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017墨玉短笛 ...


  •   车子在山道上开了许久,开往港督私邸的道路蜿蜒曲折,沿途是望海的悬崖峭壁,生冷空气灌入车内,凉意砭人肌肤。

      少女漫不经心的揭露了一个秘密之后,一车子人都是各怀心思的神色莫名。

      梁宸益双手环抱,故意无视身边孔令岩质询的目光。

      他压根儿不在乎何少应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更迫切要考虑清楚的是与自身休戚相关的问题——

      从十四岁起便被父亲梁印川从日本送到英国读书,由于天资聪颖,又极善于社交,梁宸益很快就被人介绍进入了伦敦上流社会和精英文化圈最为炙手可热的“新布卢姆斯伯里”团体。

      命运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他永远不可能忘记,那是“新布卢姆斯伯里”同期七人聚会。地点选在意大利一所修道院,据说是文艺复兴时期红衣主教博罗梅奥用来收留流浪艺术家的地方。

      七个人,每一个都是上帝的宠儿,所谓的天之骄子。

      画家格兰特,文艺评论家斯特兰奇,教皇的侄女英格丽本笃,天才经济学家凯恩斯,罗素联盟的背后财团少主裘德,博罗梅奥家族的贝亚特丽斯。

      梁宸益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与这些人比可以说是相形见绌,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们喜欢他漂亮神秘的东方脸蛋,喜欢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喜欢他时而谦和儒雅,时而幽默调皮,时而深邃渺远的百变气质。

      作为被天之骄子们所追捧的宠儿,梁宸益度过了最为张扬靡丽的一段时光。

      直到那次前往意大利的七人集会(事实上本是一次度假之旅),彻底埋葬了那些天之骄子们虚浮浅薄的自以为是。

      那个神秘组织用最血淋淋的方式揭开了他们今后的命运。

      这一切不过是历史的一幕幕重演,只是从没有人将背后真相公之于众罢了。

      最最悲哀的真相就是,你所崇拜向往的天才都不过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达芬奇也曾同样为此悲号哭泣。

      七人集会,六人全部成为了傀儡,只梁宸益一人成为了信徒。

      傀儡和信徒的区别在于,傀儡失去了自主选择权,成了替“系统”办事情的机器。而信徒却是“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拥有机会晋升成为“秘密守护者”。

      “守护者”拥有这世界上最强大属于“系统”组织的情报网络——囚。

      那天,他与汪简确实见识了少女与犹太青年的异能。但与景枢所认为的不同,他们并未被催眠,离开港大会议中心完全是心甘情愿。他们来到香港,本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线索。他们本想从何少应处入手,谁知少女的横空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的幻想,也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她那天真与世故一混而殊的傲慢绝不是一个普通少女能够拥有的,他们迫切想知道——

      那稚纯天真的笑脸背后是否隐藏着有关“系统”组织的秘密?

      她的无所不知是否来源于那个名为“囚”的情报网络?

      他们宁可被她俘虏,也不愿就此放弃。

      近水楼台先得月,殊不知,究竟谁是楼台谁是月。

      所以,当孔令岩终是忍不住责问少女的时候,梁宸益也便从善如流摆出一副维护她的姿态。

      “小妹妹,你可知,你刚刚说出的是一个你不该知道的秘密?”孔令岩是典型的色厉内荏。他心里清楚,不管今天这个少女是如何知晓何少应的病情真相,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秘密已经泄露。

      为此,孔秘书的忠犬泪在心里默默的流惨了。作为何少应多年来的唯一心腹,自家先生这变态的病情若是就此被他人抓住做了把柄,他即使是引颈就戮也难辞其咎。

      但孔秘书很快拿出了自己多年积累的高超商战经验,他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无论如何,知道了这个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代价,不言而喻。世家的历史从没有不染血的时候,遑论眼下这个乱世时节。

      梁宸益知道孔令岩是真被惹急了,不由沉声道:“是我告诉她的,你还要不要代价呢?”

      孔令岩冷笑:“梁先生难道不知道我们先生与你老师之间的约法三章吗?如此隐私你竟随随便便就告诉外人?”

      梁宸益心里暗哂,她知道的秘密还不止这些呢,哪里用得着他告诉她?

      “你且当她不是外人好了,我老师和你家先生的病情只有在她这里才有些许被治愈的希望。”梁宸益的口气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意思清楚明白:她能治病,你要是想你家先生好,就别来计较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的。

      话已至此,孔令岩多问也无益,干脆偃旗息鼓,看见熟悉的紫杉林,他便知道港督私邸快到了。想起汪简在宅子里那凶狠疯狂的行为,孔令岩不由后脊一凉。

      “快到了,现在开始便小心些才好。”

      话音刚落,危机便应声而至。

      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子弹正中了司机和保镖的脑袋,司机的脚挂在了油门上,车子失控的猛冲。

      “趴下!”孔令岩大喊的同时,自己却猛扑身到前边的座位推开司机的身子,油门一松,车子却还是失去了控制的四处乱爬,最后撞在花园的白色巨石阵下。

      景枢一把将少女搂在自己怀中掩护着她趴下,同时摸出脚踝处的枪打开保险放在头顶。梁宸益矮身匐在他身边,景枢冷冷扫了他一眼,之后迅速沉下心来倾听四下的动静。

      两声枪响后,一切危机却更深的掩藏在风吹动树林的沙沙声中。

      孔令岩在前座上缩着身子捂着头,虽然情急之下的他颇有些舍身救人的气势,一旦平静下来却是心有余悸,暗骂自己愚蠢鲁莽,扑身到前面不是找死是什么?

      突然一人从前方的灰色分岔小径上急匆匆的跑来,孔令岩认出那是私邸的一个年轻保镖,孔令岩平日里对他多有几分照料。

      他忙欲下车,却被身后的景枢摁住肩膀,“别轻举妄动。”

      “孔秘书!”那个人大喊,“孔秘书!”

      事实上孔令岩伏在座位下,只用眼睛观察外围,那个保镖根本不可能看见他的。

      “砰”又是一阵枪响,那个保镖惊愕的转过身子,他那不断放大的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不远处一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的男人。

      孔令岩也看见了!他的身子顿时僵住。

      那个拿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少应。

      男人的红唇泛着鲜血般明亮的光泽,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冷酷阴诡的微笑。

      要杀了多少人,才会有这弑神杀鬼的戾气?

      “怎么会?”孔令岩讷讷的说道。

      可以料想私邸此刻该是一片怎样的修罗地狱,连年轻强壮的保镖都只能如被宰杀的绵羊无助的四处窜逃。

      景枢正欲开枪,孔令岩忙握住枪口,怒吼:“不许开枪!”声音颤抖的变调,“不许对他开枪!”

      景枢一愣:“他就是何少应?”但手里的枪却是半点不松,在这种杀机四伏的情况下,景枢怎么可能任凭别人一两句话就来摆布自己。

      梁宸益也抬起头来,看见何少应举着枪,笑着走近他们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惊骇。

      作为葛吉夫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海德堡大学的精神病学博士,他永远也不会将“人格转移”这种荒谬的论调公诸于世。但作为一个跟着汪简整整七年的贴身助理兼学生,一个神秘宗教组织的信徒,他不得不专注于这些玄之又玄的研究。

      “不是何少应,是示剑。”少女冷静的阐述证实了梁宸益此刻的猜测。

      迦南在景枢的庇护下面无表情,日光西斜照在她的脸上,原本漆黑的瞳孔似乎正一点点由浓转淡,变的澄澈透明。

      不远处的男人在靠近,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辆垂头丧气的杵在花园巨石阵中央的车子,他知道他的猎物正在里面屏气凝神、瑟瑟发抖。

      感受到男人眼底的兴味,景枢轻蔑的扫了孔令岩一眼道:“是你家先生还是杀人恶鬼,一目了然!我不可能乖乖等死!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着就开始瞄准何少应——

      “再看看,或许很快他就会回来!”孔令岩慌乱又坚定的说,“他和我说过,他会拼尽全力——”他知道眼下的情形,他们若是不反击,无疑如待宰的羔羊。但是无论如何,却也不能坐视何少应的身体就这么无辜受死。

      景枢沉沉的吐了口气,无奈,只能暂时按住枪不动。

      而少女已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支纤巧的墨玉短笛,开始悠悠的吹起来。

      梁宸益见到短笛的那一刹那,瞬间如被雷击。

      “你——”

      迦南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丝悲悯,旋即又被无边无际的冷漠取代。

      笛声一响起,何少应的脸顿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挤压着,各块肌肉近乎疯狂脱离自己原本的位置,英俊的脸顿时变得比恶鬼还要狰狞。

      疯魔的男人是杀机,而车厢内吹短笛的少女也不属于生机。

      这是一种幽怨,渺远,鬼色无边的魅意。

      一个漩涡,一个黑洞,一个蚀骨吸髓的泵,将一切理智,一切回忆,一切勇气与懦弱统统吸噬得一干二净。

      跟着她跳跃,跟着她坠落,跟着她投入星光与虚无的黑海。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

      这摄魂夺魄的声音,梁宸益曾听过,在意大利的博罗梅奥修道院。

      如孔令岩所希望的,何少应并未完全放弃理智。

      他的灵魂在哀嚎,在哭泣,在求助。

      可是一个黑漆漆、湿漉漉、乱糟糟的漩涡笼罩在他头顶——他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疯狂的杀戮机器。

      子弹穿入骨髓的碎裂声,血肉之躯被洞穿的撕扯声让他痛快至极!

      他不会忘记那些仆人们、保镖们临死前绝望又困惑的目光,他们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一双双不断放大的漆黑的瞳孔像是符咒一样,萦绕着不甘与失望。

      为什么杀我?他们一定都想问这么一句。

      后来逃跑的人可以给出答案。这是个疯子,这具身体里住着一个杀人狂魔。他绝不是平日里那个笑容可掬的世家公子。

      但早已来不及。

      子弹洞穿,不是干净利落的杀戮,而是一枪又一枪的屠戮。

      何少应一路狂奔,不知道自己是在追击目标,还是躲避那藏在他身体里的杀人狂魔。

      直到笛声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7墨玉短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