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众生相 之 将军令》韩破晓

1、 好心人（一）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仲春十五乃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每逢此时，南京城北的花神庙总是被早春盛放的鲜花装点得姹紫嫣红，男女老少，前来进香之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小贩们也趁这机会纷纷聚集在庙门外的小街上，摆摊设点，卖起胭脂水粉，玉石珠钗，生意倒也不错。
　　庙前的石阶上，立着一个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一袭灰色长袍，有些泛旧，袍角上印着一块污渍，颜色极淡，不仔细看倒也看不真切。一副书生打扮，本不稀奇，偏偏他骨骼清瘦的过了头，反让本来并不十分宽大的袍子看起来空荡荡的，有些可笑。男子手中捧着一盆盛放中的君子兰，与主人比起来，显得健康许多。叶色苍翠有光泽，顶端一朵小花，花色虽是橙红，花朵却不似平日里常见的那般直挺向上，形似火炬，而是微微下垂，像是害羞的姑娘家低着头掩嘴而笑，美得含蓄，却另有一番韵味。
　　那男子跨上两级石阶，忽地停下来，一双清秀的眉毛微微蹙拢，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即又退回原处，再犹豫片刻，复跨上石阶，再退回原处，如此反反复复，竟磨蹭了有一炷香之久。久到越来越多人向这边望过来，久到一旁卖玉石的小贩终于看不过眼，出声道：“马秀才，你这要走不走的在磨蹭什么？真叫人心烦。”
　　马秀才闻言并不恼，只是转过头看向那小贩，温吞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反而是旁边卖胭脂的大婶取笑道：“马秀才要是不磨蹭就不是马秀才了。”
　　是了，南京城北谁人不知这马秀才是出了名的磨磨唧唧。
　　马秀才仍是不恼，似乎丝毫不在意被人取笑，只是径自低头望着手中的盆花，表情甚是专注，仿佛那花里会随时蹦出个金锭子来似的。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他才从盆花上移开视线，偏过头望向石阶的另一侧。
　　石阶的另一侧坐着一个小姑娘。说是小姑娘一点也没错。她看起来十来岁样子，一头青丝简单的分成两束，在头两侧各盘一个小髻，然后顺着耳侧自然垂下来，身上穿着一件小花袄，看起来厚薄适中，倒是颇适合早春的天气。小姑娘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出声，也没动作，只是一双小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热闹的市集，满街多的是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一个小姑娘本来没人会注意。这会却因为马秀才看她，大家便也关注起来。
　　是谁家走丢了孩子么？这庙门口人来人往的，小孩子贪玩与父母走散了也不出奇。可是走丢的小孩都是这般反应么？看她脸上不见半分焦急，更别说是四处寻找，或是放声大哭什么的。
　　或是说小孩子禁不住狠心的后爹或后娘虐待，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是这孩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红扑扑的小脸蛋看不出受过非人的虐待。
　　还是说，哪家狠心的父母因为抚养不起，故意趁这闹市遗弃自己的骨肉？可是看这小孩的穿着打扮，衣料虽说算不上上等，却也不是普通百姓家小孩的穿着，再看那一头如绸缎般光滑的青丝，亦不似是食不饱肚。
　　那么，这小孩究竟是谁？缘何会孤零零地独坐于庙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