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众生相 之 将军令》韩破晓

4、好心人（四）

　　“好你个酸秀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南京城里谁人不知我‘德福楼’什么都卖就是不卖豆腐，你什么不好点偏偏点豆腐，存心找麻烦是不是？”
　　掌柜的虽是嫌贫爱富，平日里对马秀才也没什么好脸色，可是也不见在客人面前大动肝火。马秀才第一次见掌柜发如此脾气，心知犯了大忌讳。
　　说起这城北第一的“德福楼”，在南京城里是大有名气，虽不若城东的全福楼招呼的客人非富即贵，可是没有些身家的人也是吃不起的。“德福楼”地段，布置，都称不上好，却是仗着有个“金陵第一名厨”坐镇，生意红火的不得了。说到这“金陵第一名厨”，脾气和名气一样大，性子颇为古怪。明明做得一手好菜，上至山珍海味，下至家常小菜，全都不在话下。可偏偏就不碰豆腐。掌柜的为了留住这个活招牌，处处陪笑脸，事事赔小心。一早放话出去，来“德福楼”用饭之人，什么菜都能叫，就是带豆字的不行。久而久之，这规矩在南京城里便传开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至今也不曾出过差错。偏偏今日，平日里穷得叮当响的马秀才第一次上酒楼吃饭，就犯了大忌。看着掌柜的怒极的脸色，众人不禁替秀才捏一把冷汗。
　　这厢，马秀才心里也是委屈得很。虽说他穷得上不起馆子，可“德福楼”的规矩他又怎会不知。然而，他知道又有何用，这小女孩不知道啊，童言无忌，他又哪能算得到小姑娘家想什么。
　　场面正僵着，忽听小二大叫着，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掌柜的，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掌柜的心里不痛快，刚好拿小二当炮灰。
　　小二被掌柜的怒气吓得愣了神，有一会才想起自个儿跑过来的目的，说道：“石厨子说他辞工不做了。”
　　小二口中的石厨子自然是“德福楼”的当家活招牌，“金陵第一名厨”石得。
　　掌柜的吓得差点厥过去，幸得小二眼急手快稳住他臃肿的身子。
　　众人心中不禁一凉，这名厨的脾气果然如传闻一般。只不过有客人无意提到了豆腐，掌柜的也没应允不是？他就闹到要辞工。真是，唉。
　　掌柜的回过神，也顾不上骂闹事的马秀才，急急忙忙催促身边的店小二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去拦住他啊。要是放走了财神爷，我过不舒坦，你们一个两个也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小儿闻言，慌慌张张地向厨房冲去。心想，搏了命也要拦住那大厨子。
　　却不料还没到厨房，便见那大厨子自己走了出来，不是向别处，正是向着掌柜的和马秀才这边走来。
　　在座的有不少是“德福楼”的常客，菜是吃过不少，这位名厨本人倒是第一次见。
　　这石厨子，与平日里见惯的厨子有些不同，虽也生得结实，却不是肥头大耳，五官也生得不俗。只是那性子哟，叫人不敢恭维。
　　石厨子大步走到掌柜的面前，高大的身段让掌柜的倍感压力。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是谁要点豆腐？”
　　众人心中一惊。
　　掌柜的为求自保忙不迭指向马秀才。惊得马秀才一额冷汗，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起来。
　　石厨子闻言，打量起站在掌柜的身边的马秀才，那怎么看都寒酸的书生样，不像是来的起酒楼吃饭的人。
　　马秀才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瞧，心里越发不自在。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抢先。
　　说话的正是端坐在桌旁，早已被人忽视的小女孩。
　　“不关秀才哥哥的事，是我想吃豆腐。”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软软的童音，让众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石厨子转身走到小女孩身边。
　　众人不禁为之捏一把冷汗。
　　却见石厨子蹲下身来，与小女孩平视，虽没有面露笑意，却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你想吃豆腐？”石厨子问道。
　　小女孩乖顺地点头。
　　“为什么？”石厨子接着问。
　　众人一愣。这石厨子脾气怪，想法也怪。想吃便是想吃了，哪还有什么理由？
　　小女孩回答道：“娘以前最爱做豆腐给我吃的，可是我好久都没吃到了。”说着声音低了几分，隐隐的还带有几分哭腔，晶亮的大眼睛也微微泛起雾气。
　　多可怜的孩子啊。众人闻言，不禁掬一把同情之泪。心里纷纷猜测这小女孩怕不是秀才的远房亲戚，因为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便来投靠秀才的。
　　石厨子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小女孩，仿佛想起了什么。好一会才回过神，竟对着小女孩笑了笑。一向冷面的石厨子，笑起来竟有如春风拂面，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舍不得移开眼。
　　众人还没有自他少见的笑脸中回过神，就听石厨子开口道：“我做炖豆腐给你吃，可好？”
　　众人面色大惊，统统愣在当场。
　　石厨子要煮豆腐了，“德福楼”里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