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42、第四十二章

　　胡文翰人手一多动作也不停，这几个月走村串户听说不少地主老财的恶心事，趁着这会儿丰收频频下山，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这天打一个大户，胡文翰难得自己动手，到后面乱翻一气，金银珠宝、貂皮小袄、金翠翠闪花了眼，胡文翰看来看去总没中意的，又到别处去看。脂粉香饼、巴掌小镜，实在也没有特别之处，胡文翰在个闺房转来转去，傻狍子凑过来问道：“当家的，要不要叫个女人进来。”
　　胡文翰眼睛一瞪，抬枪顶住傻狍子，说道：“咱们绺规里怎么说的？我在这你还敢满嘴胡吣，看我不毙了你！”
　　后面的兄弟全都愣住，胡文翰厉声说道：“咱们抢地主的钱打助纣为虐的人，但不能祸害姑娘，都给我记住了，我不是没点过猪油蒙了心的，你们去哪个窑姐那我不管，要是感动院子里的娘们可都记着我的枪！”
　　众兄弟一听都赶紧溜了，胡文翰看着傻狍子还愣着，说道：“滚。”
　　他也没心情再找东西，直接闪人。
　　一路撤退一路不爽，胡文翰砖头跟花豹子说道：“你们先回，去办点事。”
　　也不等人说话，转身就走。
　　直到天黑，大当家的才笑嘻嘻地进山。花豹子跟傻狍子，还在小义厅里等他，花豹子问道：“干啥去了？也不说完就走。”
　　“私事。”
　　花豹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傻狍子，傻狍子还在生胡文翰的气，无视花豹子投来的目光。
　　花豹子只好跟胡文翰说道：“上次小辣椒怂了寿礼，又给小翠拿了不少钱出来，咱们这会儿富余了，你看有啥节日送去点？”
　　“我也这么想的，虽然没啥节日，直送去就是了，你准备准备，明儿我亲自去趟。”
　　说完自己自顾自地走了。留下鄙视的傻狍子和吃惊的花豹子面面相觑。
　　胡文翰进城买了个珠钗，纯金点翠，花了大价钱的，这花看起来复杂胡文翰也看不出是什么，不过卷曲有秩半开半闭，哪个角度都活灵活现的，让在床上忍不住拿出来看。这珠钗可配得上小辣椒，拙朴而艳丽，多特别的美。
　　胡文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早晨醒来，珠钗在花豹子跟傻狍子两个人手里换来换去。
　　胡文翰跳下床一把夺过来，瞪着眼睛看他俩，她俩也瞪着眼睛看他，花豹子说道：“原来你喜欢小辣椒当家的？”
　　胡文翰一愣，说道：“出去出去。”
　　俩人不走，还问：“你看玉麒麟娶了媳妇，自己也眼馋了吧？”
　　“一会别多话。”胡文翰脸跟铁板一样硬梆梆的，花豹子嫌弃道：“这就恼了，切……”说完俩人终于出去了。
　　胡文翰心道，完了完了，本来就不知道小辣椒的意思，这会儿又让她俩知道，小辣椒一生气肯定不会答应的。想到这跑出来叫人，佯装生气道：“今儿不出去了，让兄弟们都操练去吧。”
　　胡文翰手里拿着头钗，心里哪能消停，强挨到中午，自己偷偷溜下山，只跟放哨的说有事去坝子山找我，没事别跟人说我去哪。他不想自己丢人丢得漫山都是。

　　小辣椒听见后山有人找，心里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走过来一看竟然是胡文翰，小辣椒叫到：“就这么放你上山了？这还得了！”转身要去招人，胡文翰赶紧一把拉住她，说道：“我啥都没带，就骑马来的。”
　　“那也不能放外人上山！”当初他跟胡文翰争执不小，现在出现这事，小辣椒赶紧被打了脸。
　　胡文翰一咬牙，反正豁出去了，死活都是一刀，干脆另一只手也拉住小辣椒，小辣椒看看自己两只手，这是什么情况？
　　“我……”胡文翰拼命想着那些外国小说或者别人口述中的表白段落，然而一个个片段如被大风吹着似的飘摇而过，一个也抓不到，眼看小辣椒越来越不耐烦，脑子卡住只好顺嘴说了。
　　“我想娶你。”
　　胡文翰想哭，这跟他计划中自己的纯情恋爱差的太远。
　　小辣椒也想哭，看起来有人逼他娶自己似的。
　　一句话打开了话匣子，胡文翰接着说道：“你说你是土匪，将来嫁个土匪，我现在总算是土匪了吧？我也从来没去过窑子，我爹也只有我妈一个想好的……”
　　小辣椒的表情迫使胡文翰停了下来，她那又好奇又难受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继续，可是她仍是不说话，胡文翰只好接着说：“我……”他竟一下子不知道说点啥。
　　“我想想，你回去吧。”
　　想想？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以后再答应？还是以后再不答应？胡文翰拼命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点线索，然而小辣椒被他看烦了，抽出手来，自顾自走了。
　　第二次，上次她也是这么走了，胡文翰有点沮丧，可是，好像还没完，他觉得事情还没完啊，他抱着手坐在树上，忽然想到，头钗还没拿出来呢。可是他用了太多勇气，这会儿再没勇气去找她了。
　　过了两天，胡文翰心里一团火，好像秋天烧起来的荒地，越烧越旺。跟花豹子说道：“准备礼 ，去坝子山。”
　　花豹子暗笑，却不敢再聒噪他，答应一声出去了。
　　二十来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拉了两个马车的东西。糖官听说胡文翰来了亲自迎出来，两人好久没见格外亲热，糖官拍着他肩膀笑问：“这么大箱子，不是彩礼吧？”
　　胡文翰对着花豹子发火，对着糖官却还是白衣书生似的，避而不答，问道：“小辣椒呢？”
　　“她去后山了，我刚让人找她去。”糖官刚想让他进屋坐，只听胡文翰说道：“我去找她。”说着自顾自就走。
　　糖官猜个八九不离十，笑出一口白牙也不拦着他，看着他跑。胡文翰忽然想到自己是掌柜的，赶紧刹住脚，回头道：“兄弟们交给你了。”
　　“去吧去吧。”说完又朝兄弟们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我带你们喝酒去。”
　　胡文翰一直走到老树下，小辣椒坐在树上根本没动过，胡文翰心中暗喜，“莫非实在等自己？”
　　小辣椒看他傻乐，自己也乐了，问道：“又来干啥？”
　　胡文翰凑到树边，也不说话，揉搓了半天终于掏出头钗，举到小辣椒面前。
　　小辣椒只看着，这头钗太阳下格外艳丽，衬着山上的野花野草更显得精致华美，这只头钗她从没见谁带过，那些地主老婆也没有，想是他专门买来的，想到这里，心里美美的。
　　“我想……”胡文翰看她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送给你。”
　　小辣椒还是不拿，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他。
　　胡文翰低下头，看小辣椒放在身旁的手，他看着、看着，这手很白，但不够细腻，他很好奇那是一种什么触感，也许像野草，清新，但涩涩的，让人心里痒痒，胡文翰的目光太有穿透力，小辣椒的手蹦了一下，就不见了。
　　胡文翰回过神，低声说道：“我想自己也差不多该成个家了……”
　　胡文翰咽了口口水，他这话不知怎么冒出来，而冒出来之后，后面还不知道说什么，他正想怎么接下去，小辣椒跳下树走了。
　　胡文翰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辣椒，这几天不见，好像又变漂亮了。
　　小辣椒忽然生气他这么呆，可是头钗是无罪的，走了一段又走回来，夺过他还举着的头钗，然后走了。
　　胡文翰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只好跟着他身后回来。

　　小辣椒一进来发现人都没了，正自奇怪，发现校场上熙熙攘攘，听着像是打架，这里都能听见，想必是出事了，赶紧跑起来。胡文翰也听见了赶紧追上来。
　　“出来。”
　　“你们退后、退后，等额当家的回来再说。”
　　胡文翰听出来这是花豹子的声音。
　　“出来、是汉子的出来。”
　　走近一看，这句竟是糖官说的，他从没听糖官发出这种声音，干瘪、粗砾。胡文翰着急的表情一下变成了害怕，他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糖官这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胡文翰不管别人，走到糖官跟前，扶着他的肩膀问道：“咋了？这是咋了？”
　　糖官一下甩掉他的手，看见胡文翰他眼圈一下红了，似乎很委屈，声音一下哽咽起来，说道：“柳儿……畜生！”然而这只转瞬即逝，他抓着胡文翰怒吼道：“他们不出来，我唯你是问！”
　　小辣椒这时不知说什么好，花豹子一下围上来，而坝子山上的兄弟也围上来，他们人数多出几倍。乌泱泱全是人，这一变动让人圈一下变小，眼看人快要挨上认了。小辣椒怕出事，掏出枪来喊道：“退后。”
　　坝子山的人都不情愿退后去，这么多人，又不怕他们跑。
　　胡文翰注意到他们靠近，也喊道：“退后。”
　　糖官无法，只好把他狠狠摔倒地上。
　　胡文翰刚挨到地，一骨碌爬起来，拿枪指着花豹子，厉声问道：“说，是谁？”
　　花豹子没想到当家的这么对自己，梗着脖子不说话。
　　“好……好……好。”胡文翰气急，说道：“我特么带了一群孬种。”放下枪来，他气的手已经颤抖了，柳儿是他跟糖官救出来的，她逃过了窑子那样的地方却没逃过“土匪”。他说不出是对自己失望还是对世界失望，他把枪栓打开，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做了特么缺德事，你们不敢出来老子顶。”胡文翰头上暴出青筋，咬着牙说道：“我特么也没脸活着了。”
　　一个兄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哥，我是畜生，你点了我吧。”这人直挺挺跪着，把头扭向一边。
　　胡文翰抬手要开枪，花豹子等想上前拦住，胡文翰狠狠看了他们一眼，失望、愤怒、花豹子看了一眼兄弟，这种事情确实太丢人了，当即也低下头。
　　胡文翰看了看旁边气的发抖的糖官，把枪给他，糖官拿着枪走到跟前，朝着裆下打了下去，“啪”的一声，那人只有吸冷气的份儿。
　　小辣椒摆摆手示意大伙儿散去，众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汉子，慢慢的走了，心里都想，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糖官狠狠看了他一眼，也走了。小辣椒也走了，她要去安慰柳儿。
　　胡文翰走到那个兄弟旁边，蹲下来，只听他说：“大哥，大哥，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给我个痛快的吧。”都是汉子，这样残废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理解。抽出靴子里的匕首，那人安慰地闭上眼，亮出自己的脖子。
　　胡文翰看着刀上未干的血迹，想到柳儿的侮辱，朝着自己肚子戳去。
　　“大哥！”
　　“我对不起柳儿。”说完就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柳儿坐在他床边，胡文翰看着眼睛通红的柳儿，眼圈也红了，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他心里恨不得自己能替了她。
　　柳儿看他流泪赶紧给他擦干，说道：“我这条命也是你跟糖官救的，那人是跟糖官喝酒喝多了，我不怪你。”
　　胡文翰眼泪断了线似的滚下来。
　　柳儿一下慌了，看向小辣椒，小辣椒也慌了，看向糖官，糖官拍了拍柳儿肩膀，瓮声瓮气说道：“哭哭啼啼像个娘们，赶紧好起来，下个月我跟柳儿结婚。”
　　胡文翰眨巴眨巴眼睛，又是哭又是笑的，把大伙儿都逗笑了。

　　胡文翰下手太狠，医生每天两三趟到每天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要卧床休息，正好趁机赖在山上，小辣椒也没事，经常过来陪他。
　　先是玉麒麟，又是糖官，这段时间山上很是热闹，糖官结婚，小翠当然要来的，玉麒麟按规矩是不能来的，但是他们都认识多年，况且还跟小翠成了亲，所有大伙儿都不忌讳，难得大伙儿都是如此信任，玉麒麟准备的红包也十分的丰厚，老当家的看着小翠跟玉麒麟都结婚了，偷偷问小辣椒，“你看胡文翰咋样？”
　　小辣椒跟胡文翰的事儿除了他们四个都不知道，跟老爹更是没说，老爹先前让胡文翰上山自己阻拦，后来差点杀了胡文翰又是老爹救得，现在要说她他俩的事老爹肯定笑话自己。

　　玉麒麟坐在马上哼着小曲，也不牵着缰绳，手舞足蹈的，今儿可是喝了不少的酒，小翠看他这样，笑道：“看把你美的，又不是你自己娶媳妇。”
　　玉麒麟也没理她这茬，说道：“你们这几个娘们，虽然上了山倒各个嫁得好。我看你们福气不小。”
　　“是是是，我的福气最大，嫁给了你。”小翠看他晃晃悠悠生怕他掉下来，跟他旁边跟着。他俩拜堂后玉麒麟倒也老实，时常喊爹骂娘的抱怨，可也真没出去鬼混，小翠也不图他啥，只要心里有自己，也不指望她别的了。两人倒是一样的心思，玉麒麟也是痴情的人，只是自己的土匪窝里放不得一般的女人，先前看准了小辣椒是个重情重义，没成，以为要打一辈子光棍，后来又有了小翠，倒是比小辣椒还温柔些，整天心里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