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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一念大梦 ...

  •   门那里,站着个鲜艳的粉红色。
      尺一太鸿已经快哭出来了,缩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声音都是颤的:“总管……”
      尺一太紫把记录本递给走进来的唐晓翼,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唐晓翼轻轻点了点头,接过记录本翻了几下,把记录本还给尺一太紫。尺一太紫拉着还在呆滞状态的尺一太鸿走了出去。
      我看着唐晓翼离我越来越近,反倒镇静下来。也许是因为和他独处,我便似是随意了些,微微抬起手向他示意:“帮我解开好不好?”
      他左边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在和我说话?”
      “对哇。”难道他老糊涂了,连我在对谁说话都不懂了?到底他已活了一百多年。
      他走到我面前,栗色发丝垂落下来,额前碎发遮去乌黑眉眼,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如纸,只有双唇还残留着些许血色。我依然抬着手,他从袖子里取出钥匙,为我解了手铐脚镣,又蹲下来,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拢住我正在流血的手腕。
      “为什么会流血呢?”我望着爬满殷红鲜血的手腕,奇怪的皱起眉毛,“明明我没有受伤,也感觉不到痛。”
      “不知道。”唐晓翼低下头,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手指拂过斑斑朱色,“你的血不再纯粹了,似乎掺进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其他很不好的东西。”
      “欸?”我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可是转念一想,他可是与我的血脉有密切联系之人,能感知到我的血统是否纯洁也并不是十分稀奇的事情。我便将疑问咽下。
      在与唐晓翼的相处之中,我晓得了这个人看起来很是健谈,但实际上嘴巴比谁都紧。很多问题在他这里都有答案,但他偏不会告诉你为什么。也许他觉得没必要,也许他觉得不值得。总之你很难从他这里套出点儿什么。
      他不爱告诉你,便死都不会告诉你;他爱告诉你,你不必多问他都会积极主动的送上门来。
      在唐晓翼这里,泾渭分明。
      我吃不准我现在这种情况在唐晓翼眼里算什么,因此我选择少说少错。
      唐晓翼拿出一张雪白手帕来,替我将腕上血迹一一擦拭干净,然后他弯下腰,抬起我的腿,放在他曲起的大腿上。他又换了一张新的手帕,一色的白,将我踝上血迹同样拭净。两条染血的帕子又被他揣回怀里。
      我看着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心中一阵尴尬。我总觉得擦过我的血的帕子就算是我的私密物品,他一个男子若无其事的据为己有,怎么想怎么古怪。
      血倒是没有继续外流了,手腕和脚踝干干净净,恍似从未流过血。
      唐晓翼抓住我的手掌,把我提起来,我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往他怀里扑,我心想着绝对不能扑到他怀里,那样岂不就成了真正的“投怀送抱”?于是我选择弯曲膝盖,往地上跪去。
      唐晓翼反应快,另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我的腰,避免了我直接跪在地上。我见他弯腰似是要将我打横抱起,连忙表示自己并无大碍:“我没事,可以走。”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无波无澜深不见底,我瞧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索性权当没发现他的眼神,抽出手来径自朝外走。
      “我现在要住哪?我可是个嫌疑犯。”我自嘲道。
      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我知道唐晓翼跟上来了,便继续道:“实话实说了吧,这都是你的计划对不对?为了把我带回来。”
      “谁同你说的?”唐晓翼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古怪。
      “我自己想出来的。况且你这个计划真的很……漏洞百出。”我站在走廊的十字路口,转过身朝唐晓翼摊了摊手,“现在我该往哪走?这边我可没来过。”
      唐晓翼在我面前站定,笔直修长的身躯包裹在粉色长袍里,这情形说不出的怪异。他抬手,将挡住视线的碎发撩到一边,露出乌黑的清秀眉眼,定定的望着我:“你走反了。我们刚刚应该往右手边走,你却走了左手边。”
      “……对不起!”我迅速地从唐晓翼身边钻过去,“我们回归原来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不是你的计划?”
      “是。”
      居然得到答复了?虽然我的内心早已有数,可是听见他亲口承认,我仍颇有些诡异的感触。
      原来这事唐晓翼是肯告诉我的,说明我再多问点,也许也可以得到回答。
      “我说呀,唐晓翼,”我依然走在前面,唐晓翼沉默的跟在后面,“你想见到宋寐之吧?Meijur。况且你得到的力量不完整,无法真正永生,所以你开始寻找缺失的另一部分……也就是我,‘小女’继承人,对么?”
      背后的脚步声忽然逼近,唐晓翼悄无声息地贴上我的后背,手臂环住我的腰,令我被迫的也贴紧了他。我只愣了一瞬,旋即挣扎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发一言,只是手臂收紧,抱紧了我。
      于是我想起华清璃来。他乌黑的发梢碧绿的双眸,温柔的嗓音优雅的动作。那是我喜欢的男人,他也爱惜我,而我现在,正在与一个我理应厌恶至极的男人亲密接触,任由他抱着我死不撒手。宋朴啊宋朴,你真的很糟糕。
      “你放开我,”我的声音都变了,“我有男朋友了。”
      唐晓翼却没有放开我,反而埋下头,不顾我的反对,扯开我的衣领,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对,咬……了一口。超痛的那种。
      我惊叫了一声,低头看去。被他咬过的那个地方印着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泛着血红。我敢说,他要是再用力一点,都可以从我脖子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我有男朋友是事实,且我不信唐晓翼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听我说出来而已。
      可是我不说,我的男朋友难道就不存在吗?他只是在软弱的自欺欺人罢了。
      “你是狗吗?!”我提高声音,合上衣领护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在他身前,瞪起眼睛冲他大喝,“很痛的知不知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咬一口?”
      谁知唐晓翼听了这话,居然两眼放出炯炯的光来,挽起袖子把手臂伸过来:“要咬哪?手臂还是脖子?还是其他地方?”
      “我……”我咬牙,恨恨的瞪他一会儿,又想起我这会儿似乎还是戴罪之身,而面前的男人是一句话就足以抹煞我的罪名的存在,现在不宜与他闹得太僵。
      但我又转念一想,我本就无罪,左用不着他暗箱替我沉冤昭雪,任他们如何随便乱划拉,整我个有罪,我自个儿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若算我无罪,我亦受之无愧,心安理得。
      总不至于要向唐晓翼低头。
      于是我收回视线,拉好衣领,站在那里盯着地面。唐晓翼的黑布鞋在我视野里露出鞋尖,而他上前来,于是整个脚掌都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还有他的粉色长袍。他的手臂伸过来,环住我的肩膀,将我带向他。
      “不要离我这么远。”
      他轻声说着有如耳语。
      我浑身僵硬的由他抱在怀里。我的内心很矛盾。道义上我是华清璃的女朋友,不应该和一个男人这么亲近,况且这个男人是与我有深仇大恨的男人;可是情感上,我发现自己竟然不是非常排斥他的触碰。
      而我若深思,更能察觉到,当初在青伶戏馆,唐晓翼在我身后,将那支名为「七碧桃」的簪子捅入我的后心,在我耳边说出“你哭了”时,我除了惶恐、惊讶外,更多的是感到被背叛的绝望。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唐晓翼交付了全身心的信任?而我的信任于他而言不过是可利用的工具而已,明知如此,我居然对他还是恨不起来。
      明明我应该深恶痛恨于他,应该知道他是我的宿敌,应该远离他,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我还是无法停下自己向他靠近的脚步,我是飞蛾,在扑向火焰,走在自我灭亡的路上停不下来。
      我知道唐晓翼是刽子手,他会拿着斧头把我的脑袋从我的脖子上干脆利落的砍下来,且不会有一丝留恋或恻隐之心。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他会慢条斯理的料理掉我,转化成他的能量他的动力。
      即使我如此清醒客观的看见了这一切,我却还是盲目的向他走去,靠近他,像是想要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我失去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在为什么执念着。

      佛说,一念成佛,亦一念成魔。
      如一人持剑练武,是仗剑为义还是以剑杀生,全凭那人做主。
      妄念,妄想,执念,执拗。
      终一日升仙或堕尘,也许一念之差便足矣。
      喜岷山千里雪,喜小窗发枝桠,喜将军穿金甲,喜折矛刺寇贼。你看,众生百态,那么精彩又那么凉薄。
      多少人囿于困境,多少人立于无妄。
      终究不过,堕入执念的网,脱身不得——
      而今一日,终于宋朴也着了道。

      有人囿于深海,有人立于虚无,有人陷于两难,有人浑然不知。
      要么抽身离开,一生无恙,简单且安定。
      要么跌落深崖,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最后,我被唐晓翼带到了总管办公室。
      原来总管办公室的书架后有一道暗门,打开后通向一间狭小但舒适的卧室。我便被唐晓翼带到了卧室里。
      被放在床榻上后,我飘忽的思绪方才回来。
      下意识的,我抓住唐晓翼的衣服因为我发现他似乎要离开了:“……不要走。”
      ……
      唐晓翼转过头来,黑眸沉静的望着我。而我反应过来我刚刚说了什么,脸蛋立刻爆红!
      “什、什么也没有,”我丢脸的结巴了,“你去忙你的吧……”
      其实严格来说,我睡在这里也是逾矩了,到底我还是戴罪之身,本应被关在监狱里的。
      许是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唐晓翼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他是在安抚我吗?
      ……*
      我看见这个少年弯下他颀长的身躯,栗发垂下,橘黄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渲染出一道温暖的柔光,一瞬间我竟错觉他也是有情有爱的。
      但是旋即我又令自己醒转过来。这个男人即便是有情有爱,也用不到我身上来。
      从前,现在,还有以后,他都只是利用我而已。
      我何必要追求自己根本得不到的东西——珍惜眼前人吧,珍惜华清璃,宋朴。
      于是我莫名的感到一阵悲凉,连望向唐晓翼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朦胧与湿意。
      求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我会误会的。你想要我误会,可是我真的真的不可以误会……
      这般的痛苦挣扎,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憎恨着这样的自己啊!
      一片沉默中,唐晓翼为我脱了鞋,又把袜子脱下来,塞进我的鞋里。然后他把我的脚放进被子里,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坐在床头,微微侧过身,高大的身材替我挡去大部分灯光。昏暗的逆光中,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愿意与他目光相接,便闭上了眼。可是这一闭眼,便再也阻止不了眼泪外流,我明显感觉到自我眼角滑落下两道冰凉液体,一路往下流入发鬓。啊,太丢人了,居然哭了。
      我一边闭着眼睛哭,一边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去听他的动静。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手掌摸上我的脸,我别到一边不愿意让他碰。太丢人了,太尴尬了,我为什么要哭啊?我解释不清我哭的原因。根本解释不清。心乱如麻。
      “宋朴。”他低声唤我的名字,见我没有回应,他似是踌躇了一番。然后骤然的,我身边的床榻一陷,我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向那个凹陷滑过去,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环住,熟悉的檀香味袭来,温热的手掌拿着手绢,替我一一擦去脸上泪痕。
      ……*
      我感到不适,想要退开。可是退无可退,我背后是床。我浑身僵硬,依然闭着眼——根本不敢睁眼,闭着眼已经够心猿意马了,谁知道睁眼会是什么情形。
      粗粝的指腹抚过我的面容,带来某些暧昧不清、胆战心惊的古怪情绪,微弱浅淡,近似于不存在。然我感觉得到,它就在这个房间的空气里慢慢地流淌着,一点一点靠拢过来,将我困在中心,我左突右撞也找不到一个出口。死路。
      宋朴,你完了。
      我绝望地在心中的法庭上对自己宣判死刑。
      你在向着不可逆反的深渊快速坠落——找不到回家的路,也绝对没有回家的路。
      你早就已经离着心目中的“家”——越来越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在乎唐晓翼。
      我不愿意去回想,但是此时此刻,我的任务仿佛只剩下一个:回想。除了回想,我的大脑不允许我做其他的事情。
      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吧,在飞往浮空城的飞机上,第一次见到唐晓翼。
      苍白的病弱少年,勾唇微笑时表情当中满溢的邪气。那时的唐晓翼就已经是个祸国殃民的苗子了,不过十四岁,平常人都还未张开,他却已有了自己的风格,独树一帜,剑走偏锋。
      那样独特的唐晓翼,怎么能不引人注目。
      我不是例外。
      他是世界中心,那枚最璀璨,也最脆弱的,可与太阳争辉的灿烂宝石。

      可是我绝对不可以丢掉一些重要的东西。
      唐晓翼曾经试图杀了我,将我的身体交给另一个女人——即使,那是基于爱情,抑或仇恨。
      不论动机如何,他都是要杀我的。
      再怎样美化,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否认。
      一直以来,我所在乎的唐晓翼,都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他只是把我当成那个人的载体而已啊。

      我只是个载体啊,只是个容器啊。
      是个不需要感情和能力的傀儡啊。
      九岁以后,所有人都这么看我——
      ——你看,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继承了宋家最为神圣的“小女”血统喔。
      ——哇哇,怎么可能,是假的吧。
      ——祠堂,长剑,碧树,千真万确。她就是“小女”。

      哎呀呀,太可惜了,芝夫人和熏夫人那样的条件,都没能继承,偏偏是她宋朴,捡了天大的便宜,继承到了。
      真是浪费了“小女”这个高贵的血统啊。
      不如,干脆将这个“宋朴”从这个“小女”的身体里赶出去……换别人吧?
      ……
      ……
      可以尝试哦。
      您真是个天才啊,唐先生。

      ——很突然的,我想起了一些破碎的片段。

      于是啊,祠堂里点起了高高的白色蜡烛,装饰在冷银精雕的华丽烛台当中。芝夫人盛装出席,雪白发丝整齐拢起,戴一顶沉重的金冠,簪花且簪花,载歌载舞。挥舞洒金大扇,赤红披帛飘摇若蛟龙,灯火幽微当中,芝夫人优雅侧脸勾勒出一条诡异轮廓,弯弯绕绕竟散发出恍若残月的淡淡光辉。
      黑暗处有人站起身来,一身漆黑长袍,袍角上以红色丝线与金色丝线交错织造出桑梓图案。那人走到光下,一条三指宽的朱红绫罗覆住他的双眸,平举手臂时宽大袖子滑落,露出洁白瘦削的漂亮手腕。他缓缓起舞,与芝夫人周旋,一人伸出手另一人即退后,时而贴近时而远离。
      若即若离。
      芝夫人像是要抓住他,然每次他轻飘飘地一个转身,便避开了扑过来的芝夫人,动作高雅地原地旋转,弯下腰做出复杂手势。
      这一切都在小女孩的视野里,一次一次有如走马灯般重演。
      不知道他们这样舞蹈了多久,嬉戏了多久。
      小女孩就静静地坐在巨幅画像前,手腕被绑在椅子扶手上,披着柔软黑发。她的身后,便是先祖妖娆绝美的身姿,在黯淡变幻的灯光下,先祖孔雀蓝旗袍上以高超技术织入的金线似也若隐若现。
      像是蛰伏在暗处的野兽闪烁的浅色瞳孔。
      窥伺着这一场闹剧。
      终于,芝夫人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一把普通的利剑。她挽了一个剑花,将剑递给男子。男子接过剑来,伴剑起舞。剑在他手中,惊鸿游龙般灵动飘逸,猛虎猎豹般凶狠有力。剑者何心,剑即何样。他心有猛虎,且不打算束缚。
      一霎剑身上光芒流转,恍似时光倒流。
      男子脱身离开芝夫人的舞圈,向女孩走来。
      他的脚步沉稳,不慌不忙,然每走出一步,便好似化作一柄重锤朝着女孩的心脏施以重重一击。
      女孩慌乱起来,挣扎着想要逃离,然而手腕被捆在椅子扶手上,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即使男子眼上蒙着绫罗,女孩子仍感觉得到男子的眼睛透过绫罗落在她身上,盯住她的眼睛。他应该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黑,而纯粹。
      那是至为纯粹,亦至为堕丨落的黑。
      是简单白布通过千百种颜料反复渲染淬炼出的,尊贵无匹的黑。
      啊啊,这个人的到来,都是蛮不讲理的——在他面前,他便是唯一的“理”。
      随着男子的走近,他手上的剑也在发生着变化。从原本平淡无奇的冷银色,渐渐地缠绕上了一层淡淡的碧绿色,最后,剑身上长出了一棵通体碧绿色、散发着温润光辉的纤细树苗。男子也改为双手捧起剑身,就像端着一座精致盆景一般,将剑和树端到了女孩面前。
      淡淡的青光照在女孩脸上,衬得她肌肤失血般的惨白。
      男子握住剑柄,高高举起剑,朝着女孩天灵盖劈下!
      啪啦——树苗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剑,穿透了女孩的脑袋。

      -----

      真像个小孩子啊。
      一室黑暗中,唐晓翼睁开了眼,轻轻地翻过一个身去看身边的女孩。
      即使是在睡梦中,女孩也蹙着眉头,手紧紧地抓着唐晓翼的衣服,好像生怕他突然走开似的。但唐晓翼知道,她不是怕他离开,她只是不能接受再一次的「失去」。不管是「失去」什么,只要是「失去」,她都怯于面对。
      小姑娘。
      唐晓翼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着女孩纤细柔软的黑色发丝,缠绕在指尖,化作千百种柔情在心头缠绵不绝。
      宋朴。
      唐晓翼想着这个名字。
      宝盖头底下一个木,木字旁带一个占卜的卜。
      简单,又不简单的名字。像个男孩子的名字。
      它的持有者却是这么一个纤弱敏感的女孩子。她招人怜爱,却也不懂得招人怜爱。
      如果没有“小女”血统,她也许会平平凡凡的终了此生。偏偏她是。
      他们的故事就开始于这个偏偏。唐晓翼倒宁愿从没开始过,他从不后悔遇到宋寐之(这人间极品),但很有些后悔遇到宋朴。
      前者令他荡气回肠,过后很快放下;后者令他牵肠挂肚,变得自己都陌生起来。
      唐晓翼望着自己的手发呆。这一双看似白净修长的手,握过剑耍过刀,开过枪杀过人。其上覆盖了多少鲜血,他早就记不清了。而现在,这一双罪孽深重的手正抚摸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纯净的宝贝——他认为的——小心翼翼的、屏息静气的,生怕惊醒了她。他知道她要是醒来,这一切都完了,他绝对不可能再这样亲密接触她了。
      她有男朋友了。
      唐晓翼强迫自己的手从她脸上挪开,可是做不到。
      他甚至按在了她的下巴上,低下头要去亲她。
      贪恋她的气味。
      不是香,也不是甜,是只属于她的气味。
      宋朴的气味,不是别人的。
      宋寐之身上总有淡淡的莲花香气,尹初茉身上则是Gucci或香奈儿当季新款香水的味道,栗本抚遗许是常年修身礼佛,身上常带伽罗香。
      都不是宋朴。
      唐晓翼本就不是个文艺青年,过去充其量便是个军痞子,肚子里几斤墨水还是小时候在私塾随便听来的。这次算是重活,好歹认真学习,笑得些文人墨客酸掉牙的悱恻情话。但是若要他想出点儿什么具体语言来形容一下宋朴,他真有些词穷。
      词吧,词不达意,不如不谈。
      他不受控制的弯下丨身去,唇缓缓地贴到了她的唇上。
      甜香软糯。
      即使没有回应,唐晓翼的心也好似个气球一般,一下子呀,就充得满满当当的了。
      足够了。
      只要这样就行了。
      他留恋地摩挲着她的唇,然后抽身离开。
      ——要在失控之前,拉回来。
      不可以失控,不可以。
      不可以叫那个华清璃得逞。
      唐晓翼的手指从宋朴的下巴,往上滑至她的眉眼,隔着一层空气,在她眉眼上方缓慢挪动。
      就像是真的在抚摸着她一般。
      ……*
      啊——这样的想法,还是及早打住吧。
      唐晓翼垂下眼帘遮去眸中翻滚的狂烈情绪。
      还早。
      都还早。
      指尖忽然触碰到一点温热,唐晓翼凝眸回神,定睛一看。他的视力是当初在军队中训练出来的,即使在一片漆黑当中也可以看清周遭环境。
      他看见自己指尖上流过一丝殷红。
      然后,更多的殷红,也流了下来。
      是从宋朴脸上流下来的,而血的来源,是宋朴紧闭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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