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之一海葬》封禅

10、第九天

　　第九天
　　“你这个贱人！”沙明海一掌将寻爱打倒在地上。
　　头撞上桌脚，他只觉眼前一黑，一股热流从额际流了下来。
　　漂亮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想来今天，他是用不着上妆了。
　　见他流了血，沙明海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怒气让他无法克制地一脚朝坐卧在地上站不起身的寻爱招呼过去。
　　他闷哼一声，从头至尾都没有反抗。
　　挨打，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次他似乎真的把沙明海惹毛了。已经快一个多小时了，他却完全没有停手的迹象。
　　他都快被揍得散架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拳打掉的是什么？黑泽先生不仅结束了长期合同，不肯与我们续约，还打算抽回他在沙氏的投资金。”他死命瞪着他，恨不得宰了这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杂种，“你给我在黑泽先生回日本前去道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给我留下来。”
　　“如果他只是想回敬我一拳，就肯罢休的话，那我可以去道歉。但如果你是要我去陪他睡觉，我死也不干。”
　　要打要骂，他都能忍。只有这点，他决不会再妥协。
　　“你！”他又扬起掌，但看到寻爱一脸的血一身的伤却依然倔强的神情，他突然有些迟疑了。
　　他忿忿地放下手，但态度仍然强硬。
　　黑泽是沙氏集团非常重要的客户和合作对象，为了得到合约，即使要卖了沙余，他都在所不惜。
　　“你少给我假正经。别以为你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事我会不知道……总而言之，你捅的篓子，你就必须搞定。”
　　“没错，我是龌龊，我是肮脏。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就算再也干净不了，至少我不会让自己更脏。”他扶着桌子，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别说黑泽，以后的任何应酬我都不会再答应了。”
　　“你敢？！”他火大地跳了起来，“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姓沙，你是沙氏的副总，你就有责任……”
　　“我不干了。”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直视他的眼睛，“反正我这个副总也只有在应酬性好男色的客户时才派得上用场，有没有都无所谓吧……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嫌我碍事无用，恨不得一脚踢开我吗？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至于我姓沙……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改姓……你一直觉得我不配这个性，不是吗……”
　　寻爱复杂的目光让他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他太意外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寻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甚至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寻爱该说什么……
　　沙明海的回避和沉默让寻爱彻底绝望。他苦涩地笑笑，抬手抹去渐渐模糊视线的血，跌跌撞撞地离开沙明海的书房。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连躺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着门板，他缓缓坐倒在地上。
　　一室的黑暗和寂静让他觉得又冷又倦。
　　他抱着双膝，环住自己，缩成了一团。
　　这样的寂寞，他独自品尝了十几年。甚至可以说，从出生起，他就没有摆脱过它。
　　……他早就习惯的。
　　一直告诉自己，摆脱不了的话，就只能习惯。
　　那么长时间下来，寂寞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
　　可现在……
　　……好想他……
　　因为想他，所以寂寞，变得难耐。
　　他真的是变了啊……
　　自嘲地笑，扯到破了的唇角，有些疼。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再想她吗？
　　……他……不晓得有没有想他……
　　昨晚，他没等他醒，就被沙明海的电话招了回来。
　　不晓得他醒来后找不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担心？会不会着急？会不会……
　　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怔怔地看着。
　　要不要……打电话过去？
　　他会不会……嫌他烦？
　　就在他患得患失无法做出决定时，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悦耳的铃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打碎了……他的寂寞……
　　……炎？！
　　他迫不及待地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沉默却让他同样选择了沉默。
　　可是虽然如此，他却已经没有寂寞的感觉了。
　　因为他知道，炎……和他在一起……
　　静默了很长时间，他才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寻爱……我……”
　　“不要再道歉了。我不想听。”
　　“……”
　　“除了对不起，你就没有其他话可以说吗？”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
　　“……我和兔兔分手了……”
　　“我知道。”
　　“……我……我和洪水晶有婚约……”
　　“可是你不爱她。”
　　“……”
　　“你不爱她，这才是重点。”
　　良久，他似乎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
　　“你说的没错。我不爱她。”
　　“……那我呢？”
　　阳炎又沉默了。他没有逼他，静静地，等着答案。
　　“……寻爱……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案……我心里很乱，完全没有头绪……我、我需要时间……”
　　他叹气。阳炎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没有任何惊喜，但至少，没有让他失望。
　　“……算了。反正强逼来的爱，我也不想要。你要时间，我可以给你。但是，除了我，你不许再爱上任何人。”
　　“我不会的。”
　　“你身边只能有我。”
　　“好。只有你。”
　　“……你发誓。”过去的他是不相信任何誓言和承诺的，但现在，即使只是口头上的保证也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慎重。
　　“寻爱，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你要的，但我可以保证，我会疼惜你一辈子，不会让你再受伤害。除了你，我绝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从此以后，只有你。寻爱，只有你……”
　　他仔细地聆听，将阳炎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刻在骨头里，仿佛怕有半点遗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唇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他才惊觉，他竟然……哭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哭泣不会带给他任何帮助，只会让他变得更懦弱。
　　眼泪，是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舍弃的东西。
　　可是，他哭了……
　　早已遗忘的眼泪的滋味，原来竟是那么咸……那么甜……
　　原来，哭泣，也可以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寻爱，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发誓。”
　　够了……
　　已经够了……
　　虽然你没有说爱我，可是……
　　我已经得到了。
　　爱，我奢望了半辈子的爱，已经得到了……
　　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甘愿了……
　　死而无憾……
　　无憾啊……

　　…………
　　“啊——疼啊！”他跳了起来，一张脸已经被创可贴和绷带弄得“精彩”无比了，“你不会轻点啊！”
　　“轻点？！”他眯起眼瞪着他，猛地一把扯住寻爱的长发，“怕痛的话，挨打的时候为什么不躲？！我还以为你根本就没有痛这根神经呢！”
　　“怎么会？！”总算从阿保手中解救出自己最宝贝的头发，他才一脸不在乎地说，“要是躲了，他只会打得更起劲。我有经验，你以为我真傻啊！”
　　他怔了一下，垂下头不想让寻爱看到他现在暴戾的神情。
　　“这该死的老混账！”咒骂从他咬紧的牙关里挤了出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整了整表情，勉强平复了自己想宰了沙明海的冲动，他才抬起头，“你先住在我这儿吧。再让你回去那鬼地方，我不放心。”
　　“也好，反正我和他闹翻了，回去也是自找苦吃。”他稍微想了想便应了下来，一点也没有打扰到人家的感觉。
　　阿保挑挑眉，懒得再开口训这厚脸皮的家伙，便转过身放药箱。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阿保。”
　　他停下动作，不解地皱眉。
　　“等我伤好之后，我会去找炎，他会收留我的。”
　　他僵了僵，然后冷声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叫他收留你啊。”
　　“才不要！我现在那么丑，怎么好给他看见？！”
　　“给我看见就没关系啰？”他猛地回身瞪着他，口气有些冲。
　　他愣了一下，又迟钝地笑：“当然，我们是哥儿们嘛！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他气闷地又回转身，无话可说。
　　“而且，炎看到我这样会心疼。”他甜蜜地说着，完全不懂另一个人的伤心，“我不想让他担心。”
　　那你就不怕我心疼？！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他心潮汹涌，快要被无尽的悲伤淹没，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都不敢说。
　　他花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让寻爱信任他，他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就让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现在，他还可以以朋友的立场关心他，还可以默默爱他。
　　他见过他的无情和绝决。一旦说出口，就没有退路了。如果被拒绝的话，他可能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
　　他还不想死心！
　　他还不想失去他！
　　此刻，他只能希望阳炎只是寻爱的又一个错觉。
　　他只能这样希望，只能这样……骗自己……
　　“……他爱你吗？”他问得迟疑。
　　“爱。”他回答得坚定，“我也一样……”
　　“小爱！”他打断他的话，他不敢听下去，怕连骗自己的理由都会失去，“你休息吧……我、我去上班了。”
　　说完，便飞也似得逃离现场。他没有看到寻爱的眼神。
　　他知道的。
　　阿保的心，他一直是知道的。
　　但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害怕寂寞，希望随时随地有个人能够陪着他，所以他利用了阿保的感情。
　　只是即使没有遇到炎，他也永远不会回应他。
　　因为对他来说，世间最纯洁的就是爱情。
　　不容许有半点虚假，不容许有半点杂质，不能亵渎不能玷污的完美的爱情，是他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
　　他喜欢阿保，但他不爱他。
　　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他。
　　而现在，炎出现了。
　　他的爱，给了这个男人。
　　没有丝毫保留，全部给了炎。
　　他的心已经没有空间容下其他人了。
　　所以对阿保，他只有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