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租赁店》绿橙桔梗

4、第四章 变脸

　　路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着，想着柳月娇这几天来的古怪表现，心一点点往下沉，眉头皱得更紧了。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化着艳丽夸张的浓妆，但美丽极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结婚，但心里竟带着些许羞涩的喜悦，仿佛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但她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却并不十分肯定。
　　人说女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他现在才真正相信，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她温柔体贴，他每次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时，她总会下碗喷香的鸡蛋面，坐在他身边，看他慢慢吃完。可是现在，他晚归时看到的，除了冷清的房子和她冷漠的后背，便什么都没有了。
　　桔梗看着那个满脸焦虑的男人踱进店里，没有招呼，因为他明显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即便叫他，他也应该听不见。
　　太多的人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制造着自己的忧虑，却不明白生命短得不过是昙花朝露，转瞬即逝，而用焦灼忧虑或是抱怨不甘消耗生命，根本是愚蠢的浪费。
　　路琨还在想着她这几天的古怪举动，总在夜半起身，抱着一个带锁的小铁盒翻看，还常常不在家里，说是去找朋友，但她所说的朋友反而打过电话来找她，手机常是关机状态，但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没电啊！
　　柳月娇是个漂亮的女人，从他认识她的时候就清楚知道这一点，难道，她是在外面有人了？
　　想到这里，他失控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摔，“啪”！
　　“你在干什么？”一个女人走近前来，问道。
　　他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踱进了一家小店，面前的几排影碟架，说明这是个租赁影碟的小店。他望着被他摔在地上的影碟，盒子被摔得裂开一道长口，像个重伤员正哭诉着他的暴行。他忙不迭地弯腰捡了起来，带着尴尬向闻声赶来的女老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多少钱？我买下了。”
　　桔梗玩味地看着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因为习惯性的皱眉，眉间有着两条深深的皱痕，单眼皮，高挺的鼻梁，略带疲惫的神色。如果再年轻几岁，真算得上是个英挺帅气的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因焦虑而失控的男人，但却如此失态，可见困扰他的事情他一定十分在意。
　　路琨掏出钱包准备买下碟片，但并不见对方有所动作，抬头一看，面前站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那目光清澈透亮直射人心，他不禁打个激灵，像是被人剜去皮肉，只剩一颗心脏赤裸裸暴露人前。
　　“不用了，这碟子送给你了，记得好好看看。”她嫣然一笑，神秘地说道。
　　路琨想要拒绝这没来头的馈赠，便抽出二十元钱，还是递了过去。
　　“那好，您慢走。”懒得客气，桔梗便收下钱，微笑着送他出门。

　　路琨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地看着电视里正演绎着悲欢离合的人们，沙发前的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空啤酒瓶。
　　她的确忘了结婚纪念日的事，甚至连回家，看来也不记得了。
　　窗外的天色越发阴暗了，但他的脸色比天色还要更阴沉。
　　柳月娇一脸倦意地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手里拎着些熟食，看到路琨生闷气的样子，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回来了，我今天不舒服，就买了点卤牛肉、花生米，晚饭就着馒头将就一下吧。”
　　路琨嗯了一声，心里更气起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个家真是呆不下去了。
　　看着她把牛肉、花生摆在面前，他的眉头仍是紧紧皱着，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突然，想起在那家小店摔坏的影碟，那女子交待好好看的神秘样子浮现在脑海，他一时好奇，起身翻出碟片，看看没事，就放入VCD机，自顾自看起电影。
　　柳月娇见他仍在生气，也不再说话，就轻轻挨着他坐下，眼光扫到茶几上那堆酒瓶也只是轻皱下眉，没说什么。

　　电影的基调异常灰暗，是部旧旧的老片，要讲述一些已被遗忘的陈年往事。
　　婚礼，乡下的婚礼，陈旧的习俗样样齐全，但却只能摆出简陋的宴席，几十个村人高举着酒碗，脸红脖粗的吆喝着，倒是十分尽兴。
　　婚礼到了尾声，送走赶走那些闹洞房的乡亲，洞房里却是另一种气氛。
　　你要知道娶你是我爹妈的主意，我心里是不情愿的，新郎冷冰冰说道，三伏天里，新娘心里却冷似寒冬。
　　没事，我是心甘情愿的。她呢喃着说，低着头，忍，拼命忍，忍住不哭。
　　嗯。他倒头睡去，不再理会她。
　　火红的龙凤蜡烛映得新娘满面喜气，但虚浮的喜气散去，只剩了心酸的悲哀。
　　终究还是忍不住，细长的眼化成两条伤口，心里淌着的血，变作泪水，一点一点流了出来……
　　新郎不久便离去，他早已靠着勤奋好学跳出农门，毕业后在城里找了工作，本是决意永不回来的，可耐不住爹妈苦苦相逼，还是回来成了这个亲。
　　他回家的时候甚少，她在家里怎样孝亲睦邻，他听了也不过是一笑，觉得都是她份内之事。
　　对她，始终谈不上“爱”字，他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任她侥幸嫁入他家，也只是他给的天大恩典。
　　时间流水般逝去，屏幕上只打上“八年之后”几个大字，人间就是几度春秋了。
　　这几年，凭着胆识毅力刻苦努力，他终于闯出片天地，有了自己的作为，那个家更是不回了。
　　终于，他又回去了，同时带着的，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对不起，我知道这几年辛苦你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都会满足你的。他说的理直气壮，带着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心想，再也不能让这乡野女子困住我了。
　　五十万，我要五十万。她答得淡然，没有哭泣吵闹，竟是一脸的恬然。
　　他恨恨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能狮子大开口，提这样的要求。也许还恨她，竟能这样的平静，似乎比他还要无情。
　　好，五十万。他答得心口发颤，半壁江山就这样拱手让人，心里自然疼得发紧。但散财换得一个自由身，总是值得的。

　　路琨看着看着，眼睛模糊起来，总觉得那女人竟像是春燕，那男人，竟好像是自己。他揉揉眼睛，却看不下去电视，心思飘回到五年前，和她分手并不是自己的错，而且出了那么多钱财，再多的伤心也够补偿了。况且，她也丝毫不见伤心，可见，她的心也是变了的。
　　“女人真是能变脸，前面爱的那么辛苦伟大，没有多久，还不是金钱至上。”他借机说道，瞥了眼月娇，看她有何反应。
　　月娇没有答话，像是忆起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背也挺得僵直，像被冻住一般。
　　看她如此反应，他更是确信不疑，她果然是变了心。

　　电影的基调慢慢变的明亮起来，男人很快全心投入事业。
　　再回家去，前妻已经消失，传闻坠水溺亡，而父母对他虽多有责怪，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过了一年，便遇到一个漂亮得体的女人，男人坠入情网，用心追求，再过一年，便又有了一场婚礼。
　　新娘化着艳丽夸张的浓妆，但美丽极了，新郎幸福地笑着，虽然不是初次结婚，却带着些毛头小子那种羞涩的喜悦。
　　祝福声中，新郎新娘进入洞房。
　　我爱你，新郎深情地表白。
　　能爱多久？新娘问。
　　天长地久。新郎甜蜜地吻住他的新娘，洞房里只剩下一片旖旎的春光……

　　路琨看得心动，忍不住对着月娇说道：“今天是咱们三周年纪念日，你记得吗？”
　　“记得。”月娇也动了心似的，轻轻答道，眼里竟隐约闪出泪光。
　　“你这一段总心绪不宁的，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他趁热打铁追问下去，决心把话说开了。
　　“我们，我们分手吧！”她突然说道。
　　像是晴天霹雳，把他定在当场。

　　电影仍在播放：
　　婚后三年，两人依然甜蜜幸福，而女人渐渐怪异起来。
　　夜半，女人偷偷起床，看看男人睡熟，便悄悄拿出一个小铁盒，翻看起来。

　　路琨嫌电视碍事，刚要去关，看到这样一幕，便停了下来，镜头越来越近，那女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仔细看去，竟是月娇！
　　他惊诧地转头去看月娇，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见她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一个铁盒的特写，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被翻了出来：
　　一张照片，旧旧的结婚照，上面笑容僵硬的正是他自己，而另一个，则是春燕。
　　一张离婚证，他和春燕的。
　　一张整容医院的单据，两幅照片，作为前后对比。一个是春燕的，另一个，就是月娇……

　　看到这里，他明白了，转头看着月娇，不，是春燕，说不出话来。
　　月娇只是一脸迷惘，本以为能继续瞒，没想到却被他一早识破，还录下证据，演给她看。
　　她反而坦荡起来，带着一点羞涩，慢慢叙述起来：
　　“那年，你十二岁，我才八岁，有一次，后山的野花开了，你带我去看，漫山遍野的花开得那么灿烂，你说我比花还好看。
　　你问我说，要不要做你的新媳妇，我答应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看着你，你上学堂读书，我哭闹着也要上，可最后还是跟不上你的脚步。
　　我就一直等着你，等你回来娶我，可是，没想到，等到最后，你却说你不情愿。但我还是想要等，等你回头看我一眼。
　　直到你拿回离婚协议，我才知道我不能再等了，于是，我去改头换面，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留在你身边了。”
　　“但你，为什么还要离婚？”路琨哽咽起来，他从来不知道她用的情有这么深，他走的太快，竟从来没有看清她是怎么样爱着他。
　　她不语，半晌，答道：
　　“因为，我发现我并不爱你，我只是想还小时的愿，我和你在一起并不快乐。”
　　说完，她失控地冲出门去。
　　路琨的心突然碎了一样，四面八方的寒气穿过胸腔，只剩下个空荡的壳子，落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她不爱他，原来她只是在坚持自己的执著而已。
　　可他呢？也不爱她吗？那眼睛急急要涌出的酸涩泪水，又是谁人的呢？

　　“是血癌吗？”电视女人的声音异常痛苦，路琨盯睛望去，只见屏幕上月娇的脸一个大大的特写——满面的绝望，直刺他的心房！
　　这才是真相！
　　不由多想，他追出门去，已经错过的，不能再错过，还能把握的时间不能再失去……

　　桔梗悠悠将目光收回，道：“世间多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啊！”
　　她忍不住习惯地向窗外望去，她等了这么久这么久，为什么仍连再见他一面都等不到呢？如果他转世几次，变了别人的面孔，她又能否认得他呢？
　　昊昊看着她眺望的背影，心里明白她在等谁，但是，她等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因为，偏偏是她自己无法看清，表面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