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45、第四十五章

　　小辣椒听说这事专门去请了小翠回娘家。顺道也给胡文翰送个新，四个人难得不是在老树下打闹，正经地坐在了小厅里说话。
　　“你当家的当真投靠警察？”
　　“啥叫投靠？他现在就是警察，他也说了不想打你们，只要放下现在的枪，到了警署拿起枪来还是兄弟。”
　　“哪个警署需要这么多警察？”
　　“说的自然是你们，难道每个土匪都去当警察？”小辣椒差点流泪，小翠不喜欢土匪，可是她也按着山上的规矩从不说土匪，她今天这样说，就是真的要摆脱土匪了。
　　“你求他的？”
　　“也不算，我们俩商量的。”
　　糖官一直没出声，这会儿特别安静，他说道：“你当家的有了新主意，你就不向着我了？”
　　“糖官哥，咱们这么多年送走了多少兄弟，在山上是快活，可是这不是一个好的安身地啊，难道你还想你的孩子也做土匪吗？”
　　“小翠从来都不想做土匪的，这些年为了我留在山上，难为你了。”
　　“不说这些话，今儿咱们两立，可我把你们当兄弟，我当家的也答应我，绝对不来打你们，除非，你们到最后还顽抗。”
　　“这是最后通牒？”胡文翰说道。
　　“我是为你们好。”小翠也是心酸，只恨他们不懂。
　　三个人都不说话，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一个事实，小翠痛恨土匪。
　　小翠饭也没吃就要下山，大家既没留她也没送她，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朋友了。

　　为表诚意，小辣椒跟胡文翰一起出动，挨个山上拜访，她俩想聚三四十里地，本来中间都是秃山，这两年来了两伙，图她俩中间这地方没人敢来，图个清静，平时年节里也相互送点礼，算是有点交情。
　　一座山上是小草蛇，一座山上是小夜眼，都是不到百人的绺子，看他俩亲自来全迎出大门来。这两个人也好说，本来就借着他们的光，这会儿结合，对自己也没甚损失，况且这玉麒麟大黑熊他不怕，这些小股的绺子可都着了慌。
　　回去的路上胡文翰仍然闷声不响，小辣椒问道：“咋了？”
　　“这几个人不顶用，玉麒麟端了四五个山头，这会儿比咱俩加起来人还多。”
　　“那咋办？”
　　“收编不行，那成了趁火打劫，不动也不行，早晚让他吞了，唉……”
　　“小翠的意思是他不想动咱俩，我看一时半会不用急。”
　　“那是现在，他动咱俩自己也不落好，等他人数多出两倍来，咱们不投降都不行。”
　　“我就不信，这漫山全是绺子，除了咱俩，还都跟了他不成？”

　　“当家的。”花豹子一阵风样进来，胡文翰抬头，身后还跟着一个。花豹子介绍道：“大黑熊的人，快说。”
　　这人普通跪倒，说道：“吞云狼当家的，我们当家的被玉麒麟围在山里，他让俺们兄弟来找你帮忙，玉麒麟打的凶，兄弟们就剩我一个，我们当家的……”
　　胡文翰一下站起来，去？不去？这可真是从没有过的两难境地。一咬牙，叫上兄弟，跟我走。
　　“大哥。”花豹子原地未动，喊了一声，他没忘了哪天大伙儿商议时候说的话，这要是出手，可就是跟玉麒麟开战了啊！
　　“我老哥有难，你怕死在家带着。”
　　花豹子无法，只好跟着走了。
　　“你们从哪里冲出来的？”
　　“这边有个小路，可是兄弟们牺牲了不少，大当家怕拆散了走大伙儿顶不住，所有一直不肯下来。”
　　“好，我们从这进去，豹子，你带人在这接应。”
　　胡文翰跟大黑熊交替掩护，终于撤到了山口，大黑熊一看就胡文翰就破口大骂：“玉麒麟这个王八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追着我们往死里打，看老子绕不饶他。”
　　“老哥快走。”
　　大黑熊仍是骂骂咧咧：“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文翰看他气头上便也不阻止他，赶紧阻止大伙儿撤退，刚过稍微交手就赶紧玉麒麟活力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如果真被追上，只怕自己的山头也保不住。幸好他没追来，跑到山下，胡文翰总算喘口气。
　　上了山，大黑熊依然骂骂咧咧的，直到老当家的出来，终于看见了老伙计哭丧着脸开始抱怨，老当家的出手把他领走，终于让胡文翰安静了一会。

　　如果之前的事大伙儿还抱着玉麒麟野心大的想法，那大黑熊的事就彻底激怒了大伙儿，这两天的风声都对玉麒麟充满了抱怨，而玉麒麟本想趁着干掉大黑熊让大伙儿看清楚这片山倒地是谁的天下，没成想半路杀出吞云狼，坏了自己的好事，但是他按兵不动，胡文翰加强了防护，安全起见也不再收人上山，嘱咐花豹子加紧训练，估计这两天又要有行动。

　　小辣椒听了小翠的话心里有点动摇，在这山上有多累，她比别人更有体会，况且玉麒麟不是高俅更不是慈禧，他未必会这么对兄弟，就算是警察，如果他们三个人联手也很难被打到。可这也是想想，胡文翰是个聪明人，他既然从军队到山上，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做什么都不容易，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
　　“吞云狼当家的收留了大黑熊，咱们是不是再加点岗哨。”糖官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小辣椒吓了一跳。
　　“她收留了大黑熊？以前不都是不收的么？”
　　“他们毕竟是哥们嘛，大黑熊也没少帮他。”
　　“妈的，我这还犹豫，他到开战了。”
　　“加上，把上次你们设计那些全都加上。”
　　“你看这次，到底咋样？”
　　“我爹都看不准，这次可是个大劫了。”
　　“要我说，做警察也挺好，好多兄弟不都跟着玉麒麟了。”
　　“胡文翰说怕反悔，自古这种事也不少。”
　　“可是咱这也出过土匪的警察啊，我听说那他大帅，之前也是土匪，后来让他治理一块地方，正赶上乱世，慢慢就自立为王了。”
　　“玉麒麟现在多少人了？”
　　“四五百了，照这速度，没几天就得到一千。”
　　“那我们压制不住了啊，他势力打起来，最大的敌人就剩我们了。”

　　“你咋来了，我正想你呢。”胡文翰说着贴上来。
　　小辣椒推他一把，嗔道：“少来，山上怎么样？”
　　“还行，大黑熊跟爹在后面说话，看他的意思要把兄弟归过来呢。”
　　“这感情好，我正想跟你说呢，玉麒麟四五百人了，这么下去咱可顶不住。”
　　“可是大伙儿都不心齐。”
　　“咱刚得罪了他，我怕他就该冲咱们来了。”
　　“那不一定，小翠不是说他最后才对上咱们？”胡文翰抽了个柳树枝在手里绕着绕着，看不够小辣椒似的，想孩子样倒着走。
　　“没见你这样的，一脸没正行。”小辣椒推了他一把自己快步走了。

　　可是玉麒麟并没这么做，一个大黑熊都没打下，何况小辣椒跟吞云狼两个，他俩联手的事也听小翠说了，不说不好打，就算好打，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去打媳妇的朋友。他将目标锁定在老蝙蝠身上。

　　“当家的，老蝙蝠的人又来了。”
　　“进来。”
　　“吞云狼当家的，小辣椒当家的，我们当家的说，他真后悔没听你们的，俺们也被打了，玉麒麟是一点也不讲情面，当家的被困在山坳里，求求您，求求您救我们一把啊。”
　　“走，我跟你一起去。”小辣椒抄枪要走。
　　胡文翰拉住小辣椒，朝来人说：“你先歇会，我跟小辣椒当家的商量商量怎么救。”
　　胡文翰一脸郑重。那人只好出去了。
　　“这次不比之前，玉麒麟肯定早有防备。”
　　“你没听见他说，他后悔没听咱们的话，救出他，大伙儿自动就来找咱们了。”
　　“那也要从长计议。”
　　“错过这次咱就难了，难道你想去当警察？”
　　小辣椒看他不说话，出门叫上自己的人，飞驰而去。
　　“花豹子，你去跟老当家的说一声，家里备战，我去看看。”胡文翰不放心，又带来二三十个兄弟，全骑着马，一路轻驰。
　　老蝙蝠头发糖官花白，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硬倔倔地奔向各个方向，他也是跟雪上飞是同辈，这两年势力大不如前，但大伙儿还敬重着他，老蝙蝠听说最后是胡文翰救了大黑熊，胡文翰从前也找过他商量联合的事，只好也找他求救。
　　一边掩护一边撤退，眼看到了山门口，“呼”的一下冒出百十来人。
　　“别停。”胡文翰马刺狠狠刺在马肚子上，马儿贴地往前跑去。只听身后不断传来闷闷地“砰砰”声，胡文翰不敢去想有多少人死伤。
　　忽然前面又是枪响，胡文翰心中大惊，抬头一看，原来是老当家的跟大黑熊带着人接应出来。

　　老当家亲自带人出来迎战，大黑熊也冲在前面。
　　听说老蝙蝠被围心里就直突突，跟小辣椒带了人过来，果然这就打了起来，这次装备不同，老当家的占据地利，玉麒麟仍是火力不减。
　　老蝙蝠倒地是老江湖，他后山还藏了些手雷，平时不舍得用，这会儿当作命根子一样呆在身上，看胡文翰为了救命自己山上起火，知道是玉麒麟用自己引了胡文翰出来，心里又气又恨，虽然数量有限，威力还是很大，一排扔过去，火力顿时小了，趁着空隙小辣椒跟吞云狼已经来到山门口，隐蔽起来。

　　胡文翰又带着人从他们后面进攻，当初跟老当家的看重这里地势相对开阔，有利于奔袭，今日终于是起来作用。
　　玉麒麟死伤惨重，没一会就撤了，他现在刚刚起色，不能一下子折在这了。
　　胡文翰回到山口，却发现大伙儿围在一起，一股气血直冲后脑，胡文翰立定一下，赶紧拨开人群，小辣椒没事，可是，她怀里抱着的老当家一身是血。
　　“胡文翰，”老当家的朝他伸手。
　　“诶。”胡文翰轻轻跪在他身边，抑制住流泪的冲动，他希望老人走的安心。
　　“你们，早点把婚事办了吧。”
　　小辣椒低着头呜咽不已，胡文翰的眼泪还是滴了下来，“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没人能欺负小辣椒。”
　　“好好。”
　　老当家的看了一眼小辣椒，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天空忽然变得很黑，他抬头，看见他昔日的兄弟们都站在云朵上。
　　“大哥，大哥，我来找你了。”
　　老当家的纲要抬起手，就咽气了。

　　玉麒麟算是跟吞云狼正式宣战。
　　面对倒下的老当家的，老胡心情无法平静，他看了太多江湖恩怨打打杀杀，如今老友已去，自己更没有带下去的理由，决定回老家养老。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已经跟不上了，我只想过两天安稳的日子，不再管你们，我有事会捎信给你，没有信来就是不用惦记。”
　　胡文翰给爹磕了头，让傻狍子带人好生送走。
　　老胡死活不干，自己一辈子都想安安稳稳走在路上，他这一招摇倒是给自己添麻烦。
　　“你不用担心我，家里还有你大伯家大哥，他自会照顾我，等你老了，来我坟上磕头就是了。”
　　胡文翰被他说的直掉眼泪，老胡叹息一声，生离死别，竟是同一天，可是他真的老了，在这里只会徒增伤感，拍了拍胡文翰的肩膀，便走了。

　　老当家的葬礼也没办，两边的兄弟们都戴了孝，蘑菇山还好，坝子山上一些跟着老当家出生入死的兄弟恨玉麒麟恨得牙痒痒，心里憋着劲要跟玉麒麟死磕，小辣椒

　　“当家的，五当家的不见了。”
　　“他一个人不见了？”胡文翰赶紧抢着问道。
　　“少了几个兄弟。”
　　“他这是报仇去了。”胡文翰转身找花豹子，说道：“叫齐兄弟，跟我去找玉麒麟。”
　　“等等。”小辣椒拦住花豹子，说道：“要去也是我去，你逞什么英雄。”
　　“这时候哪有空争这个。”胡文翰一边说一边装好枪，“你再不准备我们自己去了。”
　　小辣椒知道这时候争执只是浪费时间，只好说道：“我跟你们当家的去，花豹子你看好了山上，替我看好山上。”
　　“好。”花豹子心里也直打怵，玉麒麟诡计多端，大伙儿都怕了他使诈。

　　他们来到玉麒麟山下，五爷双手持枪，一棵大树半遮半掩，一半的身子全露在外面，胡文翰赶紧往上扑，这不是玉麒麟本来的兄弟，不然枪法好的五爷早就中枪了，然而胡文翰还没赶到，五爷只听噗的一声，一低头，肚子上一个窟窿。
　　“趴下！”
　　“卧倒！”
　　小辣椒跟胡文翰几乎同时喊出，然而五爷这时候已经走出来，胡文翰看去，只见玉麒麟被众人围着出来。
　　“啪”玉麒麟嘴角带笑，抬手一枪，胡文翰本能地往五爷那看，只见五爷已经跪倒在地，手里的枪还举着，对准了玉麒麟，可是这一枪却是打不出来了。
　　小辣椒扑向五爷，胡文翰怒火上冲，从掩体站起来就忘玉麒麟那边扑，幸好被兄弟拉住，胡文翰趴下来发现玉麒麟正抬枪指着自己，这是不顾兄弟情谊了。
　　胡文翰不想跟他打，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转身看小辣椒抬过来的五爷。
　　“玉麒麟王八蛋。”
　　“五哥……五哥……你不能扔下辣椒一个人啊。”小辣椒快哭出来了，他这些哥哥都走了，这两年只有五哥和爹爹两个人让她有家的温暖，爹刚走了，五哥又要丢下自己去了，她恨不得自己也跟了去。
　　“辣椒儿，坝子山……和兄弟，就交给你了，你……我知道，你能行，我去找大哥了。”说到这五爷的微笑定格在脸上。
　　小辣椒放声大哭。
　　胡文翰忍着泪水合上五当家的双眼，众兄弟虽然不熟，可是看他这么重情重义也不觉义愤填膺。
　　“吞云狼，”玉麒麟喊道：“小辣椒，我今天不杀你们，全看着我女人的面子上，既然你跟我做对，咱们就是敌人，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辣椒跟胡文翰心里充满恨意，可是怀里抱着五当家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着冲过去的冲动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