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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陆遥和罗美丽的十周年庆 ...

  •   陆遥回到家里的时候,李晔已经把饭做好了,这时陆遥才发现忘了跟李晔说今天不回家吃饭,可是人在气头上,又不想给李晔解释那么多。她换了鞋子,只是跟李晔“嗨”了一声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了过来,陆遥没打算开门,她的心里无比的烦闷,她知道谁也解决不了。她只是应了一声,并且说道:“我今天头痛得厉害,只想休息一会儿,没什么事儿”。“咚咚咚”的敲门声仍然响着,这使得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烦躁,她极不耐烦地下了床,狠狠地穿上拖鞋,猛地拉开了门,只见一个大大的蛋糕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怔了一下,竟然流下了泪,她已经有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每个好心给她过生日的人都不同层度的领教过她少见的脾气。
      “生日快乐!”躲在生日蛋糕后面的李晔的脸露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道。
      打算发脾气的陆遥,一下子停了下来。十年来,她躲避着自己的每一个生日,不就是因为十年前李晔给她过得那个生日吗?如果不是那个生日,也许她不会在朦胧中喜欢上李晔,不会被李晔的父亲那样瞧不起,因此她先是仇恨过生日,后来开始害怕过生日。
      这时候陆遥才看见除了蛋糕外,一桌子丰盛的菜还没有任何人动筷子,她终于忍不住让眼泪流了出来,边用手擦着眼泪边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我不饿,就是怕你再不回来就要睡着了。”李晔调皮地说道。偏偏在这时,李晔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地不满地叫唤着,陆遥和李晔四目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一晚上,陆遥和陈远他们在一起,东西吃的很少,这时她的肚子也在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后有点饿了,她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等等,让我把饭菜热一下。”没等李晔的话音落下,陆遥早就夹了一筷子塞进了嘴里。
      望着李晔来回于餐桌和厨房的微波炉只见,陆遥好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注意到李晔还是那样的帅气逼人。
      这半年来,李晔就像个仆人似的在陆遥身边围绕着,尽管知道陆遥经历的一切,还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希望能再次得到陆遥。
      李晔之所以这样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了赎罪还是爱情。他和陆遥打算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姐姐李雨和他聊了很久。他第一次知道了爸爸曾经因为他找过陆遥,并且伤害了陆遥,也伤害了他们的感情。李雨说如果她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她相信陆遥也不会在他跟前诋毁爸爸,只是她不希望陆遥再背负什么样的罪名了,是他们家曾经对不起陆遥。姐姐还说,即便当时爸爸不反对,他们也许不一定能走到一起,但是毕竟爸爸做了这样的事情。姐姐还说,这一次他和陆遥的碰面,也是爸爸的意思,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他整日的沉沦堕落,以前他们的家庭还能承担的起他的堕落,可是现在不行。
      当他知道这一切之后,他原先那么崇尚的美好爱情突然被愤怒取代了,但是愤怒的对象不该是姐姐,尽管他对姐姐发了很大的火。因为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对父亲大吼大叫,即便他再怨恨他。
      陆遥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他们家做的卑鄙的事情,陆遥也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她甚至不关心每天和她一个屋檐下的李晔的生活,丢弃了的东西她不打算再捡起来了,即便那是爱情。
      可是这一刻,围在餐桌前吃着饭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画面是那样的温馨,而这种和男人一起的温馨场面是陆遥的生活里多么欠缺的风景呀。
      “陆遥,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过生日那次吗?”突然,李晔又一次提起了九年前的她的生日。
      正端着红酒杯在那里摇晃的陆遥突然停住了,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李晔叹了一口气说道。
      陆遥又开始继续地摇晃着红酒杯,没有接李晔的话,但是她曾经一直不愿意回忆的潮水一下子涌了过来,在她的心里上下左右地翻腾。那一天,她十八岁,本来和李雨约好了,一起给她过生日,但是李雨那天却整个被李晔替代了。那一天,她坐在李晔摩托车的后座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感受着他结实的肌肉,虽然李晔才十六岁,可是她知道自己爱上他了。也是在那一天晚上,李晔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吻。可是美好的事情总是转瞬即逝,几个月后,她考上了大学,而他的家庭却出来保护他了。之后她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忘记他,她做到了,却是在爱了另外一个人之后。陆遥又晃动了两下红酒杯,把自己的杯子碰到李晔的杯子上,笑着说道:“干杯,一醉解千愁!”

      第二天陆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到处找才找到了掉在餐桌腿跟前的手机。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两个是陈远打的,三个是公司的座机号码。
      陆遥拍了拍仍旧昏昏沉沉的头,先发了短信给孙北请了假,紧接着打电话给陈远。电话接通了,却是元元接的电话。
      “元元,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今天没上学。”
      “外婆病了。”“怎么病了?”“外婆病了。”
      陆遥知道再也从元元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她就问道:“谁带你在家?”“我在医院呢!”
      “喂,哪位?”陆遥听出是陈放的声音。
      “陈放,元元说阿姨病了,怎么回事儿?”
      “哦,陆遥呀,我妈急性阑尾炎,在医院输液呢!没啥大事儿。我姐刚刚去洗手间,等她回来,我让她回电话给你。”
      “在哪一个医院,我想去看一下阿姨。”
      “没什么大碍,只是输两天液就好了,哦,我姐来了,你跟她说。”说着,陈放把电话递到了陈远的手里,嘴里小声地说着“陆遥的电话”。
      “陆遥,你是回我昨天电话,是吧?”陈远在电话里面说道。
      “嗯,不过刚才听说阿姨病了,正好我今天没有上班,想去看看。”
      “医生说没啥大碍了,今天一早她被肚子疼疼醒了,我们就赶紧带她来医院,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不过不严重,不需要做手术,输两天液,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那我下午去你家里看她吧。”
      “真的不用。”
      “我今天睡过了,就请了假,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去你那里,权当混饭吃。”
      “如果这样的,没问题。正好我也确实想找你聊聊。”
      “好的,那我们下午见。”挂了电话,陆遥脑子里满是陈远要找她聊什么的这件事情,骚扰地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陆遥能找她聊什么呢?

      下午,陆遥提着牛奶和一些小孩子吃的零食,走进了陈远的家门。陆遥去的时候,阿姨在睡午觉,元元被陈远送去幼儿园了。这正好也给了她们两个不受打扰的聊天时间。
      陈远把陆遥让到了他们的主卧,说那里清净,又不会说话打扰到母亲。陆遥跟着陈远走进他们的卧室的时候,马力就又在她的脑海里、眼睛里开始晃动起来。这是陆遥第一次走进陈远和马力两个人共同的卧室,床头的墙上不落俗套地挂着放大了的结婚照。
      陆遥停下来仔细地观赏着那副照片,照片里陈远在化妆师的神手修饰后更加地楚楚动人,马力则露出灿烂的笑容,以至于两颗门牙是那么的耀眼。靠窗的地上放了两个哑铃,不用说,肯定是马力健身用的。正对着门的角落里堆了一大箱元元的玩具。对着窗子不远的地方放了一个摇椅。
      “你可以坐到那个摇椅上,很舒服。以前,这是马力的‘专椅’,他在家,我就根本没机会坐。他喜欢坐在那上面看书,每次元元都会爬到他身上捣乱。”陈远说着的时候,陆遥已经试探性地坐了下去,闭上了眼睛,摇来晃去,感受着马力的气息。
      “舒服吗?”陈远看着陆遥那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润了。以前,马力总是坐在那个摇椅上,叫着她的名字,一会儿递杯水、一会儿那些水果地叫着,那时候她并没有觉得那是一种幸福,可是现在想想,能为你心爱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
      陆遥还是闭着眼睛,当然也就看不到陈远前后的一些变化,只是说道:“太舒服了,要是手里再拿上一本书,那就绝对完美了。”
      “你怎么跟马力想的一样。当时他也是这样说的。”陈远立马又恢复了正常,这一年来,她不断地让自己适应没有马力的生活。只是她和别人的做法不一样,很多人怕睹物思情,经常把死者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或另做打算,她陈远不喜欢那样,她就是要在慢慢看着这些东西的情境下慢慢淡忘那曾经的人和事,虽然这很难,就比如刚才,她就又十分想念马力。
      “陆遥,我昨晚看你一直像心里有心事儿似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陈远突然想起来昨晚就想问的事情。
      陈远是很细腻的一个女人,这陆遥早就知道,只是她本来以为昨晚她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可是还是被陈远看了出来。“有吗?哦,昨天工作上有一点烦心的事情。”
      “解决了吗?”陈远关切地问道。
      “没有解决工作,只有解决自己了。”说完,陆遥就哈哈大笑起来,陈远随着陆遥的笑声也笑了起来。
      止住了笑声后,陈远说道:“能把自己解决了是个大本事。唉,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可是一直又不好意思张口。”
      陆遥仍旧躺在摇椅上等着陈远接下来的话,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看陈远,以示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似的。
      “沈先生,就是我们的老板,昨天你刚刚见过的那个,让美丽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他一年半前离婚了。”陈远的声音变得连自己听着都有点吃力。
      陆遥想装着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可是又实在装不出来,索性就顺其自然地说道:“你自己怎么想的?”她甚至连这句话都不想问,就想告诉陈远她自己的想法,可是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沸腾的热血。
      “说不上来,马力去世还不到一年,我的心里上很难再接受别的男人,但是我相信我并没有我妈妈那样的勇气,将来可以独自一个人带着元元过日子。如果不答应,他又是我的老板,我恐怕要重新找工作了。”显然陈远的心里有些烦躁,但是她这一番话却让陆遥很受用。是的,陈远还没有忘记马力去世还不到一年的这个事实,这使陆遥欣慰。自从昨晚看见陈远和沈先生在一起买衣服之后,陆遥的心里一直沉甸甸地揪着难受。如果马力在世,也许她希望陈远放弃对他的爱,可是现在马力不在了,陈远对马力的任何背叛或忘记都会让她难过。
      “那你是不爱他,对吗?”陆遥直勾勾地看着低着头的陈远问道。
      “爱这个词以后甭想在我的婚姻里出现了,只能说为了过日子。”提到这个话题,陈远表示出了痛苦的表情。
      “也就是你并不想答应沈先生,又不知道如何拒绝,对吗?”陆遥已经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亟不可待地问道。
      陈远点了点头,这个点头让陆遥几乎像兴奋地跳起来。这时,她才想痛痛快快地说说自己的想法。
      “毕竟婚姻是一个长久的契约,如果不是真心想,又何必强扭着自己呢!”
      听到这样的话,陈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地说道:“我以为你也会劝我同意呢,毕竟沈先生的条件非常诱人。美丽跟我说沈先生的家产,让我三辈子不愁,最主要是沈先生这个人不错。我赞同美丽的话,沈先生有钱有情,这半年来,他请我吃过饭、看过电影、爬过山,我能看出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本来这些活动我都打算拒绝的,可是我妈妈却说,不要总是一个人呆着,出去走走,跟人说说话。我知道我妈的心意,她怕我把自己困在马力的世界里,她承受过那种孤独的煎熬,并且是孤独和羞辱双重的煎熬,她怕她的女儿再去承受,哪怕只是孤独的煎熬。我明白,美丽也是为我好,她也是希望我能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只是我不知道怎样拒绝她,所以才想让你出出主意。”
      “美丽好打发,难就难在怎样让美丽去跟你的老板报告,毕竟他是大老板。”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事儿美丽已经给我说了好几天了,我一直没有回复,实在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圆满,怕美丽为难。”
      “她揽了这个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意外的结果的,她和她们老板那么熟,不要太顾及她,主要是考虑你的感受。还有,这个沈先生,这样的事情也要找个中间人,这不是要这个中间人难受嘛!”
      “其实,我觉得这点上我还要感激沈先生,如果他自己亲自来说,我更不知道怎么回绝了,那样造成的局面更惨。”
      陆遥点了点头,嘴里嘟哝了一句“说的也对”,气氛就沉寂了下来。
      “唉,你知道吗?前一阵子我爸爸给我打电话了,我狠狠地给他挂断了。”陈远说着,右手握成拳头,在她坐着的床上捶了下去。
      陆遥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又开口了:“年轻的时候把我们放弃了,现在还好意思来找我们。”
      陆遥这才想起陆遥的爸爸和妈妈离婚很多年这件事情,她问道:“阿姨什么想法?”
      “我根本没有跟我妈提,何必再让她为这个事情伤心呢!”说起这个事情,陈远有点激动。
      也许阿姨想收到这个电话呢?要知道,虽然晚了这么多年,毕竟能打这个电话就表示他有悔改的勇气。陆遥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她不是陈远,没有遭受过陈远所经历的不幸童年,她的家庭给她的是幸福。
      还没等陆遥回话,陈远的手机里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紧接着陈远说道:“哦,这么快,要接元元去了。”
      “我也一起去。”陆遥赶紧从摇椅上起来,跟着陈远走出卧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扫视了一眼他们的卧室,眼光又落在了那张放大了的婚纱照上马力的脸上。
      这时,隔壁的房间里,阿姨也正在起床,因为她的手机上的闹钟也在催促着她。陈远走进去,对她母亲说道:“妈,我和陆遥去就行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陆遥来了,看我光睡觉了,都不知道你来了。”阿姨伸出手拽住陆遥的手,笑着说道。
      “是我来的不巧,你好些了吧?”陆遥关心地问道。
      “好多了,一大早真把我疼坏了,生陈远都没有觉得那么疼。”阿姨突然撂出这样一句话,陈远和陆遥先是一愣,随着哈哈大笑起来。
      “妈,陆遥还没生孩子呢,你别吓她。”陈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陆遥的话一出,大家又是一场哈哈大笑。
      “赶紧去接元元吧,再这样子说下去,元元要呆在那里哭喊了。”阿姨催着她们赶紧走。
      临出门的时候,陈远交代着:“妈,你千万休息着,离晚饭时间还早,一会儿我回来做饭。”听到妈妈“嗯”了一声,她才把门关上。
      陈远和陆遥接了元元之后,顺便买了些菜就回家去了。一到家,陈远就开始做饭了,陆遥则陪元元玩。不一会儿,陈远的电话响了起来,元元喊着“妈妈、电话”,就把电话给了陈远。电话是陈放打来的,听说母亲病了,罗美丽说要过来看看,陈放想着提前告诉他们,免得到时候临时准备来不及。
      陈远从厨房出来,把手机又放在了外面的茶几上,对着正在和元元玩玩具的陆遥说道:“晚上,罗美丽也过来,太好了,咱们几个也好久没有聚了。”陈远当然知道,罗美丽因为和陈放的关系,和陆遥有一段时间的关系不是太稳定。现在,两个人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美好,这对她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好事儿,只是她想到弟弟的时候,有点伤感。现在弟弟长大了,很多心事不像以前那样跟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她不知道弟弟和罗美丽到底能不能走得长远。
      “那太好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嘛!”
      “你不说我都忘了,第一次来见我妈,那我妈要不要给她准备红包呢?我问问去。”说完,陈远就朝妈妈的房间小跑步溜了过去。
      陆遥继续和元元玩着玩具,却有点心不在焉。

      孙北这一天的心都揪着,直到上班的时间他都没有看见陆遥,他知道她在有意躲着他。他怕陆遥不接他的手机来电,于是用座机拨了两次陆遥的电话,都没有人接,这时心里又有点担心起来,生怕她昨晚出了什么事情。还好,在快十点的时候,他收到了陆遥的短信,这只是让他的嫉妒担心的心放平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他已经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何方了。说实在的,他是因为马力的去世才认识陈远的,至于交情,也只能是他自己因为内疚而对陈远的些许帮助。除此之外,并没有深交。可是,现在他在陆遥的眼里,说不定连奸细的身份都有了。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现在他是在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里面办公,其实他跟老板说并不需要这样,但是老板始终说总监要有这些特权,办起事来更方便一些。当然,他有间独立办公室是方便很多,但是这样他就不能随时看到陆遥了。就拿今天早上来说,因为想知道陆遥到底有没有来上班,他不断地找理由从办公室走出来,又不断地失落地回到办公室里,从九点到十点多收到陆遥短信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像丢了魂似的。
      他并不怕今天看不见陆遥,他最担心的是明天见到陆遥再一次呈上辞呈,那时候他知道结局就是板上钉钉了。以前,陆遥还感激他的话,从昨晚开始,就变成了浓浓的恨意。而他,再也洗不掉这样的仇恨。
      孙北平时工作上很卖力,工作关系也处理的很好,但是竟然没有几个私交,因为他太习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晚上,回到家里,除了看中央五套的体育节目之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读《圣经》,那本厚厚的《圣经》他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里面的情节和故事他都了如指掌,甚至会背很多优美和有哲理的句子,可是在他最悲伤的日子里,这些优美的、有哲理的句子始终安慰不了自己。
      今天,一下班他就开车往家的方向走去,像往常那样,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音乐,这些美妙的歌声总是从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事实上,这半年多来,他总是这样的状况,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当他第一次看见陆遥,想像妹妹那样保护她时,他并没有这样痛苦的心理,可是上次陆遥无助的哭泣的时候,他知道她再也不说他心中的那个重新出现的妹妹了,这种感情使他痛苦。
      昨晚,陆遥竟然想给他说媒,这又是一件多么让他痛苦和尴尬的事情,这证明陆遥对他至少是没有这方面的感觉的,这深深地刺痛了他,事实上,半年多前,李晔的出现已经刺痛他了。也是昨晚,当陆遥告诉他李晔并不是她的男朋友的时候,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按捺住他兴奋的心情,谁知事情的发展会急转直下,让他从知己的位置上一落千丈到奸细的位置。
      明天、明天的明天都将是难熬的,孙北虽然已经开了门,坐在了沙发上,但总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像是在云端,十分小心,生怕跌落下来,可又知道一定会跌落下来。
      孙北在这样受着煎熬的时候,陆遥也在陈远家受着煎熬。晚上,罗美丽和陈放快七点钟的时候到了陈远家,只见罗美丽提了大包小包很多东西,都是一些老年人的补品。看到陆遥的时候,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显然从陈放那里已经知道陆遥在这里。
      陈放的母亲要从床上下来,硬是让罗美丽左一句“阿姨您呆在床上”、右一句“阿姨您注意身体”叫的心花怒放,别看罗美丽和自己的母亲搞不到一起,和别人的母亲那倒是很快能打成一片,这个本领陆遥在大学宿舍里不知道领教多少回了。但凡有母亲去宿舍找舍友,但凡罗美丽在,最后都会成为罗美丽和那个阿姨的专场,让舍友都成了乖乖地不耐烦的听众。这会儿,你从陈放母亲的脸上就可以看出罗美丽的受欢迎程度了,也许这个老太太知道对未来的儿媳妇要从现在开始伪装,伪装掉不快。
      陆遥的煎熬就在这里,每次罗美丽在老人跟前的完美表现就是她的煎熬,她做不来,也不愿意做,别人做的就成了她的煎熬。当然,这只是小煎熬,大的煎熬是陈远到底和沈先生的关系发展成什么样,这始终是她现在的一块心病。怀着这样的心病,在这些人跟前当然是一种煎熬了。
      热热闹闹的晚饭结束了,陈放开车送她们回家。要是在以前,陈放总愿意先送罗美丽回家,于情于理于道路,都没得说;现在不同了,罗美丽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可能先把罗美丽送回家,再单独送陆遥。
      路上,罗美丽质问陆遥道:“陆遥,是不是你跟陈远说什么了,陈远今天悄悄告诉我她不愿意和沈老板在一起,说自己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难为我这个中间人了。”
      “如果陈远告诉我她同意,你觉得我有那么大本事让她不同意吗?”陆遥反唇相讥,她本来就不喜欢罗美丽在这件事情的热衷。
      “陆遥,即使陈远不喜欢,你也应该说服她喜欢,这才是对她好,你知道,我们老板从整体来说,是不错的,这对陈远和元元都是很好的选择。”罗美丽也针锋相对。
      “美丽,我不同意你这样说,好像我姐嫁给他沾了很大的光。”对罗美丽的言语,陈放有点不满。
      “陈放,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这是一个对她和元元都很好的选择。”罗美丽委屈地看了看陈放的侧面,心里却有一股愤怒在不断升起。她能感觉到,陈放还是在护着陆遥,他本来可以闭口不谈的,这使得罗美丽的心里十分地委屈。
      车里突然寂静了下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幸好这种时间不长,车就到了陆遥的小区门口。
      陆遥下车后,说了声“拜拜”,就径直走进了小区。车上只留下罗美丽和陈放,两个人也保持着沉默。
      还是罗美丽打破了沉默,她本来想说:“陈放,我知道你还喜欢陆遥,可是你为什么又选择我呢?你完全可以不选择。”最终有点哀怨、有点气愤地说道:“陈放,你觉得撮合你姐和我们老板这件事情我做错了吗?”
      陈放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像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又像是在专心开车没有听见,最终,他开口说道:“我并不反对有人喜欢我姐,当然,如果这个人能把我姐从我失去我姐夫的痛苦中解救出来,我会感激他的。可是,这不是我们的选择题,是我姐的,我希望我们不要给她太多的干扰,让她按自己的意思抉择。”说到这里,陈放的口气有缓和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罗美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姐好,我真的很感激你。”
      听到陈放这样的解释,罗美丽有点感动,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生气而口无遮拦,否则她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陆遥,她怎么会在你姐的这件事情上持反对态度。”罗美丽还是有点对陆遥的态度耿耿于怀。
      “她只是想让尊重我姐的选择而已,出发点和你是一样的,最终是为了我姐幸福。”
      “不,你不了解陆遥,她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这样的。”说完,罗美丽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她把不住自己嘴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她立马停止了说话。
      可是陈放已经在盯着她了,直勾勾的眼光发出狼光,让罗美丽有点招架不住,只是他没有说话,他在等罗美丽的进一步解释。
      “哦,我的意思是……”罗美丽的大脑就像她的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嘴巴一样,实在想不出圆场的话。
      “什么特殊原因?”陈放终于开口逼问道。
      “我想应该有什么特殊原因吧,或者她有仇富心理,要不然她怎么会不同意。”罗美丽终于找到一个词语,赶紧把它们从肚子里扔出来,以防止陈放的攻击和质询。
      陈放看出罗美丽的支吾,他脑袋里出现了很多想法,搅成了一锅粥,他也清楚罗美丽自知说脱了口,是不会再解释真正的原因的。只是,他必须通过别的途径想办法了。他放弃了盘问,继续专心地开车。
      把罗美丽送到家门口,陈放从车里出来,双方拥抱了一下,就分开了。陈放在车里目送罗美丽走进小区,不见了背影才离开。

      陆遥回到家里的时候,李晔正在阳台上看城市的风景,陆遥也走了过去,默默地站在李晔的身边。
      “陈远妈妈的病好些没?”李晔问道。
      “看气色还不错,医生说输两天液,不需要手术,真是万幸。老人可受不了手术的折腾。”不知道为什么陆遥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想到自己的父母在家里生病了,都只能自己去医院看病那种凄凉,眼眶湿润了。
      李晔张了张口,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顿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就那样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良久,李晔说道:“陆遥,你能不能别再和陈远来往了?”这是半年多来,李晔第一次正面和陆遥谈及这个问题。
      陆遥把目光从万家灯火中收了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晔,神情迷惑地说道:“为什么突然谈这个话题?”
      “不是突然,而是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张口跟你谈。我发现,每次你从陈远那里回来,心情都很压抑,既然忘不了那种伤痛,为什么又不断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要知道,如果就此打住,陈远也许只是你帮助过的一个人,她也会因为你帮助过她而心存感激;如果继续下去,你不但伤害自己,更会伤害陈远,到时候她会恨你,而你也会更恨自己。”说实在的,陆遥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做噩梦,这是为什么李晔会清楚陆遥心里的哭的一个原因。可是醒来后的陆遥,常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强者,一个帮助别人的人,这让李晔很心疼。
      “那里有马力的味道,那里对我是一个诱惑,也是我抚平我的歉疚之地,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生活里没有了陈远,我该怎么进行下去。”
      “马力死了,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对你这个活人有什么意思?并且你想想后果,如果有一天,陈远知道了你走进她的目的,你让她还怎么面对你?”
      “你会去告诉她吗?”陆遥的眼睛里闪出咄咄逼人的光芒,直射着李晔。
      “我不会,但是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李晔想拉住陆遥的手,但是被陆遥甩开了。
      “我并没有伤害她,我只是在竭尽全力帮助她,然后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我相信即便有一天,她发现了,她也会理解的。”说着,陆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显然,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她陷入了这个话题的深渊里。孙北和陈远认识、罗美丽在给陈远介绍他们的老板、李晔想让她不再和陈远见面,她的世界里已经被陈远塞得满满的,因为那里有马力。
      再有一个多星期就到她和罗美丽的相识十周年了,这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约定,大四的时候定下来的,说如果她们认识十周年的时候还能保持好朋友的关系,无论在天涯海角,都要举办相识十周年庆。一周前,罗美丽还在为到底是她们两个人一起过,还是可以叫上一些好朋友一起发生争执。陆遥希望只有她们两个人,静静地回忆过往;罗美丽从来都是个爱热闹的人,又和陈放还处于热恋的阶段,当然希望能带上一些朋友,至少可以带上双方的男朋友。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最终定下方案。
      孙北的电话打了进来,陆遥本想直接挂断,又想着明天还要见面,索性把手机扔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让由它在那里鬼哭狼嚎。她怨孙北,这快一年的时间,她很多不能跟罗美丽说的话,都告诉了孙北,她以为他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并且和自己的朋友圈是没有交集的。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和她的话题中心有着这么不同寻常的交集,这让她一时难以适应,或者未来也难以适应。如果之前他发生她在车祸现场让他想远离他的话,那么这次她甚至有杀死他的冲动。不,她没有杀人的冲动,只有了解自己的愿望。
      这时,她看到一张白纸从门底下的缝隙中伸了进来,是李晔给她的纸条。她从床上下来,捡起纸条,纸条上面只有几句话:陆遥,让过去过去吧!每个人都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利。今天,有一个女生向我表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会心潮澎湃。我想试着去接受她,因为我想试着去改变自己。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你曾经带给我的快乐,也习惯了因为没有得到你而承受的那些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女孩子向我表白的时候,我的本能、我的条件反射、我的一切症状都没有促使我拒绝她,我想,我从过去走出来了。如果我是从你这里走出去的,我觉得那也从马力那里走出来吧。备注:这两天我会收拾我的东西搬出去,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这个本不应该引起任何波澜的纸条,陆遥还是打开了卧室的门,她想和李晔聊聊,不是聊她,而是聊他。
      “李晔,恭喜你,你成了生活的赢家。”陆遥摆了摆手上的纸条,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李晔说道。
      “你知道这不是我写这个纸条的目的,对吗?”李晔直视着陆遥,严厉地说道。
      “我试着去理解,只是你没有经历爱人的死亡,你不能明白永远也无法再得到的那种绝望和痛苦。”
      “不,最绝望和痛苦的是,他或她活着,你却得不到,明白吗?”李晔纠正陆遥道。
      “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们无法替代别人的思想和痛苦,对吗?我只是恭喜你,摆脱了你那个讨厌的自己。”
      “好了,晚安。”李晔知道她此刻无法像说服自己一样说服陆遥,他只好选择回避。
      客厅里只剩下陆遥一个人,她考虑着过了她和罗美丽的相识十周年纪念日,她将放弃她的工作,做一个流浪四方的行者,或许,她要用身体上的折磨去满足她那块想流浪的心。

      第二天,陆遥忙完手头的事情,走进了孙北的办公室。孙北正在接一个电话,她打算退出去的时候,孙北示意让她等一下,陆遥就安静地站在孙北的面前,听着孙北不急不缓地和对方说着话。
      看着工作中的孙北,陆遥想了很多。工作中,孙北现在已经完全独挡一面,老板对他完全放心,这个可以从老板越来越多的假期中看得出来。以前,老板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不断听到他的“狮吼功”,空降兵的总监们总是不能扎根,想从经理里面提一个总监上来,好不容易物色到马力,却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性命。怎么总会想到马力的身上,在这里,她始终能看到马力在公司的每个角落穿梭;在陈远那里,她始终能挖掘出她曾经一直很想知道的马力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陆遥,什么事儿?”听到孙北的声音,陆遥才从自己的天马行空里逃了出来,她显然不知道孙北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一脸迷茫地看着孙北,早已忘记了是自己来找孙北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孙北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这时陆遥才想起来是她来找孙北的。
      “老大,我、我、我……”陆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早已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孙北也不搭腔也不笑,就让她一直“我”个不停。最后,陆遥自己受不了自己了,边说边走了出去:“给我一分钟时间,我再进来一次,可能会好些。”
      不一会儿,已经镇定了的陆遥重新进到了孙北的办公室,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很严肃地说道:“孙总监,这次我想直接跟你提辞职这个事情,希望咱们好聚好散。”
      孙北的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块石头终归是要落地的,他的爽快倒让陆遥吃了一惊:“打算什么时候走?”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请求的事情,人家不批准你难过,人家很爽快的批准,你也难过。就像陆遥刚才受到的打击一样,如果孙北不同意,她肯定要闹腾半天,可是孙北这么爽快地同意了之后,她的思想又集中到了另外一点:是不是我的工作能力有问题才让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他也太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了,好歹也虚情假意地稍作努力地挽留一下。可是,他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答应了,陆遥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
      陆遥像赌气似的说道:“越快越好,如果明天有人来交接工作,我甚至希望后天走。”
      “你是太抬举我了还是人事部?能有这么快的招聘速度!好的,我会尽快跟老板谈的,我想基本上他也会同意我的决定。”说完,孙北的电话又像他那斯文的声音一样刺耳的响起来。
      陆遥悻悻地走出了孙北的办公室,颓废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本来应该兴奋地绕办公室跑三圈的,可是现在她只想静静地坐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对,洗手间的隔间里将不会有任何人打扰。这样想着,她也就站了起来,走向洗手间。
      坐在厕所的马桶上,她想起来五年来在公司的许多事情。从第一天进公司和马力的真正认识,到绝望的暗恋,到终于走进马力的点点滴滴,又到马力的车祸身亡。接着孙北出现了,孙北第一天的出现她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躲避带着孙北去各个部门介绍,她谎称拉肚子蹲在厕所的格子间泪流满面,如她现在似的。所不同的是,今天她选了公司专门给孕妇准备的马桶,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免受了腿麻的痛苦,即便心里有对孕妇的歉疚,可还是这样子做了。今天的感觉和上次也不同,上次只是对孙北的到来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反感,今天却是对即将离开这里而恋恋不舍。
      陆遥也不知道在厕所的马桶上坐了多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出来,发现办公室的等已经关了,原来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平时,她都会跟孙北一起吃午饭,今天她不打算吃午饭了,随便在外面的便利店买点面包算了。
      突然感觉像触电了似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这时她才发现孙北出现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怎么了?不就是拍了你一下嘛,就把你吓成这样?走,吃饭去。”
      “哦,我今天不去吃饭了,有点不舒服。”
      “你快要失去一员大将了,就请赏脸继续做这不长久的午餐搭档吧。”孙北右手一伸,坐了个“请”的动作。
      陆遥极不情愿地跟着孙北走出了办公室,孙北打开了他的那把深灰色遮阳伞,这在陆遥也是早已习惯了的。今天,她却清晰记得孙北刚来的时候打开伞的一刹那她对他的反感。也许,是快要离开了的原因吧,对什么都多了一些细腻。就连打饭的师傅,陆遥也仔细地多看了几眼,试图把这里的每一张脸、每一个角落都深深地烙在心里。
      今天的菜里有粉蒸肉,是陆遥的最爱,孙北把自己碗里的肉夹了两筷子给陆遥,陆遥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感谢,毫无生气地吃着饭,仿佛是她的躯壳在那里停留着。
      自从提出辞职,又得到同意之后,陆遥的心总像是浮在半空中,她不断地追寻着往日和马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当早会结束的时候,她最爱在会议室主席的位置和属于她的位置上不断切换,坐在她的位置上时,她就直直地看着主席的位置,仿佛马力还坐在那里,神采飞扬地发表着高谈阔论,她也最喜欢那时候的马力;坐在主席的位置上时,她就自言自语地说两句,把自己置于马力的角色。
      一星期多过去了,终于到了陆遥和罗美丽相识十周年纪念的日子,最终在到底谁参加的这个问题上,双方各自妥协了一些,于是罗美丽如愿以偿地带陈放参加,陆遥为了避免尴尬也请了李晔。哦,忘了说一下,李晔已经于几天前从陆遥的房间搬了出去。
      地点设在了陆遥的家里,李晔和陈放免费做了主持人。第一个环节由陈放主持,是互换礼物。罗美丽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陆遥递过来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相册,在陆遥的精心设计下,分了三个阶段,认识她之前的照片、大学四年的照片和毕业后的照片。光这个环节就打破了仪式的进程,因为大家都围在一起开始抢着看照片了。
      罗美丽边看边激动地说:“你啥时候又贿赂我妈了,把我穿开裆裤的照片都奉送给了你。”
      陆遥则诡异地摇了摇头:“无可奉告,这是我和阿姨直接的秘密。”
      “好了好了,要进行下一步了。”不知何时,李晔拿着铝盆和勺子在那里“咚咚”地敲着。他看大家都朝他这里看了之后,说道:“下面我们请两位介绍下相识和相知?”
      话语刚落,大家就捧腹大笑,只见罗美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怎么像是同性恋的婚礼呀!”说完,继续大笑。
      陆遥已经缓过劲儿来,赶紧抢着说道:“我先来。相识嘛,就是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兼上下铺舍友,也就没有什么浪漫情调了,相知的过程就让罗美丽来说吧。”
      “你这是什么发言嘛,还以为你有什么精辟的话语要发表呢!”罗美丽朝陆遥扮了个鬼脸,继续说道:“陆遥刚上大学的时候,每天总是不开心,不找别人玩,别人找她也不怎么搭理,只有我脸皮比较厚,毕竟是她上铺的‘兄弟’,每天有事儿没事儿找她说两句。再后来,我发现简直是捡到了宝,她的各门成绩都很优异,主要是英语,她也乐于帮助我,这样子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哦,对了,陆遥,你好像还欠我一件事情呢?”
      “从来都是你老人家的记性不好,欠我东西,我能欠你什么东西。”陆遥对着正在煽情的罗美丽冷嘲热讽道。
      “大一开始,你就总是闷闷不乐,后来玩熟了,我问你,你总说如果十年后我们还在一起,你还记得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罗美丽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我早已忘记了。”陆遥先是一怔,后来表情有点暗淡地说道。这时,李晔一直在看着陆遥的脸,只有他最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陆遥遭受那样的折磨。
      陈放看出气氛有点尴尬,赶紧解围道:“第三个环节:李晔献歌一首。”话语一出,李晔愁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什么?我献歌一首?”“你就把你当成歌手吧,选个你最喜欢的歌,开始!”陈放继续着他的即兴发挥。
      罗美丽心里有点怨陈放,每当陆遥陷入尴尬的境地,他总是默默地帮她解围,即便是她罗美丽让陆遥陷入尴尬。为此,罗美丽并没有因为陈放的即兴发挥而有任何的喜色,反之,从她的脸上却看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
      李晔跑到厨房拿了根筷子,站在沙发上,用粤语唱起了《光辉岁月》。曾经这首歌是李晔最经典的拿手好歌,可是他已经很多年不唱了,现在他已经把很多歌词都忘了,只能用“哼哼”勉强唱了两分钟,罗美丽和陈放在那里像个真正的歌迷似的起着哄,只有陆遥静静地听着那么熟悉的声音。
      李晔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说道:“献丑了,要不要签名呀。”这一句话又把罗美丽的笑声引爆了出来。紧接着,李晔说:“上蛋糕!”他看着陈放还立在那里,赶紧说道:“小二,拿蛋糕呀。”
      “是,老板!”陈放赶紧把蛋糕拿到了餐桌上,只见上面写着:罗美丽、陆遥百年好合。“这是谁的意思?我们陈放可在这里呢!”罗美丽边笑边叫唤着。
      “罪臣该死!”李晔单膝跪在餐桌前的凳子上,朝着罗美丽说道。
      这一切,都看着陆遥的眼里,她的脑海里都是李晔十六岁那年的样子,是的,今天的李晔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这才应该是他真实的样子,她曾经深深地喜欢过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
      “美丽、陆遥,你们一起切吧,切完蛋糕我们该做晚饭了,今天晚上的宗旨是: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李晔说着的时候,陈放已经把蛋糕盒打开了,罗美丽和陆遥两个人同时握着那把塑料刀在切蛋糕。
      快七点的时候,饭菜终于在陈放和李晔的共同努力下上桌了。鸡鸭鱼虾,样样都有,只是味道就不敢恭维了。
      这时,敲门声传了进来,陆遥开的门,是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气喘吁吁地搬了两箱啤酒在门口站着,陆遥赶紧让他放在门口,并且慌忙去柜子上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钱给到人家。

      陆遥他们在狂欢的时候,孙北却在咖啡馆里静静地坐着,他在等一个人的出现。孙北的心情忐忑不安,这可以从他的东张西望里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里有点渴望和焦灼,好像他又希望这个人快快出现,又极其怕见到这个人。除了东张西望之外,他还不断地抬手看表,每次都注视几秒,仿佛看不清时针、分针似的。他还不断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这是他不自觉的动作,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会不由地想用手击打着什么。
      他又一次望向咖啡馆的大门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喜悦,随之是黯然无光,再然后转入平静,他向来人招了招手,那个人就朝她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必须把女儿哄睡了才能出来。”来人带着些许愧疚地说道。她的声音很熟悉,对,她就是陈远。孙北想找陈远聊聊。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你女儿,竟然把约会约在了晚上。”孙北总是为别人着想,只是这次由于心里的郁闷,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咱就不自我检讨了。”陈远笑着说道。孙北已经在向服务员招手,问陈远道:“你喝点什么?”
      陈远有点害羞地说道:“我不常来这些地方,你帮我随便点一杯吧。”
      孙北则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服务员,服务员点了单,又觉得意见被重用,高高兴兴地走了,不一会儿就把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咖啡端了上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陈远喝了一杯咖啡,脸揪成了一团,那味道她实在不敢恭维。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着我们应该见见,就约你出来聚聚。”孙北总共和陈远也没见上三次面,他们主要是电话沟通,即便电话沟通一年中的次数也可以用手指数过来,毕竟他们认识的原因总能勾起大家不愉快的记忆,最好少见少听。像这么正式地约陈远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那就好。你的新工作还顺利吧?”陈远试着又喝了一口,还是那样的难喝。
      “嗯,还好。你工作的还好吧?”孙北当然知道陈远已经知道他的新工作就是马力的工作,只是他想尽量避免在陈远面前提马力,虽然他又知道他今天就是来谈马力的,但不是在这一刻。
      “工作可以用渐入佳境来形容,刚开始很紧张,生怕自己脱离太久惹笑话,后来发现共事的同事虽然年龄都不大,但是人都还是不错的,所以很快就上手了,现在更是得心应手,每天都可以准时下班。你知道吗?在我们公司,准时下班的人都可以算优秀员工。”陈远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孙北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内心是很不平静的,他看着陈远眉飞色舞的样子,想着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那时候,哭的整个人都像散了架,面部扭曲的完全没了形。再看看现在,气色红润,打扮得体,加上漂亮的脸庞,哪个男人见了不怜香惜玉。马力去世一年,她终于从马力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真替她高兴。相比之下,他和陆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因为失去妹妹,已经自责了很多年了;陆遥因为马力的死,也把自己关在自己设置的地狱里,不愿走出去。
      “只是最近碰到了一些烦心的事情。上次碰到你们的时候,你也见到了我们的老板,他在追求我,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就重新嫁人,我觉得那样对马力太残忍了。”陈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孙北讲这样的事情,毕竟她和孙北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她刚才高涨的情绪已经低落了下来,毕竟,她和马力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马力是这前半辈子的唯一的男人。
      孙北没有立即说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问道:“你喜欢他吗?”
      “谈不上喜欢,我想以后也很难喜欢上别的男人了,只是我是单亲妈妈带大的,我知道那有多痛苦,我希望元元有一个完整的家。从这一点来说,沈老板是很符合要求的,一年多前,他离婚了,并且他并没有孩子。我之所以不想考虑他,是因为我实在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去接受马力之外的男人,那太难了。如果他再晚两年出现,也许我会同意的。”陈远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只有那种味道才能配得上她此时的心情。
      陈远只是因为怕对马力的背叛而放弃沈老板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将会选择沈老板。孙北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他找陈远谈这件事情好像是顺理成章了,这既可以帮陈远找到好的归宿,又希望能帮到陆遥。
      孙北不想伤害陈远,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有那么一丝侥幸的心理:既没有伤害陈远,又可以把陆遥从对马力的自责和痛苦中拉出来。可是一个男人从来不可能想象到,对于有些女人,一个男人的背叛对她的影响有多么残酷,这甚至比死了男人还让她不能忍受。所以当孙北产生了让陈远帮助陆遥的想法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伤害陈远了。
      “陈远,如果真的觉得沈先生不错,就大胆地选择吧,毕竟人生是没有回程票的,当两年后,你觉得对得起马力的时候,不一定再会有这样一个沈先生出现了。”就这几句话,在孙北的心里不知道被组织了多少遍。
      “我的前半辈子都交给他了,我想这最后一程也要送好他。即便以后没有像沈先生这样的人,我也不后悔。”这一句话,陈远说得很坚定。
      “陈远,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关于马力的。你知道,我接替了马力的工作,对他也多少有些耳闻。”万事开头难,有些话开了头就无所畏惧了。孙北看到了陈远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不安。
      “我本来想不该告诉你,可是刚才我听你讲道为了马力坚守的事情,我才愿意说这件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强地面对。”
      孙北那天讲了很多话,很多违心的话,很多伤人的话,很多……陈远那天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孙北说送她,她坚持不让,她只想让陈放接她,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正好给孙北一个机会。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该说的话早已经说完了,现在的时间留给了痛苦。
      回到家里,陈远一头栽在了她和马力共同的床上,元元已经睡熟了,任她那么大的响动也没有被惊醒,陈远多么希望能惊醒元元呀,哪怕她哭几声,也好过这杀人的寂静。
      陈远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了相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翻看相册,那里有她很多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一刻,所有的这些美好都不能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
      一年多前,她只是猜测,随着马力的死亡,她的猜测也随之马力逝去了,换来了她对马力此生不渝的爱情。可是今天有人告诉他马力的死却是因为婚外恋,让她怎么还能平静、还能若无其事?
      而婚外恋的对象竟然是这一年中帮她走出困境的人,她的世界顷刻间倒塌了,如果马力死后,让她选一个再一次让她燃起生活的希望的人的话,无疑陆遥将是首要人选。她扮演了一个知己、正能量的角色。陈远用扮演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是没有半点愧疚的,因为在她的心里被痛苦塞满的情况下,愧疚根本钻不进来。
      转瞬,一个美好的念头又在她的心里升起,孙北现在是陆遥的老板,他会不会和陆遥有一些瓜葛,甚至会不会跟死去的马力的政见有些不同,这个美好的愿望是在看到一张陆遥和元元的合影后冒出来的,那么突然,又那么顺理成章。
      那张合影是有一次,她、陈放、陆遥和元元一起出去的时候照的,那时,陈远刚刚在工作中站稳脚跟,她提议大家一起去爬山,罗美丽由于家里有一些事情,没有同行。元元在大家的鼓励下硬是爬上了山顶,当然中间也欺负了几次舅舅陈放。那张合影就是在山顶上照的,陆遥抱着元元,元元的小嘴亲着陆遥,那么和谐的一张照片,怎么能让陈远相信陆遥就是曾经抢走了丈夫的那种女人。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等等这种否定的字眼在陈远的脑海里翻滚,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她合上了相册,打算脱衣服睡觉的时候,又抬眼看到了床头墙上她和马力的婚纱照,她踩到床上,趴在相框上,亲吻着相框里的马力,说着:“马力,如果你黄泉有知,你告诉我你没有喜欢另外一个女人,在你离世的时候。”照片是不会说话的,照片里的人也没有说话,可是陈远确实听到了声音,那声音来自她的心里:马力是爱我的,马力是爱我的,他不会在我之外爱别人。

      和陈远的心一样不能平静的人是陈放。他们四个人早已开始了不醉不休的旅途,可是陈放是个业务员,他的酒量是大仙级别的,陆遥的酒量和大仙相差两个级别,至于是什么级别,有心的人可以自定义,而另外两个人中,李晔的级别只能比罗美的高两级,因为罗美丽充其量只能算是菜鸟级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菜鸟级别的人的运气总是大仙级别的,这在麻将场上几乎屡试不爽,因此被陈放最后放倒的人当然不是陆遥,而是罗美丽。
      在罗美丽昏昏欲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陈放已经无意在喝下去,可是他又不能把睡梦中的人暴打一顿,尤其还是他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爱恋。喝醉后的李晔和陆遥,还知道在半醉半醒之间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睡觉的位置,那就是沙发。两个人拥挤地睡在那里,那副景象对陈放是刺眼的,他不得不拼命喝多几杯,以便麻醉自己。
      就在他多喝第三杯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名字,有人在叫马力。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他绝对还没有醉到分不清男女声音的地步,也绝不相信李晔会在醉梦中变成女人的声音呼唤他的姐夫马力。
      陈放是爱陆遥,几个月前他把这份爱深埋了起来,他给自己一个爱罗美丽的机会,可是在姐姐和陆遥之间,无疑他的选择是姐姐。他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跟姐姐争风吃醋、抢男人,即便那个人是她深爱的人。
      一声、两声、三声的呼唤着马力的名字,字字如尖刀刺在陈放的心上。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罗美丽的话,他曾经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说过:她是不会爱上你的。现在,下半句他可以补充了:因为她爱上了你的姐夫。
      是我害了你,马力,为什么老天爷没有夺走我的命?罗美丽已经在最后一杯中睡着了,她趴在桌子上,而陈放却清清楚楚地听得见陆遥嘴里含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那些字都是经过了陈放的耳膜加工过的。
      那天,陈放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陆遥的家,也不顾罗美丽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难受样子,他发动了车子,在宽阔的路上行驶的时候,第一次希望被交警拦下来,把他送进监狱里,那一刻,他认为监狱才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忘记了母亲、忘记了姐姐、忘记了元元。
      可是,他最终还是一路顺风地回到了家里,他没有回自己的家里,而是回到了姐姐的家里,一路上,他本来有点醉的大脑在夏日晚风的吹拂下完全清醒了。他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屋子里很黑,仅有微弱的蓝光,来自门铃的按键。即便接着这微弱的灯光,他也可以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一切---躺在沙发上,他太熟悉这个地方了。他刚来这个陌生的城市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他的家,他接受了来自姐姐和姐夫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陈放当然不知道,他的姐姐陈远才刚睡着没多长时间,他更不知道,陈远的心情比他还要糟糕。此刻,他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有好好的舒服的床,却躺在这里。
      他第一感觉要回来姐姐家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直觉告诉他非这样做不可,可是看着天花板的时候,他的心慢慢地明朗了起来,他是来保护他的姐姐的,他怕有任何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姐姐。
      母亲的门露出了一条缝,陈放看得很清楚,只见母亲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东瞅西瞅,他无力地叫了声“妈”,母亲才开了灯,大着胆子从门里出来,走向他。这一刻,他不需要任何人,偏偏不能拒绝母亲。
      “放,这么晚回来,喝酒啦!”母亲关心地问道。
      “喝了一点,妈,你去睡吧。”陈放从母亲的脸上看出了担忧,是的,他从来没有半夜喝酒之后来姐姐家,这让关心他的母亲忧心忡忡。
      “喝酒不能受凉,要不,你去我房间睡吧!”母亲声音很低,却让陈放很温暖,可是即便这样的温暖也暖不热他这一会儿哇凉哇凉的心。
      “妈,不怕,你早点睡吧,你的病才刚好。”陈放的心里很烦躁,但是对妈妈又必须表现的恭顺,这让他那一股子气在心里不断地淤积,如果母亲再不走,不知道他会不会爆发出来。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去她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薄毯子递给儿子,又去了趟洗手间,就回自己房间睡了。
      陈放烦躁的时候喜欢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可是在姐姐这里,他几乎每次都能忍住,或者说他烦躁或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少来姐姐家。姐姐最闻不得烟味,姐夫对姐夫做出的最大牺牲就是戒烟,当然那也是经过了几年的持久战呢。
      他摊开母亲给他的薄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实,至少他觉得这样可以抵制香烟的诱惑。他不断地翻来翻去,天快亮的时候睡意才上来了,至于什么时候去见的周公,只有周公知道了。

      “舅舅、舅舅。”尽管外婆使劲儿地示意元元让舅舅多睡会儿,元元还是对睡在沙发上的舅舅好奇不已,因为他全是裹着薄被子,完全不知道是谁,而淘气的元元只是想确定下那裹着的不是什么怪物,而真的是他亲爱的舅舅。
      “嗯?”陈放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答应道,可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不知道这时距离他睡觉的时间前后也就一个小时左右。
      “哈哈,今天妈妈和舅舅都是懒猪。”元元拍着小手兴奋地叫着,陈放却倒头又睡着了,实在是太困了,加上酒精的力量,他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看到儿子又睡着了,老太太硬是把元元拉到门口,说:“元元,走,今天周末,外婆带你出去吃东西。”老太太的睡眠很浅,所以昨天女儿回来的很晚她也是知道的,但是对于女儿回来很晚,她竟然是高兴的,毕竟有个人约她出去,她就有再婚的机会。
      老太太拉着元元的小手,走在去吃早饭的路上,她突然问元元:“元元,想爸爸吗?”
      “想,我妈妈说我爸爸去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她说等我长大了才可以再见到他。”元元停停顿顿地还是把这句完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可见妈妈给她说过很多遍了。
      老太太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她本来想说“妈妈再给你找个新爸爸好不好”,可是她开不了口,只好紧紧地拉住元元的手,往卖早餐的地方走去。

      和陈远和陈放一样失眠的人,还有孙北。显然他在感情的天平上偏向了陆遥,可是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的,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他只是希望结果能朝他预料的方向走。
      那么他预料的那个结果对他和陆遥的未来关系又会怎样呢?他说不清楚。一晚上,他把《圣经》书拿在手上,在屋里踱来踱去,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仿佛上帝也救不了他。如果上帝都救不了他,那么谁将是他的上帝?那一刻,他怀疑了上帝的存在。
      在遇到陆遥之前,他仿佛感觉到了上帝的力量,他甚至已经打算找个女人,生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再自责自己。可是陆遥出现之后,加之他总是觉得马力的死和他有些完全不必要的牵连,他又感觉到上帝离他越来越远了。
      最让他痛苦的是,他对陆遥的感情经历了一个变化,从对妹妹的爱转变成了对女人的爱,这使他十分痛苦,他一方面感觉到自己对妹妹的再次背叛,一方面又无法拒绝对陆遥的爱,他甚至不惜让陈远再次承受痛苦,美名其曰地说为了帮助陈远能接受沈先生,获得幸福。
      在他这么痛苦的半生里,他唯独没有思考过的折磨自己的方式是死亡,他觉得死是对自己的拯救和解放,他还不配。一个不配死的人,必须痛苦的活着,这曾经一度是他的哲学。他在外人看来,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因为背地里他忍受常人的不能忍受。为了学习好,他曾经用刀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划过好几道。他残酷地对待自己,却温柔地对待世界,仿佛世界就是他的妹妹。
      经历了和陈远的这次谈话,他觉得应该是他抛弃了上帝,想到这里,他突然愤怒地把《圣经》书砸向墙壁,有一两页散落了下来,他听到书和墙壁和地面撞击的声音。
      他走进他为妹妹准备的那个房间里,几年来,唯一在里面住过的人就是陆遥,像极了他妹妹的人,她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看起来酷似妹妹的人。
      里面比他自己的房间还整齐,他的房间是由钟点工打扫的,而妹妹的房间是由他打扫的,他精心地布置每一件物品,擦洗每一件物品。小的时候,妹妹说他最爱粉红色,她说虽然白色是天使的颜色,但是她的颜色是粉红色的,因为要求家里人叫她“小粉红”,妈妈每次给她买衣服,只要不是粉红的,那小嘴就能噘的老高。现在,他满足了妹妹的愿望,给了她一个粉红的房间,希望妹妹能光临。
      房间上挂的话已经很多年了,那是妹妹小时候的涂鸦,就在出事前不久她画的,她说她未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画家,记得当时他还笑话她,懂不懂什么叫画家。妹妹出事后,爸爸把妹妹的很多东西都藏起来或者毁了,怕妈妈睹物思情,只有这几幅涂鸦他一直留着,他先把它们过了胶,就一直带在自己能保护的范围内。
      他坐在床上,看着铺地整整齐齐的床,总是想落泪。他也想他的父母,可是他工作后很少回去看他们,连电话打得也很少,他的心里怕他们,怕他们提起妹妹,更怕他们不提妹妹。他拼命地挣钱,给他们寄很多很多的钱,仅此而已。
      这一天晚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给妹妹准备的房间里睡着了。或许,只有在这个房间里,他才能得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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