁华的洛阳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明天就随孟德离开这里了，夏侯惇搓搓手。残雪从屋檐上被风吹落，飘飘洒洒，似是留人。
夏侯惇在巷子里缓缓踱着，方走到自家门口，忽然怀里撞入白色小小的一团，低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眉毛淡淡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色，身上一件单衣飘飘摇摇，似乎稍低的领口还能看出旧伤新伤的痕迹。
明明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真正行动的时候她还是胆怯了，颤抖着覆上夏侯惇露在斗篷外的手掌，掌心厚实的茧子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只是父亲却没能回来。她低敛了眉，嘴唇的颤抖又让她抿了抿嘴唇，她在脑海当中搜罗了所有关于梅娘的记忆，所有她所不齿的记忆，可是男人们都喜欢。“将军，听妾弹支曲子吧。”嘴唇翕乎，声音几不可闻。
铁血将军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做了一件他自己都觉得鬼使神差的事情，把面前的女孩子严严实实地裹到了斗篷里，就像在偷一件东西。
四
夏侯惇，西汉太仆夏侯婴之后，勇猛善战。曹操举兵讨伐黄巾军时，便随其担任裨将。后多次镇守后方，阻断太寿河水，筑塘灌溉农田，功勋卓著。
只有夏侯惇自己知道，他是偷过别人东西的。
许多许多年之后，夏侯惇仍然记得，那个貌美的年轻母亲眼中的无助。虽然她可能不配被称作一个母亲，但是每次想起，他仍然会自责，但是从未后悔过。
那天过后的第二日，梅娘哭红了自己的双眼：“那个小蹄子终于跑了，现在她终于高兴了。”夏侯惇一直觉得她眼里的落寞骗不了人，转而又望向自己：“将军，将军，你可见过她？”
那时候，高头大马上将要离开洛阳的夏侯惇只是一手紧了紧自己的斗篷，一手揉了揉斗篷中发抖的脑袋，郑重又带有信服力地开口道：“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邻居/这个惇惇不太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