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众生相 之 将军令》韩破晓

21、将军冢（五）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布帽戴得歪歪斜斜的青年赫然站在王小六身后。此人看起来与朱拓一般年纪，浑身上下充满了市井味儿。
　　围观的群众本以为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出现，这会儿仔细一看，来的原来是城北恶名昭彰的小混混顾小楼。
　　看他那没个正经的样子，就知道顾小楼还是顾小楼，绝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
　　这顾小楼不是受了感化出家做和尚了么？
　　话说，这顾小楼曾经算是地方一霸。虽然没做过什么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恶事，但是逞凶逗狠、蛮横无理，也让人颇为头痛，唯恐避之不及。
　　孰知两年前，他一夜之间突然销声匿迹。大家伙儿欢喜之余却也不免心有疑惑。直至后来，有传言说顾小楼曾上城西的清凉山闹事，后经清凉寺的主持豆灯和尚悉心劝导，足足九九八十一日，终于得以教化，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皈依佛门，留在清凉寺一日三省。
　　可今日一见，顾小楼这身打扮怎么看都还是个混混，没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
　　只见他左手叉着腰，右手握着一根约略手臂粗的木棍子，一脸得意地叫道：“嘿嘿。师父，我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不赖罢？”
　　众人齐齐看向豆灯和尚。
　　孰知出声的却是立于一旁的扫叶先生。
　　扫叶先生连正眼瞧顾小楼一眼也不曾，只是冷冷地道：“丢人现眼。”
　　扫叶先生？！师父？！
　　众人咋舌。
　　原来顾小楼不是出家当了和尚，而是作了道士。
　　顾小楼本想借此机会大逞威风，却不料被泼了一头冷水。心中不快，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被偷袭的王小六猛地一转身，手中疾射出几枚银针。
　　针，当然是射向顾小楼的。
　　顾小楼被他嗜血的眼神吓呆在当场，笑意僵在脸上，对射来的银针竟然不知闪避。
　　扫叶先生身形一个疾翻，挡在顾小楼身前，却来不及出手，左肩硬生生受下那几枚银针。
　　针刺入体，他手臂一麻，脑子却清明起来，脱口道：“蓝巧手？”
　　众人唰唰一齐看向面带狠意的王小六。
　　原来江湖传闻医术超绝，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怪医”蓝巧手，就是街尾卖包子的王小六？
　　这南京城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朱拓闻言心中也是一怔。是了，江湖上说到用针，“怪医”蓝巧手若称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只是，自己从未涉足江湖，更别提与他人结下仇怨，为何这怪人要设局置他于死地？莫非是受人之托？那么要杀他人是谁？为何非要他死不可？
　　那“王小六”被认出身份，眼睛一眯，一怒之下，向着扫叶先生隔空拍出两掌，同时袖中射出一把银针。扫叶先生气聚丹田，双足扎马步稳稳立住，双掌贯内力于扫帚中，一个横扫，挡去大半银针，剩下的几枚的却射向围观的众人。扫叶先生大惊，身形一跃，急急去挡。
　　却见那“王小六”（蓝巧手）脸上漾出一抹得逞的邪佞笑容。
　　中计了。扫叶先生心中暗叫不妙。蓝巧手这一招，意不在攻击自己，而是要取被他护在身后的顾小楼的命。然而为时已晚，即便收手也已是来不及。
　　再看那豆灯和尚，挡在朱拓与晕厥的破晓身前，不让说书先生得手，此刻断然不可能分身来救顾小楼。
　　顾小楼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说时迟那时快，蓝巧手双掌疾出，拍向顾小楼头顶。
　　扫叶先生身形一转，硬是用身体挡住一枚银针，手中的扫帚则挥出扫向顾小楼下盘。
　　尽人事听天命。以扫帚将顾小楼扫向空中，令他不至被击中头顶命之所系，同时也以速度化解少许蓝巧手的掌力，也许可以保顾小楼不死，至少在这一招下不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人事已尽，剩下的就要看顾小楼的气数。
　　果然，蓝巧手没料到扫叶先生宁可自己以身受针也要保住顾小楼。临时变招，右手掌峰一转，拍向顾小楼当胸，左腕一旋，射出三枚银针直取他胸前三大要穴。
　　顾小楼突然被扫帚扫上半空中，本来就吓得半死，这会儿又被银针射中，一阵刺痛，身形不稳，吓得他双手在空中乱抓。几乎是同时，蓝巧手右掌拍中他的胸口。
　　剧痛！
　　顾小楼凄厉地惨叫一声，右手下意识使力，“嘶”的一声，硬生生扯下一物来。
　　同时疾喷一大口血，顿时神志涣散。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众人心中一凉。想，这顾小楼虽小奸小坏，却也罪不至死，今日之事，只能说算他倒霉。
　　然而意外的是，蓝巧手并没有趁胜追击，对顾小楼痛下杀手。反而疾退几步。
　　这一退，扫叶先生便得了空隙。他身形一闪，扑到顾小楼身边，伸手封住顾小楼胸前几个生死要穴。希望可以保住他一丝气息。
　　蓦的，扫叶先生望向顾小楼手中紧握之物，那东西——竟然是一块人皮。不，应该是说，是一张脸皮。至于是谁的脸皮，无须问，自然是方才离顾小楼最近的蓝巧手的。
　　蓝巧手的脸皮在他手上，那蓝巧手——
　　众人纷纷转过身，不敢去看。
　　不对！扫叶先生心头一震，突然想到什么。
　　若是硬生生被扯下脸皮怎么可能没有半滴血迹？
　　这张脸皮不过一张人皮面具。
　　扫叶先生下意识抬眼望向蓝巧手，顿时双眼爆裂。那神情倒不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情景，更像是惊讶和意外。
　　说时迟，那时快，蓝巧手右袖在脸前一抹，竟然变出一个面具来。趁着扫叶先生愣住的空档，袖中一把银针疾撒而出。
　　银针冲的不是扫叶先生，也不是倒地的顾小楼，而是站在一旁以身护住朱拓的豆灯和尚。
　　豆灯和尚以僧袍卷住部分银针，身形不动，仍是稳稳地站在朱拓身前，一副宁愿以身挡针也要护朱拓周全的架势。
　　蓝巧手趁隙再甩出几枚银针，直刺入豆灯和尚当胸要处，左手随即变掌而出，拍向老和尚胸口。
　　豆灯和尚始终不愿以内劲震开银针唯恐伤及旁人，于是几枚银针尽数刺进他当胸腰穴，硬是破了护体神功。罩门一破，老和尚以血肉之躯硬受蓝巧手一掌，顿时疾退几步。
　　蓝巧手趁胜出击，右掌击向豆灯和尚天灵盖，势要置他于死地。
　　扫叶先生不知何时跃到蓝巧手身侧，左手疾出，隔开蓝巧手右掌，右手中的扫帚一格旋转，翠竹制的结实手柄重重敲上蓝巧手腰际。
　　蓝巧手一心顾念要杀豆灯和尚，竟然疏于闪避，腰间硬是受了一击。
　　几乎同时，那说书先生一声痛呼，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胸口鲜血疾喷，赫然插着原本握在朱拓手中的大刀。
　　蓝巧手眼见一个豆灯和尚已经不好对付，现在又加上个扫叶先生，想要得手更是难上加难。牙一咬，抽身后退数步，望着扫叶先生语带狠意地道：“从来没有人看过我的脸，看过的人都要死。”
　　随即再看向朱拓，话中带话地道：“你跑不掉的。”
　　话毕，蓦的撒出一片银针作掩护，跃身而去。
　　扫叶先生扫帚一扫，尽数接下银针。
　　眼见蓝巧手转眼身影已不可见，众人心中大石甫一放下。
　　却听一声惊叫，“小王爷！”这一声，正是出自刚刚转醒的王知府口中。
　　众人闻言一看，方才立在豆灯和尚身后的朱拓，竟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