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梦》尘音

7、意外

　　无论成长到什么程度，父皇眼里的我，一如故往是初生时光着身子啼哭的模样。
　　我的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被他看透，没有私密，没有矜持。
　　有时我会觉得，我穿再厚的衣服，也和裸身没有区别。
　　这种认知使我气苦。
　　为了不被那种极其糟糕的感觉支配，我选择逃避。
　　装病，装不下去了就去浸冷水吹冷风，或者乱吃东西直到把自己折腾病了为止。
　　可笑的是，无论病到什么地步，欲望都随时可能出现。
　　当御医诚惶诚恐地小声劝诫我，病好之前不可再用手……的时候，我有想大笑的冲动和想哭的悲哀。
　　于是我认真养病，不再装病。
　　父皇知我心病所在，命我休养一段时间，还叫我多出去散心，交点同龄朋友。
　　我却知他是在为我物色下一位倒霉夫婿。
　　每天走在街上就会遇到一位年龄相当的未婚青年，还都是朝中重臣之子，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是他们向父皇汇报，就是有人在监视我。
　　哪怕我只是和其中的某位去喝顿小酒，父皇都会正经八板地来套我口风。
　　一次两次我不在乎，久了便是烦不胜烦。
　　所幸朝中大臣家中适婚之龄的儿子数量有限，一天遇一个，几天之后再无新人。
　　父皇等着我再一次去找谁，我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经过一番思考，我想到了敷衍的法子。
　　既要让那些候选人知难而退，又是不可以联姻的对象的优秀男子，这样的人，至少要找到两个。
　　我今天找此君，明天找彼君，让旁人摸不出头绪。
　　可是这种资质的人，去哪里找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可以去找一位好友商量商量。
　　国师的养子，鹿丸。

　　国师府的门槛从小踩到大，一路畅通。
　　鹿丸在书房阅览新收的一批孤本，我的出现吓了他一跳，手上一滑，珍贵的孤本摔在地上。他大叫作孽，捧起孤本如捧婴孩。
　　我坐在从前惯坐的椅子上，自己斟茶来饮，“哪有你这样待客的道理，不看座，不上茶，连个好脸色也不给。”
　　“你还不是突然闯进来。”他抱怨一句，“听说你前一段时间病的不清，后来又好得不得了，我去问养父你的情况，他只说你已成人了，这叫什么道理？”
　　“还能有什么意思，我比你成熟咯。”
　　“切。”
　　我们从小一起学习，相处起来没有尊卑之分。
　　“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太子殿下近来桃花不断，春风得意，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这无聊之地看我这个庸人？”
　　“你若是庸人，木叶便无人才。”
　　他黠慧擅言，机敏多才，内秀又真诚。
　　我欣赏他，喜欢他，至于他长什么样子，一点也不重要。
　　有时提笔想画一画他，竟忘了他什么样子。
　　可是哪怕把他丢在人堆里，我都能一眼把他揪出来。
　　我们之间是真正的朋友关系，互相理解，互相信任，无话不谈，互吐衷肠。
　　听了我的烦恼倾诉，他挑眉道：“是适婚人选却无法联姻的人，似乎我就算一个吧？”
　　国师养子，有大才，官拜礼部侍郎，曾是太子伴读……
　　这些条件相当优越，只是太荒谬了，我之前一点也没有想到。
　　看我惊讶的样子，他哼了一声，“还是算了。下官其貌不扬，怎么敢委屈太子殿下。”
　　“……好鹿丸，你帮帮我吧～”
　　“少来！我可不要被养父大人训斥。你呀你，好事不登门，坏事准记我一份。损友之名，你是天子一号的当之无愧。”
　　我赔笑着好说歹说一阵，他还是心软了，同意与我作戏。
　　“只是，光有你一位不够，还要再找一位。”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我知道他肯定已经有主意，赶紧拍马屁，“鹿丸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问题，你一想就知道了！明个我奏请父皇，赐你一块‘木叶第一大才子’的金子牌匾。”
　　“行了行了！太子殿下的赞扬下官受不起，怕折阳寿。”
　　纵然嘴上否认，他心里还是顶舒服的，“另一位人选太简单了。佐助他哥。”
　　一语点醒梦中人。
　　鼬的条件可是适婚者中最优异的，但因佐助的缘故，他连父皇那关都过不去。
　　“鹿丸！你真伟大！”
　　“都说受不起你赞扬了！我要长寿！”
　　“哦……可是，我跟鼬素无交情，又刚刚发生这种事，他会答应帮我吗？”
　　“交情交情，不交往哪里有人情？”鹿丸一副很铁不成钢的神情，仍旧很善良地指点了我，“听说刑部尚书有个特殊爱好——”

　　那真的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茶社，灰秃秃的墙壁，桌椅破旧。
　　鹿丸说他不只一次看到鼬到这里来，有时吃一点茶社特制的小菜，有时仅是一壶清茶一碟花生一碟点心。
　　仅仅靠这些情报，我无法判断出鼬是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等待漫长无聊，上下眼皮打架，渐渐被睡意主宰。
　　一觉无梦，醒来时天色阴晦，万家灯火。
　　起身之时有什么东西从肩上滑落。
　　那件玄色底衬红云纹的大氅，刑部尚书身上的那件，落在我脚边。
　　他来过了！？
　　“哟，客官，衣服掉啦！”跑堂活计殷勤地替我拣起来，掸掉灰尘，“客官，时候不早啦，小店要打烊了。”
　　我接过大氅披在身上，付了伙计双倍茶钱。
　　衣料上满是刑部尚书的气息，温暖得陌生。
　　夜市正热闹，昏黄灯火中叫卖不绝于耳，晚饭后悠闲散步的百姓，行色匆匆的过客，戴面具跌撞打闹的孩童，都在这被照亮的夜色中掩饰半个自己。

　　“公子，这边来呀～”
　　“大官人，您可有好久不来咱们家坐坐啦。”
　　……
　　低柔却很俗媚的叫唤，伴随着那些得意忘形的男人粗鲁的大笑。
　　我虽未见过，却也知道那是什么。
　　低头加快脚步，却未成想，撞在一个人身上。
　　刚要说句抱歉绕行，那人抓住我的手，低声道：“鸣人……”
　　鹿丸……

　　夜市中的‘意外’相遇，我被请上青楼喝花酒。
　　头牌的华丽居室中，几个大男人喝得满面红光，手执牙箸和着音乐敲碟子。
　　之前和鹿丸一起走进来，路上的光景已使我大开眼界。
　　在座的几位是老熟人。当朝兵马大元帅——鸿远将军旗木卡卡西，严亲王——自来也皇太叔，还有——伊鲁卡老师。
　　他们看到我，亦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哎哟，看不出来嘛，乖皇侄你也好此道？啊哈哈哈哈哈～”
　　自来也皇太叔生性浪荡好色，胸无大志，在那场夺位大战胜利后，所有参与谋反的皇族皆被抄斩，只有两位皇族幸免遇难——皇伯与自来也皇太叔。
　　两人皆因不会对王权构成威胁而幸免。好在他们没有对这一点产生任何情绪，安于现状，所以近些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鸿远将军是父皇门生，日向族长亦忠心耿耿，伊鲁卡国师更是当朝泰斗……
　　为何他们会搅在一起？
　　来不及多想，身边侍奉的小童已为我斟满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