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记(GL)》暮沉钟

73、番外秦赵往事

　　初春的夜色正浓时，稀薄月光笼住了秦宫后寝。
　　吕不韦一身夜行黑衣，脸上罩着蒙面的黑巾，潜入了赵姬所住的凤还宫。
　　凤还宫原本不叫凤还宫，是庄襄王为了赵姬得以安全回国，重新修整的一处宫殿，亲自取了这么个名字。
　　凤还二字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吕不韦对秦宫后寝轻车熟路，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推窗而入。
　　赵姬坐在床边，宫装尽褪，只着单薄的里衣，勾画出她曼妙的身姿。
　　“吕爷！”赵姬起身，她轻轻唤了吕不韦一声。
　　两人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这两位终日活在勾心斗角的日子里又各怀鬼胎的人，竟然同时潸然泪下。
　　对于赵姬来讲，她唯一用过真情的男子只有吕不韦一人。
　　“吕爷，赵姬想你想的好苦。”自从逃出赵国，赵姬便是被人日夜保护兼程赶回咸阳，思念之情迸发下，庄襄王恨不能日夜陪在赵姬身边，导致她和吕不韦没有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终于前一夜因柳若玉的即将到来到底是该扶持还是该防备，让庄襄王半宿没睡觉，今天见了人放了心封了太傅，各重臣又暗地前来进言，争论不休。庄襄王头疼之余睡在了平日议事的殿中。吕不韦这才有机会暗度陈仓。
　　“我又何尝不是呢，爱姬于邯郸受苦，不韦每日亦在煎熬之中。”吕不韦的手抚上赵姬光洁的下巴，眼中思慕的情绪情真意切感染着赵姬。
　　“为了吕爷赵姬不觉得苦，没有吕爷，或许赵姬一生都将沦落风尘受人欺辱。”
　　两人像两只苦命鸳鸯似的含泪抱住对方，同时他们也都想起十几年前，在赵初相识时的场景。
　　在吕不韦尚未踏足赵国时，他的卫国老家中便已有妻有妾，但他对那些女人中任何一个都没有像对赵姬那般产生过强烈的爱慕之情。
　　十几年前的赵国世风比起当下更加淫、靡，在邯郸，色、情场所凝香阁里，年轻的吕不韦为当时是舞娘的赵姬一见着迷。
　　控制赵姬人身自由的老鸨子趁机狠敲竹杠，吕不韦和老鸨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凝香阁是平原君的产业，当时的吕不韦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商人，虽也曾习武，但禁不住老鸨唤来的剑手群起而攻，最后鼻青脸肿地被扔出了凝香阁。
　　此经历曾被吕不韦视为奇耻大辱，同时也意识到了商人的地位实在是太卑微。于是他慷慨出手捐赠给赵军钱财，借此结识了平原君，得到他的赏识，报复了凝香阁的老鸨，如愿得到赵姬，对她百般呵护，宠爱有加。
　　成功攀上了平原君的吕不韦，跟着成了邯郸的红人，他沾着平原君赵胜的光，跟着去参加了廉颇将军的寿宴。
　　参与这场寿宴的，还有当时被送到邯郸的各国人质。
　　这些被当作“人质”的人，基本是各国王室的公子，他们把己方王室成员送到相关国家作人质，以表示信誉。
　　战国之年，战争二字独领风骚，各国征战不休，邯郸城里这些质子之间的关系，便由自身所属国家之间的关系来决定。而秦国的强大，和连年来向六国发起进攻，秦国质子——异人，被其他质子所憎恨。
　　不受宠的异人，空有质王子之名，在邯郸住的是破烂屋子，车马根本没有，日常用度时常见窘，吃喝便全靠赵国权贵的慈悲，一齐被送来当人质的原配妻子跟着赵国大官走了，身边寥寥无几的佣人还是他人的监视眼线，可谓特别凄惨。他参与廉颇宴会，连件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来，当场被有预谋的他国质子，在大庭广众下极尽侮辱。同时，全程围观的吕不韦商人头脑陡然灵光一现。
　　贫民种田，一年可得十倍利益。
　　商人贩卖珠宝，可得几十倍利益。
　　要是拥立出一个国君呢？
　　当时吕不韦根本没有用女人做棋子的想法，他每天想的就是该怎么把不受秦王重视的异人变废为宝。
　　只是后来的逐渐频繁的接触中，他和异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异人主动对吕不韦开口求要赵姬，这并不稀奇，战国时代，权贵之间的交往偏爱赠送女人。
　　赵姬是不愿意的，吕不韦却因此想出了一个更绝的主意——让他吕不韦的血脉，去坐秦国的江山。
　　这种巨大的诱惑下，赵姬同意被赠给异人。如愿得到赵姬的异人，对吕不韦更加信任，言听计从。
　　吕不韦留下赵姬安抚同时监视异人，以行商之名前往咸阳，意欲游说当时最受太子安国君宠爱，却没有子嗣的华阳夫人，好从而打通异人的父亲安国君的关节。
　　当时秦国昭襄王是中国历史上居王位年限上位居第二的君主，特别能活，原先立的太子都先于死在魏国了，继任的太子便是安国君，安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是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没有孩子，没办法“母凭子贵”
　　吕不韦便瞄准了这位没有儿子的宠妃。
　　但是他虽然腰缠万贯，在咸阳依旧是个没有地位的商人，想拜访到华阳夫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精明之人，自有曲径通幽的办法。

　　杨泉君是华阳夫人的弟弟，原名芈辰，出身楚国贵族，喜爱珠宝美人。
　　吕不韦趁他退朝之际，扮作珠宝商人迎着他的马车高声叫卖。
　　杨泉君：“商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君的注意。”
　　当他想要购买珠宝时，吕不韦说：“鄙人看大人不日将有灭身之祸，难道您还有闲情欣赏珠宝吗？”
　　年轻的杨泉君出身贵族，纵情声色受人巴结奉承，突然闻得此言，勃然大怒。
　　吕不韦不慌不忙：“恕小人直言，大人您无功于秦国，只是安国君为取悦华阳夫人，这才力荐您得信用。如今大人于权，倾朝野，于富，压群臣，导致公卿侧目，诸侯不平。人说以色貌之美取人者，必以色貌之衰弃之，您可有想一旦华阳夫人色衰爱驰后，将何以容身于廷？”
　　原本趾高气扬的杨泉君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安国君得立太子，不久将为秦王。听说储君已属意子傒公子，到那时，执掌后宫之人自然要是太子之母。华阳夫人未有子嗣，色纵未衰，却也失势，大人您不会没想到吧？”
　　杨泉君不由悚然，当即将吕不韦请上车马详细商谈请教应对之策。
　　“眼下夫人貌如春花，正当恩宠时，夫人若能于此时在诸子中择其贤者收为自己之子，请立为嫡，安国君必然听从，他日登位之后，此子必为太子。如此，安国君为王之日，夫人倍受宠爱，安国君百年之后，所收之子得承王位，您与夫人一家权势仍然稳若高山，此一举，可换回几世之利，何不劝夫人尽早安排呢，一旦夫人色败貌衰，再想要进言，也只能无用了。”
　　果然杨泉君面露难色：“只是安国君二十余子各有其母，谁肯为夫人收养？”
　　“我曾在赵经商时，常听邯郸城中公卿大臣盛赞公子异人谦而有礼，勤而好学，有君子之风。我慕名拜访，与公子谈到秦国及夫人，公子伤心落泪，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异人公子自知在诸子中居后，母又早逝，身居国外，孤立无援，愿意依附夫人。夫人若能将此子收为养子，将来得立为太子，则异人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
　　杨泉君被他说动了心，吕不韦便赠了重金给杨泉君，通过他的渠道将大量珠宝献给华阳夫人，又另赠了重金给华阳夫人的姐姐，如此双管齐下，提出的又是出手便可稳赢的谋略，杨泉君和其大姐立即对华阳夫人点拨游说。
　　安国君很快就被华阳夫人的枕边风吹迷糊了，要将异人立为嫡嗣。
　　异人在吕不韦的倾力相助下逃出邯郸。
　　回国后，吕不韦教异人身着楚服晋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出身楚国，对异人的打扮十分高兴，正式将异人认作儿子，从此异人更名为子楚。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于在位第五十六年病逝。
　　安国君继位为秦王，华阳夫人为王后，立太子子楚。
　　安国君守孝一年后，正式加冕为王的第三天，突发疾病逝世，谥号孝文王。
　　赢子楚继王位，为庄襄王，奉母华阳王后为太后。
　　公元前249年，庄襄王元年，任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赐河南洛阳十万户作食邑。
　　吕不韦步步为营，自以雄谋大业正在逐渐达成。

　　初春的夜色笼罩着暗无灯光的寝殿。
　　吕不韦拥着赵姬，这两人齐发着同一场春秋大梦，以为将命运握在鼓掌之上，人定胜天。
　　殊不知人类的脚步，永远要被那不知会向何方的命运拉扯牵绊，挣扎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