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尖伤》十苦

4、第 4 章

　　之后的几天里，放学后我尽量在学校呆久一些，等到很晚才回家。到奶茶店前边的路口就绕道，我避免一切能见到徐屿的可能。每天做很多卷子，看很多书，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快就可以忘掉了。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麦青青竟然主动来找我了。
　　午自习时她站在我们班门口，面无表情。有同学叫我：田小七，找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着是不是她知道了徐屿说喜欢我就过来抓小三啊，不会要打架吧，我可没打过架。我刚想撸起袖子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短袖……算了，挨顿揍也好，让我清醒点儿。
　　她说，你跟我来，然后走在前面。
　　走到花园穿廊里，她坐下来，阳光透过叶缝细碎地洒下来，光斑打在麦青青苍白得一如既往的脸上。
　　田小七，我真羡慕你。她说。
　　我挨着她坐下，没说话。
　　田小七小朋友啊，徐屿跟你表白了吧，这个家伙，要不是我鼓励他，怕是一辈子他都不会告诉你。
　　他说那天他说过之后你就走了，他追出去，却看到你在路边哭，脆弱得不像样子。他就在不远处看着你，心里难过得要命。
　　你不知道，那天回到家，他表情有多难过。他觉得自己无端去招惹你，伤害了你，他什么都不能给你还要去打扰你的生活。除了舅舅被抓那天，我从没看到过他那么绝望。
　　对，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他是我表哥，我妈是他亲姑姑。可现在，整个家，就只剩我们俩了……
　　这些事跟你说起来也许会像撒狗血，但是现实就是比撒狗血更加残忍。四年前，我妈自杀了，喝农药。以前我是不住在县城的，家在农村。我爸酗酒，总是撒酒疯打我妈，那次她是太委屈了就一时没想开……邻居们把她抬到村里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在医院门口哭得昏了过去，可是你知道吗？当时我爸在家睡觉呢，哈哈，睡觉……
　　当天下午徐屿的爸就骑着摩托车来到我们家，气势汹汹地拿着菜刀。
　　后来就出事了，我爸死了，徐屿他爸被判了刑。
　　那一阵子我每天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说不出来话，觉得自己也需要去死一死，呵呵。
　　徐屿就陪着我，当然，家里也只有我们俩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就和他爸离婚了。
　　所有人都摇头叹息，这两个孩子真是可怜啊。
　　你明白那种在绝望里孤立无援并且被所有人同情着的感觉吗？比死还难受，真的，比死还难受……
　　说到这里，麦青青的目光黯淡的要命，我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缓不过神来。
　　你看，我现在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这些事，因为每遇到一个好心捐助我的人我都要把这段血淋淋的回忆拿出来抖一抖，现在怕是早就干掉了。我多心安理得啊，我那么惨，他们都应该施舍我。徐屿跟我说不论怎样我们都要活下去，我当时挺恨他的，是他爸爸害的我无家可归，我把错很荒谬地归咎于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伤害他，可他还是告诉我，即使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还有对方，应该坚强。他说，麦青青，你给我听着，我永远是你哥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他辍了学，到处打工，把我带来县城最好的中学。他带着我，给校长下跪，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丢掉尊严。
　　我就是看不得他这样，他越是那么用力地保护我我越是生气，我麦青青凭什么啊？我凭什么牵绊他毁了他一辈子啊？可是他就只会笑，只会说没关系什么事他来来扛。
　　我真讨厌他啊。他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活着的，我不想自己永远亏欠于他。
　　现在啊他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他说喜欢谁就要送一大把大白兔奶糖给她。
　　他喜欢你啊田小七。你别看他表面上痞痞的，其实他很腼腆很慢热，一不好意思就爱抓头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他喜欢你，这多好啊。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又单纯的人，家境好，拥有完整干净的一切，你们俩在一起他一定会很开心。我知道你也喜欢徐屿是吧，你愿意去喜欢他这样一个满身伤痕的人吗？田小七？
　　他现在是还在奶茶店么？我一把抹掉满脸的眼泪，坚定地问。
　　嗯。麦青青冲我微笑。

　　我跑出学校，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全部叫嚣着一个名字：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徐屿！！！
　　我跑到奶茶店的时候他正在擦桌子，系着围裙，背对着门，背影消瘦修长。
　　我猛地冲过去抱住他，死死地圈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用微微发抖的声音对他说话，徐屿，我喜欢你！我要保护你，就像你对麦青青那样，我会陪着你，不管有什么艰难的，悲伤的，沮丧的，痛苦的事，我都陪你。你不要那么辛苦，你现在有我了。徐屿，你和我在一起吧！
　　他脊背僵着，忽然掰开我环住他的胳膊，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我。
　　小朋友，你别闹了，那天……那天我的话你可以当没听到过，我一时脑子抽了……我挺忙的，要挣钱，没什么闲工夫谈恋爱。你走吧。
　　徐屿，我都明白，麦青青都告诉我了，我全都明白。我抬起头努力冲他笑。
　　好了，小朋友。告诉你，我马上要离开这儿了，麦青青明年要上大学，需要钱，呆这个破县城里挣不了多少钱。我始终都要走的，我不想耽误你。你还小，未来还要走很长的路，可是我的未来很明明白白地就摆在这儿了，咱们俩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更好的人。他的话很真诚，眼神坦荡又慈悲，这让我十分悲伤，还有愤怒。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离开我可以等你，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就把我推开了呢？我们为什么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呢？
　　你不要任性。他声音里也有些怒气，我对好多人都说过喜欢，喜欢在我的字典里等于不讨厌，我只能说我不讨厌你，我觉得你很单纯，很可爱，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像你一样把爱情当全部，对我而言，对你的喜欢甚至不如我一个月的工资重要，我这么说，你懂了吗？他折着手里脏兮兮的抹布，并不看我。
　　徐屿……我叫他的名字。
　　你走吧。他说。
　　奶茶店擦得明晃晃的桌子反射着夏日下午的阳光，特别安静，特别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