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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陆遥和陈远 ...

  •   方子菁是陆遥以前的同事,是一个既悲观又爱抱怨的人,自从离开上家公司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从来没有再联系过。几个月前,有一次,陆遥去超市买水果,竟然碰到方子菁,陆遥有点认不出来她了,以前的假小子发型已经被一头长发给覆盖了,以前满脸的痘痘现在也没有了,整个人很靓丽。方子菁说现在在一家会计事务所打杂,还一边在考会计证。
      那天,两个人约着一起吃晚饭。吃饭前,方子菁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祷告一下。陆遥一脸迷惑地说:祷告什么?方子菁已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像唐僧在念紧箍咒那样。睁开眼睛后,方子菁看着仍旧一脸茫然的陆遥,解释道:“两年前我入了基督教,现在闲余时间就念经祷告,参加一些基督教的礼拜和培训。”
      看着方子菁一脸的平静,陆遥有点困惑地说道:“我小的时候,我们村上也有人参加基督教,可是我发现都是很大年龄的人,像你这样年轻的可不多。”
      “你跟我开始的想法一样,两年前,我感觉我的人生走到了尽头似的,工作上和同事处不到一起,和老板天天抬杠,生活上,总觉得自己没有方向,像一颗浮萍,不知道游到哪里去。后来,离职找工作,也吃了不少苦头,直到碰到现在的老板,他是一个基督徒,公司里面很多人都参加了基督教,可能是被他的行为感染了吧。
      开始我觉得那是虚假的,哪有什么神的庇护,还不是靠自己。可是坚持了两年后,我发现真的有神,我觉得当你心诚的时候,很多时候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糟糕。这两年来,因为信基督教,我的心变得坚强了,我相信神在天上庇护我,我也正照着他指引的路在走向光明。”
      “只要对你好就行,我有时候觉得人是应该有信仰的,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信基督教。当然,我确实看到了信基督教给你带来的变化。”陆遥夹了一口菜,说道。
      “你也可以试试,我相信慢慢地她会充满你的心的。”方子菁自然地说道,并没有任何强求的意思。
      “我听说信基督教很多规矩的,我实在不喜欢过太约束自己的生活,我就这么一次人生,不想过的太压抑。”那时候的陆遥还在努力地追着马力,并且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希望,为了这一点点地希望,她不愿意有任何的绊脚石。
      可是这几个月来,陆遥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马力没了,她曾经唯一有的那么一个目标突然没有了。她曾经很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变成马力心目中的女强人,成为他主动征服的对象,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对陈远和元元的亏欠。
      陆遥拿起电话,完全忽略时间的存在,直到她听到电话那头方子菁连连地呵欠声。
      “陆遥,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呀?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方子菁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清醒。
      “子菁,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说过你们有一个大型节目,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我现在有兴趣还来得及吗?”陆遥的声音里透着期盼,期盼基督教能改变她。
      “太好了,我到时候给你弄张票,时间就在下周天,幸好还没有错过。”方子菁听到陆遥这句话,睡意都消失了大多半。
      “那我不打扰你了。”陆遥知道自己不是非要这个时间打这个电话不可,可是她如果不打,好像就会影响到她整晚的睡眠似的。挂了电话,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周日,接到陈远的电话,邀她逛街。她顺便先去了陈远家看元元。元元老远看到陆遥就扑了上来,这都得归功于那一周假期的努力。元元问:“阿姨给元元带什么礼物了呀?”根本不顾陈远和外婆在旁边说她不准要东西。
      看见陆遥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庞,元元立马噘着小嘴就亲了上去。陆遥放下元元,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遥控小汽车,元元拿着礼物一溜烟就跑了
      陈远穿了一身黑色套裙,带了一个装饰环形手表,宝蓝色的吊坠贴切地和衣服相互映衬,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气质。
      “陆遥,今天咱们不带元元出去了,你陪我去逛街买些衣服吧。以前天天带着元元在家里,都没有怎么买衣服,加上又胖了一些,以前马力给我买的好衣服穿起来都有点紧,现在工作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将就。”陈远笑着说。
      还没等陆遥开口,元元又像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她先把小汽车给到陆遥,急匆匆地说:“阿姨,教元元怎么玩?”
      一句话把大家都惹笑了。陆遥耐心地给元元讲解了一下遥控车的玩法,元元非要拉着路遥一起玩,直到抬头看到陆遥盯着她的眼神才松开了小手,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陈放早已在门口的车里等着她们了。马力去世后,陈放成了姐姐陈远的专职司机。自从上次陈放表白后,陆遥总是怕单独和他相处,可是又不能完全避开,因为陈远的缘故。
      现在的陈远,女性的魅力又像生孩子前那样焕发了,整个人和陆遥在马力的葬礼上判若两人,每次陆遥看到容光焕发的陈远,心里都说不上的嫉妒。
      逛了一天街,陈远买了两套衣服,时间还早,陈远说:“陆遥,咱们去喝杯咖啡吧?也学学那些小资的女人?星巴克怎么样?”
      “我请客,进军星巴克。”陆遥打着“请”的手势,把陈远逗得嘴巴都合不拢。做完这个动作,她突然手像定在那里似的,动弹不得。直到陈远回头喊她,她才回过神来。她想起马力有一天晚上带她去喝星巴克的咖啡的情况,到了门口,马力学着迎宾小姐那样,九十度鞠了个躬,手伸开,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说了声“请”;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进星巴克之前,他们找了好长时间的停车位,找到以后,马力说等等他要换件衣服,她就先走到离星巴克不远的地方,转过头就看见城市的路灯下,光着脊梁的马力,灯光把他的头发、他的身体都折射成了金橘色,像个奥斯卡放大版的小金人,她就那样远远地望着,忍不住笑了,那一幕,在她的心里成了永恒,她曾无数次地回忆。
      “马力走了之后,我原以为我会失去笑的功能。真多亏了你,才让我整个人好像又活了过来。”坐在位置上后,陈远一本正经地说道,反倒使得陆遥不知所措。
      陆遥岔开话题,说道:“我先去买咖啡,你喝什么?”
      “说好了,我请客,我去。”说着陈远要站起来,陆遥硬是抢先跑开了,回过头来问:“喝什么?”陈远无奈地说:“拿铁。”
      陆遥比了个OK的手势就快步离开了,直到柜台前,她的心跳还在加速,她潜意识里感觉到陈远今天要谈马力了,那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话题,可是今天看样子是躲不过了,她只是在拖延对话的时间。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两个大杯的咖啡,走向陈远坐着的地方,遮阳伞下面,陈远面如桃花,看起来是那样的醒目,她不自觉地被她那光环吸引,她心里想着马力也曾经被这光环深深地吸引过。
      “陆遥,本来不想这么生份,但是真的很感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帮我慢慢度过难关。自从开始独自带孩子之后,我整个人都和社会脱节了,马力成了我的全部。起初,我也想让我妈来帮忙带孩子,可是我一直不愿意我妈干预我的生活。”
      “怎么会干预呢?我觉得阿姨挺慈善的。”陆遥突然记得上次阿姨提到的女儿怨她的话。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不过谁对谁错也说不清。”陈远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有点幽怨地说道。
      陆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陈远,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她不敢说阿姨其实跟她说过一些,她更希望从陈远的嘴巴里听出一些故事。
      陈远放下咖啡杯,继续慢慢地说道:“我和陈放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我妈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其实我一直怨她的那种好强,虽然她把我们健健康康地养大,但是她给不了我们一个充满父爱的完整家庭。那一年我十二岁、陈放八岁,一个女人跑到我们家里,说她和我父亲在一起了,让我妈跟我母亲离婚,开始的时候那个女人很趾高气昂的样子,后来变得比我妈还激动,最后差一点和我妈打了起来。她走后,我看到我妈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任凭眼泪一颗颗地落下。那时候我刚从学校回到家里,就听见了她和女人的争吵。她坐在门槛上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是感觉到害怕,害怕失去家。陈放一般下学后喜欢到处乱跑,那一天,他回去的很晚,回去他也看到我妈坐在门槛上,只是泪早已不流了,他就吵着说饿了,我的心一直揪着,不知道接下来我妈会做什么。只见她艰难地站起来,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向厨房。那个画面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那天,我爸爸回来的很晚,事实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看见我弟弟早已甜甜的进入梦乡,我真的很羡慕他。而我,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妈一定会和我爸大吵一架,可是直到我爸回来很久之后,他们的房间一直是静悄悄地,静的让我感觉到恐怖。我妈的性格是大呼小叫型的,遇到一点事情都会咋咋呼呼地,这么大一件事情,肯定要把家掀个底朝天,这是我当时躺在床上的想法。
      再后来,日子一直都很平静,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我慢慢地开始放下这个事情,我想着这个事情应该就算过去了吧,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我爸开始隔三岔五不回家,我妈再也不唠叨我爸。可是还不到第三个月的时候,那是一个星期天,我爸和我妈把我和弟弟叫到他们跟前,我爸朝着我妈开口道,你说吧,我妈说还是你说吧。最后我爸清了清嗓子,就开了口,他说他们离婚了,以后不能在一起了,他还说我们还是继续跟我妈过,他会经常回来看我们。
      我弟弟睁着大眼睛,不明白我爸在说什么,只有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指着我妈说你凭什么夺走我们的父爱,你凭什么不能受点委屈保持这个家,你凭什么替我们做主。说完,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我那时的心里总是想着我妈如果真的爱我们,就不应该坚持离婚,应该忘掉这件事情,和我爸继续生活,给我们保持一个完整的家。我为此事一直怨我妈,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我的这种怨越来越深,我感觉我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我爸和那个去找我妈的女人后来没有结婚,好几年后才和别的女人又结了婚,组织了家庭,可是我虽然怨我妈,但是我毕竟更爱她,其中不和父亲联系应该也是对她的一种爱吧。
      我可能受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都可以接受,偶尔出一次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妈那时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为什么就那么顽固呢?这种想法我一直保持到马力去世前。
      我曾经暗暗发过誓,即便马力出了轨,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元元,我也要继续和他过下去,还要快乐的生活下去。你的心里肯定在笑我的迂腐!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陈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朝陆遥羞赧地笑了笑。
      陆遥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人的思想都会受到成长中家庭的影响,和你的知识没有关系。”陆遥想到自己,她的父母生活一直都和睦,她一直在很幸福的家里长大,她希望能有幸碰到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生活伴侣,她的父亲是一个知识分子,喜好看书,知识广博,说话诙谐幽默,和母亲一直过着很和谐的生活。第一次见到马力的时候,她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人。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马力确实是一个知识分子,也因为看书无数,知识面很广,关键也很诙谐幽默,口才超级棒。在公司里,每个季度部门经理做报告的时候,马力一上场,就会掌声雷动,十分钟的报告过程中下面会传出持续不断的掌声。每次马力在台上,坐在台下的陆遥都是心驰神往,她希望站在台上那个风度翩翩的人是她的骄傲,是她后半生手牵手的那个人,可是他已经结婚了,过着幸福的婚姻生活。她就这样看着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做着别人的模范丈夫,几年如一日,一边自责,一边又希望他能多看自己几眼。
      “马力去世前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的生活其实一点都不开心,我隐约感觉到马力外面好像有了女人。没有任何证据,就是凭感觉,其实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后,他小小的细微的变化,我都能感觉到。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有上班了,才会造成这样的心里过敏,可是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马力确实出问题了。当然,我宁愿是我错了。”陈远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眼泪忍不住地往外流,身体不自觉地发抖。
      陆遥坐到了陈远旁边的位置上,把她搂在怀里,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她觉得什么也不说最好。马力去世前的两个月,她好像也感觉到马力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心里还有点窃喜,她对马力的爱就像一场马拉松赛跑,漫长而艰巨,就在那两个月,她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点燃了她生活的希望。
      陈远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可能我太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有点失态,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自从陈远开始做全职太太,身边的朋友好像渐渐远离了她,她所有的生活就是马力和元元。如果和母亲关系好一些,可能还会和母亲聊聊天,可是十二岁之后,她已经没有和母亲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聊天。
      陆遥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是个很好的听众,你知道对着罗美丽,我早就练就了‘神听功’!开玩笑了,有时候,心里的事情能说出来也是一种解脱,而听到别人跟你讲她内心的事情,那更是一种荣幸,怎么会造成困扰呢!”
      这时陈远已经停止了哭泣,表情也恢复了平常的安静。陆遥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期待着陈远那未完的故事,却又感觉自己像个间谍似的在窃取机密情报。
      “我第一次开始理解我母亲当年的心情,我仔细回想了她坐在门槛上哭的时候的背影,我记得她身体不住地抖动,可是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我更担心的是我们的家不存在。
      我第一次觉得所有的如果都只是如果,我的心里曾经有过上万次的如果,如果马力出轨后,我能平静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甚至曾经在跟我以前的同事聊天的时候都说过这样的话,我记得当时他们的呲之以鼻和我的一笑了之。可是当事情真的临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发现那笑都是假的,白天元元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最近我终于从马力的死亡里走了出来,可是你知道每天晚上缠绕着我的是什么念头吗?如果马力没有死,如果马力告诉我他有了别的女人,如果我正好撞见了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选择是什么?是像我妈那样坚决地离开,还是像我以前的想法那样,在自己的心脏上撒满沙子,任凭心跳的时候隐隐作痛。
      我有时晚上拼命地拍打我的脑袋,为什么我会对死无对证的曾经那么相爱的马力做这样不公正的假设,这对他不公平,可是这些思想在我的脑子里一刻都不安宁。
      我很想跟我妈聊聊,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知道她会原谅我当时对她所做的一切的,但是也许我不该这么自私再次让她想起这些不快乐的事情。我以前怨我妈太坚强,但凡她柔弱一些,我们的家还是可以保持的,现在我突然迷惑了,曾经那么坚定地对我妈的怨,现在竟然动摇了。”陈远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仿佛只有杯子能真正懂她,听她诉说。
      陆遥则尽力集中自己的听觉,无数次地拉回自己凌乱的思绪,眼睛一会儿看看陈远痛苦的脸,一会儿看看陈远的杯子,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开口了,可是嘴巴张了几次,最后都又闭上了。
      “陈远,咱们往前看,一切都会过去的。”说着把手放在陈远的手上,用力地握了握。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的苦涩,她对陈远的痛苦感同身受,只是陈远在痛失所爱的同时怀疑所爱,而她呢?她的爱永远都见不到阳光,即便在永远失去之后。她听着陈远的诉说、怀疑,浑身感觉到不安和燥热。如果马力还活着,她不会感受到陈远的痛苦;如果马力还活着,她对陈远所有的感情只是嫉妒和羡慕。

      晚上陆遥躺在床上,久久地不能入睡,反复地想着陈远的话。突然,她的脑海里又蹦出了李雨。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都把李雨的事情给忘了。她抓起电话打了过去,才响了一声就听见了李雨的声音。
      “怎么想起我了?”李雨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的是那么的清脆。
      “你怎么还没有想起我?”陆遥假装气愤地继续说道:“现在的人都这样,先打电话的人反倒还会被不打电话的人质问,这是什么道理。”
      “好了,好了。”李雨求饶道,但是可以从声音里听出喜悦。
      “最近还好吧?你的宝贝女儿都好吧?”陆遥的口气也轻松了很多。
      “最近我忙得没时间给你通话,这不刚从医院回来,我婆婆生病了。我明天再打给你吧,明让我帮他准备点东西。”李雨轻声地说道。
      虽然婆婆病了,但是陆遥还是从李雨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放松和幸福的声音,陆遥说道:“好的,那我们明天聊。”邬思明在跟前,他们的聊天也会受限制,所以挂掉是最好的选择。
      李雨是陆遥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认识十几年了,关系实在不一般,李雨当年是富学生,陆遥家境一般。当然陆遥是优等生,她是中偏下,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高三没毕业,爸妈就已经给她联系好了名牌大学,而陆遥读完高三读高四。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和李雨关系那么好,好像不经意间老天的撮合。她和李雨完全不是一类人,她朴素,她奢华。高中时,陆遥看起来只像是个学生,而李雨每天打扮的已经庄重典雅。同学总是笑称她:雨衣(姨)。陆遥还在孜孜不倦地读书时,李雨每天却被情包围,天天拉着她谈她的情哥。高三没毕业离开,也是因为这段情,不过是被情所伤。
      陆遥记得李雨从浙大第一次回来时,她去接她,她从大包里掏出一个不算太小的小包,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她笑问她到底是学生还是化妆师。还好,送给陆遥的却是一本钱钟书的《围城》。虽然也是讲关于感情的,但是至少是一本书,而不是化妆品。不过,这时的话题依然还是情哥,只是此哥非彼哥。她说她喜欢上一个人,一米八的个子,长的很帅,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属于单相思。
      后来来往的书信里,主线也是这个一米八的帅哥,中间起伏跌宕,分分合合,直到浙大毕业,陆遥想她最大的战利品就是把这个帅哥变成了她正式的男朋友。
      陆遥还在上大学时,李雨就早早地结了婚,新郎是陆遥早已听得千万遍的酒窝帅哥---邬思明。陆遥是见过的邬思明的,也难怪李雨会被俘虏,他笑起来的两个小酒窝确实很迷人。
      再然后,生下可爱的女儿果果,算来今年应该五岁了。邬思明仕途通畅,几年前就已经是年轻有为的站长,副处级干部。李雨在他们小县城的国营单位,大学毕业后就去了那里,一晃在那里工作已经六年了,做一个平凡而快乐的小职员。他们两个过着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是大多数羡慕的对象。
      可是几个月前,陆遥接到李雨电话的时候,她未语泪先流,陆遥拼命地问:怎么啦?怎么啦?说话呀!而电话那头却由抽泣变成放声大哭,陆遥愈问她哭声愈大,弄得陆遥手足无措。好半天,那哭声终于慢慢停止,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声音。这边的陆遥,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足足有半个钟的功夫过去了。
      她开口了:遥,我遇到麻烦事了。然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陆遥极尽能事地想,羽能有什么麻烦事。她想来想去,不知道李雨能有什么麻烦事。
      陆遥单刀直入:雨,是不是叔叔阿姨身体不好还是小孩子惹你操心?
      她又开始抽泣,然后用极细小的声音说:都不是,是我自己。
      陆遥脑子里突然想到了李雨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是最坏的想法,可是她赶不走它,急得拿着电话在屋里团团转。
      李雨终于又开口了,这一次陆遥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是另一个片区的经理。我前一阵子拼命地工作,又是下基层,又是跑关系,都是为了能和他匹配。
      怎么听的有点《致橡树》的感觉,如果陆遥不知道她已婚。陆遥一边高兴不治之症终于可以跑了,一边又担惊她说出来的话:你和明怎么了?
      “我和明还是一样的好,可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我疯狂地喜欢上了那个人,他也喜欢我。”李雨的声音里听得出非常激动。
      陆遥想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那不是很好,你可以脚踏两只船,像《廊桥遗梦》的弗朗西斯卡那样,一个给你平稳,一个给你激情,四天之后,各奔东西,永不再见却永远怀念。陆遥很多年之前看过《廊桥遗梦》的电影,突然那一刹那晃过想看原著的冲动。
      “我都难受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我这可不是四天,就算四十天也好,可算下来快两年了…”李雨终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开始了她滔滔不绝的情史。陆遥终于明白了,老天把李雨送到她身边,就是为了弥补她对爱情的缺乏,从初中到高中、甚至大学毕业的时候,陆遥都没有谈过恋爱。因为陆遥理性,而李雨感性。而再理性的陆遥,也会败给不理性的爱情。李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也正遭受着这样的折磨。
      李雨说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宋帆,那时的宋帆已经是片区经理,年轻有为,多少小姑娘都有事儿没事儿地往他跟前凑,他都不怎么热乎,可不知为什么好像独独钟情于李雨。人都是这样的,别人想得而得不到的,偏偏又看上自己时,就好像额外的荣耀似的。宋帆隔三差五地来李雨所在的城市开会,或者两个人又会去另一个城市开会,这样一来二去就熟了。每次会议中间,宋帆都会主动找李雨聊会儿天,先是工作,后是生活,再后来就是□□聊天,再后来就发展了麻烦事。李雨说和宋帆很谈的来。宋帆说他是从一名基层员工提升为经理的,宋帆最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利用了老婆家的关系,宋帆说他非常努力,所有现在这些成绩都是他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李雨说她懂。宋帆说他的岳父是个高官,说他的老婆因为妈妈和妹妹同时出车祸死亡变得总有些神经质,他有义务对她好一辈子,李雨说她懂,并且因为此更爱他。宋帆说其实他早就认识李雨,因为李雨虽然是一般职员,但是面容姣好、口才出众,所在片区的大型晚会基本上都是她主持的,宋帆欣赏她的落落大方,李雨说她懂。宋帆说希望他们能一直保持联系,工作生活上互相有个倾述,李雨说她懂。即便什么都懂,还是过不了情人关。李雨说她被他那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气质所吸引,每天好像他的□□头像的跳跃成了她最重要的工作。李雨说每次开完会,他抛开一切别的女人的烦扰,来到她的面前时,李雨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又是她的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如痴如醉。
      李雨说很多次她都想快刀斩乱麻,可是总觉得舍不得,好像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后爱她的人。李雨觉的这是她最后的辉煌,她觉得她的容颜在慢慢褪去,她觉得这是她青春的尾巴,她享受这种最后的尾巴翘上天的感觉。好像错过这次,就是错过了这辈子。
      李雨说一年前,因为被宋帆的老婆怀疑,所以宋帆说希望分开,可是坚持不到一个月,以各种理由又重新开始。李雨说她知道这样不对,可真的没法控制自己,一边怕被发现而担心不已,一边却被幸福甜蜜包围。邬思明经常白天忙工作,晚上忙自己的生意,虽然对李雨很好,但是这种好真的太少了,李雨说有时候都快感觉不到了。女儿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地离她远去,她越发地觉得自己像个没有用的人,也越发的无聊,宋帆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她的空虚,也满足了她的虚荣。李雨说,很多时候,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先哪个后,到底是先有了外遇,才觉得家里空虚,还是觉得家里空虚,才有了外遇。这对她,一直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而爱情里本来不需要这样的思考。
      李雨为了宋帆甘愿调到别的岗位,干最脏最累的活,想通过这样提升自己的能力,和宋帆去般配。李雨说宋帆也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价值,通过走领导路线。邬思明却从来不鼓励李雨当领导,他只是说开心就好,没有必要非要通过当领导来体现自己的价值。他很难想象李雨干那些脏活、累活的时候是怎么熬过那六个月的,她简直就是一个娇小姐,高中叫她“雨姨”,现在应该叫她“雨妹”,大家都觉得她完全活反了;说实在的,相对于高中时她打扮的庄重,陆遥更喜欢她现在的时髦和活力四射。每月所有的工资全是花在了衣服和化妆品上。这样一个打扮,这样一个娇羞,陆遥不知道她怎么熬过那痛苦的六个月,可是她竟然跟陆遥说她干的非常卖力,爬高上低,没白没黑,得到了基层员工的一致好评。只是晚上回到家,浑身疼痛。邬思明几次都说:别搞得自己那么辛苦,又不是养不起你,非要把自己累病了吗?!陆遥很难想象李雨要有多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有这样的改变。
      之所以哭着给陆遥打电话,是因为又一次被宋帆的老婆发现了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李雨说:只是下班时,发了个问候的话。结果,被宋帆的老婆发现,竟然弄到了李雨的电话号码,当李雨接到电话时,被那机关枪加大炮的口气都给吓傻了,宋帆的老婆还扬言要到李雨的单位去闹。李雨,表面看起来是个厉害的主儿,其实遇到事情眼泪大过办法。又不敢跟周围的人讲,自己又承担不了,所以给陆遥打了电话。
      陆遥劝她,首先维护两个家庭最重要,劝她宋帆的老婆再打电话要声音高她八度,造成她没事搬弄是非的假象,虽然陆遥知道李雨不对,可是不能让错误扩散,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之一。李雨说怕邬思明知道,陆遥说现在你才想到他,只能先静观其变了,要知道世俗可以接受和原谅男人有三妻四妾,有外遇,有情人,女人一旦和此类话题沾染一点关系,那就完了,家庭完了,生活完了,工作完了,一切都完了。所以陆遥让李雨必须做到:与宋帆绝交,老死不相往来。李雨犹豫的很。陆遥说否则你就会是弗朗西斯卡出走以后的情形:失去一切,落得只是后悔和内疚,对家庭,对孩子。李雨没看过《廊桥遗梦》,根本不知道陆遥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失去一切时又哭了起来。
      后来,宋帆的老婆把帆的全部东西从家里扔了出来,让他滚。如果事情闹得再大点,宋帆可能又要从零开始,变成一穷二白。再后来,宋帆的老婆又在四处打听邬思明的手机号,李雨焦急地打电话给宋帆,电话没有接通,她也不敢继续打,她现在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没有打通宋帆的电话,却接到宋帆的老婆约她见面。李雨说,她很担心,不知道宋帆的老婆会怎样,可是她不敢不去,于是她惴惴不安地去了。
      地点是一个甜品店,李雨进去的时候,正放着一个不知名的英语歌,旋律很低沉,一如她的心情。她坐下来后,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哪里,东张西望,生怕碰到熟人,那女人是不怕的,她又不是这个城市的。
      没多久,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非常时尚的女人,修长的身材,一身深蓝色的套装更显气质,李雨看着她拿起手机打电话,这时自己的电话响起,她知道她就是宋帆的老婆,她从来没有想到宋帆的老婆能有如此漂亮。近距离坐下的时候,隐约能从浓妆的后面看到憔悴。
      “你就是李雨?”那个女人趾高气扬地问。
      “嗯。”李雨小心翼翼地点头,生怕惹恼对面那个女人。
      “你是第四个。”那个女人还是冷冷地说。
      “嗯?”李雨不解,但仍然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不敢大声说话。
      “你是我为他摆平的第四个对象,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我累了。”她说着说着自己败下阵来,没有了刚才的冷傲,泪在眼里打转,可还是继续说: “你也有家庭,有儿女,如果你的老公有了外遇,你会怎样?”
      李雨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刚才说你是第四个我干掉的对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妈妈和妹妹出车祸死了”她痛苦地说道,极不愿意提及,又不得不提。
      李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依然不敢多说话。
      “那是第三个,那天,我发疯似的跑出家门,要找他的情人---第三个情人算账的时候,我妈妈和妹妹拦我,没揽住,我前面开车,他们两个在后面跑着追,一个面包车突然过来,我在倒车镜里看到我妈妈和妹妹倒在血泊里。根本没有等到120的到来,她们就走了,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我知道她们死不瞑目的原因。”宋帆的老婆说的时候,脸部因痛苦有点扭曲。
      李雨惊恐地听着,仿佛倒在血泊里的人是自己。
      “那之后,我开始神经衰弱,宋帆开始对我好起来,非常好,我原本应该放弃他,为了我的妈妈和妹妹,可是我妈妈和妹妹走了,我一直和我爸爸关系很僵,也是因为当时我非帆不嫁,很多门当户对的我都没选,才导致父女反目,所以我又一次原谅了帆,我只有他了,我十九岁上大学开始就和他在一起,我已经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我以为能白头偕老,可是现在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有时觉得我简直不是人,我害死了我的妈妈和妹妹,却还和罪魁祸首在一起生活。”宋帆的老婆已经泣不成声,李雨的眼角也流出了泪,为对面这个可怜的为爱疯狂的女人,也为自己曾遇上这样一个她原以为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爱她的男人。
      对面的女人摆摆手,示意让李雨离开,她抓起包,赶紧跑开,她本应该安慰那个被她伤害的女人,可是那一刻,她落荒而逃,永远地逃离她和宋帆的世界。
      陆遥原以为宋帆至少是李雨的罗伯特金凯,至少李雨下半辈子会为之魂牵梦绕。
      陆遥骂李雨没出息,为这样的男人,还哭?
      “我只是觉得很寒心。”李雨哭得更伤心了。
      经过了这样的一件事情,陆遥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是该李雨忘记宋帆的时候了。李雨现在开始后悔,后悔以前满心都在想为了宋帆爬升,想为了和宋帆能多聊会儿天而不顾回家带女儿,想为了能和宋帆一起开个会而不顾周末陪陪家人。陆遥说现在开始还不晚,所有的重心请先从女儿开始。然后,看书、看书、再看书,只有书能人静下来,静下来欣赏别人的悲欢离合。这是陆遥的良药,不知李雨是否适合。其实,陆遥很清楚,再好的良药,也有拒绝吃的时候。就比如她一直以来对马力的感情,在这方面,她觉得李雨比她勇敢,至少李雨敢倾诉,她连倾诉的勇气都没有,无论是对李雨,还是对罗美丽。
      李雨说她静下来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空很空,感觉整个心都被掏空了。不管一段美好的爱情,还是一段失败的婚外情,很多时候都会有这种很空的感觉吧,只是前者是把地方腾出来给幸福,后者是把地方腾出来给悲伤。时间虽然没有带走弗朗西斯卡对罗伯特金凯的爱,反倒与日俱增,李雨对宋帆的爱也好恨也罢,一定会被时间冲走的。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也算是个了结。一周后,陆遥又收到李雨的电话,她很平静地说:遥,我的报应来了。
      陆遥赶紧说:宋帆的老婆找到邬思明了?
      “不是,宋帆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宋帆的老婆也没有找明,可是明找了别的女人,明有外遇了,我想世界终归是公平的,我想世界终归是公平的、公平的……”李雨重复地说着“公平”二字,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过了一会儿,李雨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宋帆的老婆的勇气,为了我的家庭抗争到底。
      这一次,陆遥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安慰羽,她也没有资格安慰李雨,那时候她正沉浸在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中,她马上快成为人们眼中的第三者了。李雨的电话让她的心开始又一次纠结起来,她真的要这样子继续吗?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千百万次地出现,快把她逼疯了。
      也许,李雨事件给她指了条明路,让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可是她的道德每次都被爱情打败,虽然那爱情已经不只是幸福,虽然那爱情已经伤痕累累。
      既然睡不着,陆遥就下了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索《廊桥遗梦》,这部大学里看过却很排斥的电影。
      影片是从弗朗西斯卡的死开始的,卡洛琳在读她的信时,陆遥突然眼泪涌了出来,即便是死后,能把这样的秘密公开给孩子的母亲应该也不多吧,或许随她逝去是最好的选择。看着弗朗西斯卡,陆遥想到了李雨、陈远,想到了婚姻,想到了自己。
      看完《廊桥遗梦》,陆遥总是在想如果弗朗西斯卡选择出走,结果会怎样?可能有很多种结果,但是她更愿意相信:她将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家庭没有了,和罗伯特金凯的激情没有了,有的只是后悔和愧疚。
      这也是她曾经无数次考虑过的她和马力的结果,当马力慢慢靠近她的时候,她的心里的幸福越来越少,担忧和自责越来越多。
      陆遥在想,李雨没有出走就已经后悔,因为她不是弗朗西斯卡,她碰到的更不是罗伯特金凯,而马力是她的罗伯特金凯吗?邬思明是那个女人的罗伯特金凯吗?马力在她这里的答案已经随着马力的消逝而没有定论了,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个人已经没有想法,或者那个人的想法只有等她来世才能知晓。
      盖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陆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袋里的东西不断地膨胀,使得她头痛欲裂。如果不是李雨,也许她现在正和马力在一起,那样至少马力不会死。这种想法在她的头脑里穿梭着、拧巴着,更加重了她的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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