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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欺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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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这小孩把上方的植被拨开,又从他家里拿了把挖地的锄头,就着小孩指的地方往下挖,挖了半米以后,有那么一块地方看起来就不太对,一摸还毛乎乎的。
我把那毛上的泥巴捋掉,就着旁边的积水搓了搓,这才看清确是金黄色的猴毛,正此时,那大半张脸还在泥里的猴子动了动,我赶忙将四周淤泥扒开,这才看清是个猴子头颅的模样。
那猴子挣扎着抬起头来,又费劲了力气伸了个胳膊出来。他自个儿擦了擦脸,再看向我,又看看旁边那童儿,谢道:“这泥里着实憋气,难为你们把我挖出来。”
他那么个一身泥泞的样子,乍一看跟恐怖片里木乃伊似的,倒吓我一跳。
小孩心地蛮好的,就地扯了块大叶子,折了个小盆,又不知跑哪儿接了点水过来,小心翼翼地给猴子擦脸。
“你便是孙悟空?”我问道。
那猴子示意小孩把剩下的水从脑袋上淋头浇下,而后甩了甩头,他抽空看我一眼:“你认得俺老孙?”
“可你分明是凡人,”那猴子又低头清理自己的胳膊,“五百年前,俺老孙大闹天宫之时,你这小和尚的爷爷怕是也没有出生。”
我见他一只手倒腾实在不方便,干脆凑过去帮这猴子清理胳膊。
这猴子仔细看了看我,咦了一声:“你是那如来老儿的弟子?”
我想了想自个儿目前的身份,确实算是佛门子弟:“正是。”
那猴子笑了,啃着桃子,示意童儿趁着天还未黑早些回家。
待那孩子走远了,他斜睨我一眼:“你可知我和你们家那如来老儿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平静道:“莫不是有仇?”
这猴子笑嘻嘻的脸骤然变色,一只手伸将过来,直掐住我的脖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仇。”他的声音轻了下去:“不过是将俺老孙在这山下压了五百年而已。”
这猴子动作太快,他骤然发难我竟避无可避,转瞬间,一条小命已在这猴子股掌之间。天晓得这件事情可以如此荒谬,我不过想见一见自己的童年偶像,如今竟是要死在他手里。
我拼命拉扯他的手,挣扎道:“你不想出来吗?”见那猴子迟疑了一下,我又赶紧道:“相较于杀了我泄愤,你更想要出来吧?”
“你有办法?”那猴子哈哈大笑,显然不信,“俺老孙有通天彻地之能,挥得动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针,却也被压在这五指山下动弹不得,你这么一个小和尚,能有什么办法?”
“你被压在这山下无非是怕那佛祖的帖子,我帮你揭了,你还怕出不来吗?”
那猴子神色不定地看着我:“小和尚本事不大,知道的不少。我现在放你走了,你怕是能跑得影子都不见。”
我会想着原著中的情景,担心这样放了只猴子出来要惹出麻烦,想着总要得一个保证,便道:“可你要答应我,若是我放你出来了,不得作恶。”
“答应你又如何,”那猴子嗤笑,“你若是取不下来还回来么?”
“若是取不下来,下次见面任你处置便是。”
那猴子放了我,我便回了长安,自此闭门谢客不问世事。猴子也好、观音菩萨也好,都休想找到我,让我去西天取经当苦力更是想都不要想。
若要说我全然背弃了跟那猴子的约定,倒也不是,我花了足足七天在那五行山山脉转悠,险些没把自己小命给转丢,愣是没找到佛祖镇压这猴子的帖子在哪里,更不要说帮他将帖子取下了。
正常来说,我是不想得罪这猴子的。毕竟西游记这个故事,唐僧是名义上的男主角,孙悟空是实际上的男主角,得罪主角能有好下场吗?自然是不会有的。
可当我总也找不到帖子的时候,也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莫不是因为我是个假的唐僧,所以连佛祖的法帖也找不到?
“你找不到的。”
正我站在山顶发呆时,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我回头一看,竟是之前在宰相府里见过的奇怪和尚。
这和尚一身袈裟站在我身后的松树下,整个人俊秀挺拔,好似青松翠柏:“你来得太早,现而今时候未到,岂是人力能改?”
我被他这周身的气质震慑了一下,继而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看半天,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多年前在寺庙里坑了我的大和尚么?想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道:“我到这见鬼地方做和尚的事情,是不是你捣的鬼?”
那秃驴微微一笑:“施主好记性。”
我教他气得一时失语,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我要回家。”
秃驴轻声道:“施主答应了贫僧的请求,只要兑现诺言,贫僧自然送施主回去。”
“什么请求?”我一脑门雾水。
那和尚往西方遥遥看去,对我笑道:“施主只需帮贫僧去西方取个几十部经书即可。”
“你让我去西天大雷音寺如来处取得真经?”我不可置信道。
“正是。”和尚双手合十,点头称是。
“然后你给我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我冷笑道。
和尚继续点头称是,表情温和,态度诚恳。
这是我听过最冷的笑话了,冷得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不在流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问了一个问题:“大师这算盘拨得好生响亮,我要是不去呢?”
那和尚温和悲悯地看着我,他微微一笑,整个人消散在了空气中。
我再无心在这见鬼的地方消磨时间,也管不了跟那孙猴子的约定,只逃也似的回了长安。我闭门谢客,整日吃斋念佛,焚香诵经,不肯出山门一步。
凭什么我要去那见鬼的西天,九九八十一难是那么好过的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又不是主角,没什么光环,哪天死就死了,我要是死在路上了,有谁会在乎吗?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吗?
再说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凭什么找上我,你要经书自己去拿啊,要玄奘法师你就去找玄奘啊,找我做什么。
我打定主意不去西天,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我是有尊严的,这和尚给我下套我就乖乖钻进去,那我算什么?别人手里的玩物还是棋子?
我对佛法的钻研劲头好像感动了我师父,他对我的态度大有改观,近日每每拉着我的胳膊说些要将衣钵传承给我之类的话。
“玄奘与我佛有缘啊。”
“玄奘天性聪慧,悟性极高啊。”
“师父百年之后,就指望玄奘将我寺发扬光大了。”
虽然觉得师父大约是吃错药,不知从哪里学了些画大饼的妖术,但仔细想想继承这破庙倒算不得什么坏事,至少烂在这长安也比客死异乡要好,如是想着,我在佛学上不禁越发刻苦起来。
直至某日,师父告知我,说是太宗皇帝日前来庙中微服私访之际无意中看了我的手稿,对其中佛法之辩大为惊奇,说是要请我去化生寺开坛讲法。
听闻此讯,我呆立原地,冷汗直流,心中诸般思绪纠缠不去。这大唐的皇帝,我怎敢拒绝?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整寺的僧人一同完蛋。
当真是天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