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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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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远捧着许多画卷来到我身边,恭敬的道:“陛下,应您的吩咐,丹青描好后,先拿来给您过目。”
我点点头,将那些画卷依次铺展开来,其中,有几幅是澜樰的,我挑了捧来细细的看,一张是澜樰坐在戏台前,她的周身欢呼声一片,她却不知为何微微低了头,眼里染着一抹愁思。一张是澜樰牵了诺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堆满残叶的石阶上缓步而行。还有几张,都是澜樰或坐或立的姿态,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总是怏怏的。
展开最后一幅画卷,天色青蓝,若透净的春日湖水。一个身着茜素青色烟纱散花裙的女子,背着身,静静的立在野田草露之间,她的裙裾被风吹的飞扬,一头乌发如瀑垂落,散在腰间,与衣带相互缠绕,头微微扬起,似在望着无际的天空,又似在翘首以待。虽则寥寥数笔,亦不见形容举止,却将所画之人的灵韵与神气皆落在纸上。陌上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虽则不顾,已是倾国。
我看了许久许久,提笔而书,却是一篇再古老不过的诗经。‘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将那幅画卷小心收好,侧着身问阿远,“楚乔将军来了吗?”
“楚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怕扰了陛下雅兴,不让奴才通报,这会儿许是在殿门口候着呢。”
“他也是个有心的,”我看向殿外“让楚大人进来吧。”
阿远刚欲转身离去,却突然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铺在各处的数十张画卷道:“不如先让奴才把这些画收一收,楚大人也不急着这一时片刻。”
“嗯,将这些画收好,挑其中画最好的给小世子们送过去,剩下的便收在殿里。他们过几日就要离去,也算让朕有个念想。澜樰的几幅画像先卷起来放在朕的榻上。”
阿远一边收着画一边笑道:“樰夫人倾国倾城,陛下这几日繁忙,得不了空儿去看夫人,便让人画了这许多画,赏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放在榻上巴巴的看。”
我被阿远的话逗得大笑,“就你小子知道朕!”
“那可不,我跟了陛下七年,早就修炼成了陛下肚里的蛔虫。”阿远颇为自豪道。
我扶额不语,阿远接着道:“陛下心绪不宁时,不爱皱眉,却习惯眯眼;陛下夜里睡觉,从不让人在一旁服侍;陛下讨厌与人接触,从不让别人近身;陛下喜静,别的殿里的丫头奴才们天天跟在主子身后,而陛下身边的丫头奴才们却日日等在门口,陛下您不知道,他们一天闲得发慌,一个一个的往门口一立,就跟长在那里似的,一动也不动,您若往他们头上洒几颗豆子,再浇上些水,不出三日,他们脑袋上一准发芽......”
还不等阿远说完,我就连忙打断了他,“快去请楚大人进来,等你唠叨完,楚大人就发芽了。”
阿远被我打断,摇摇头,叹了口气,抱着一堆画走出去。
楚乔进殿时,我正附着手站在窗前。
“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前来,有何事吩咐?”楚乔说话,一直都是这般,温和有礼,不急不躁。
“朕就直说了吧,朕过一阵子要去镇国公府一趟,为确保此次出行无虞,朕要你拿着虎符先行一步,探探情况。”
“陛下,为何突然要去镇国公府?镇国公戍守着漠北一带,与杞国接壤,多年来,摩擦虽有大有小,却从未断过,陛下当初将二皇子封为镇国公派去那里,无非是想让二皇子困于战事,疲于战事,没工夫再谋取皇位。眼下,两方势力相互制衡,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吗?二皇子的手段谋略,陛下不是不知道,若此次前去,只怕极易生事。还望陛下三思而行。”楚乔目光沉沉的看向我。
我挂上一丝笑意,缓缓道:“所以,才给了你虎符,让你先去探探情况。”
“陛下!”楚乔声音高了许多,“难道陛下认为区区一块虎符,就会让数万戍军俯首听命吗?漠北离地都千里万里之遥,只怕早已是天高皇帝远了,在他们眼中,福泽、恩惠、安宁、太平皆是镇国公赐予的,若陛下真的与镇国公起了冲突,陛下有足够的信心,仅凭一块虎符,就让大军站在您的身后?”
我击掌而笑:“不错,正是如此。知道朕为何如此倚重你吗?因为你足够聪明。统领一方之军,最需要的,是远见卓识。”
楚乔不解:“陛下既已尽知其中机窍,为何还要亲自前往,若陛下信得过臣,不妨让臣代劳,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我拍拍他的肩膀:“朕没有看错你,只是此次,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到了时候,你自会知晓,照朕吩咐的,先去漠北吧,朕会给你一道圣旨,你把它带给镇国公,到了那里,先听镇国公的安排。”
“是,陛下。”
我将早已写好的圣旨取出来递给他,楚乔双手接过,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塞进前襟里。看他转身欲走,我忙叫住了他,“还有一事,你务必一道办了。”
我从榻上取来澜樰的画像,递给楚乔,“到达漠北后,你拿着这些画像,私下里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这画像中的女子,还有,这女子与镇国公的小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仔细的问清楚了,明白了吗?还有,对于此事,先不要走漏任何风声,一旦有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回帝都。”
“陛下放心,臣必定尽全力完成陛下所托。”楚乔一字一句保证道。
“对了,还有一事,朕想要问问你,朕素来听闻,你与魏大人之子魏珂交往甚密,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你可曾知道,他最近得罪过哪些官员?”
楚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向我摇头道:“魏珂此人,陛下也是知道的,虽则温谦良守,兼具满身才气,但到底年少轻狂,不流于世俗,逞一时之气也是有的,但说到底都是些君子之争,是能够拿到明面儿上说的。所以魏珂虽说得罪过不少人,但要说记恨,却都不至于。怎么,难道陛下收到弹劾魏珂的奏章了?”
“是啊,还不止一封,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言谈举止间,还对朕颇为不屑。不过朕听你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挥挥手,示意楚乔退下。
楚乔临走时,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不管是站在好友的身份上,还是臣子的身份上,臣都希望陛下能多多宽宥魏珂。”
“魏大人满门忠烈,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心里有分寸。兴许是那些官员在魏珂那里受了些窝囊气,但又顾念着魏大人的身份,不便出手,于是便想借着朕的名义来治治他。若是如此,不理便是了。”
“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