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流年化语

7、第七章

　　终憬不喜欢莫问年，这件事在他第一次用心端详过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后就不能再清楚。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周五放学后，终憬被班主任留下来去整理有小山那么高的学生材料。皇上有名臣将哪有什么高明的借口去拒绝的，终憬也只好带着一脸比窗外乌云更要阴暗的气色投入了课后的无偿加班工作中，怀着满心的幽怨暗暗默念着和班主任的祖先父母在口头上都产生了不正当关系。

　　这简直是人性的泯灭！等星星盼月亮才挨到每两周回次家与自己的狗窝团聚的时候，这帮包工头还要置之不理明文规定大肆欺诈一番，严重的能使时代倒退了百八十年！

　　终憬嘴里持续不断传出了上下齿互相摩擦的声音，久而久之竟谱出了个调来，一旁的老师实在被这频繁的噪音烦扰的厉害，示意性的高声洪亮的轻咳了几声。不咳倒好，一咳把终憬咳得更郁闷了，心中像是有数不胜数的邪物在鬼门关前嘶叫痛哭。

　　他本来将今天安排得有条不紊。早上至下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傍晚抓故东渭一道回家，酒足饭饱后再和故东渭用篮球来一场男人的斗争，洗清上两周的屈辱而东山再起。

　　终憬似古人瞳孔涣散的仰天长啸了一声，低头跳入纸张的海洋又是一阵埋头苦干。

　　正如终憬以纸张量和每张的平均用时所推测一样，待到终憬手上的浩大工程完竣后又回教室收包整理好，太阳已然将近跳出海平面上。最末一缕柔光轻抚着终憬面有菜色的双颊，舒服地让终憬泪流满面。人生最灿烂美好的一个半小时就这么云消雾散了，能不肝肠寸断吗？

　　终憬愤青般在教室里愤世嫉俗的运用口头语言发泄了一通，心情不再那么像落飞到热油锅的水珠四处飞溅后，才踱步从教学楼侧面的楼梯没精打采地往下朝家赶。他百无聊赖地耸着肩膀低着头，每走一步数着一级台阶。

　　要下到最后一级时因为始料未及的一阵头晕目眩而一脚踩空了，直接踏入了平地，狼狈地以一种古怪可笑的姿势连着踉跄了好几步方稳住了身子。手揉着膝盖短促喘息了一会儿，头望着天眼睛黑屏着抬起右手又想破口大骂一遍。但在面前事物轮廓逐渐变清晰得后，把挂在嘴边的秽言污语活生生地又送回了生产地＿＿可视区域的左方显出了一个略显熟悉的灰影。

　　终憬条件反射的退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借助柱子的可靠遮蔽像私家侦探般警惕地探出半个头来观察着头号嫌疑人＿＿吊车尾班的首脑人物。

　　终憬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恐龙从侏罗纪时代复活到了现代，林妹妹从地下钻出来了一样。莫问年总司令怎么可能不与同伴们一起享受欢乐的短暂时刻，却在同他行为气质格格不入的校园内独自品位孤独？咋一瞧真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从终憬隐身处的角度来看，莫问年正慵懒地轻靠在位于一楼正中央的一颗水泥柱子上，双臂随意交叉在胸前，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远方橙红色的光。

　　终憬臆度着这人估计是在等着某一个好哥们或是某个班的漂亮女孩，也顺路端量了这位名号大传于附近学校的地头蛇，也一如各校女生们同一意见后给出的最简洁的权威性描述＿＿莫问年的眼睛很特别，十分犯桃花。就终憬只能窥视到的侧颜来说，女生们交得必然是一份满分答案。明明唇角平稳得不藏一丝波澜，可偏偏被眼睛里那一抹无心的笑意沾染上了难以言状的似水柔情，让人由心生成一种似是爱恋的错觉。

　　莫问年的眸子内好似附着一个微型的黑洞，终憬的视线被这巨大的吸力吸得牢牢的。凡是被网困住的猎物会爆发出不可估量的求生欲，终憬却截然相反的弃下了生存的可能性，宁愿镇静地待着多几秒将这个人铭记于心的时间。

　　果然......他长得和那个人好像......

　　终憬的神魂随处飘扬，头顶宛若被压上了一块有千斤重的巨石，顷刻间使他喘气额外费劲。他迷迷愣愣地目睹到莫问年的脸上似是看见了某个相识的公主而更添几丝浓烈璀璨的笑意，放下了交叉在胸前颇有防备意味的双臂。终憬微皱着眉张目注视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想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有幸让大魔王抛下胡作非为的时机，费心劳力的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建筑物下耐心等待。

　　不出一会儿，所有的谜题便都揭晓了，终憬的下巴也卒然掉了下来。

　　不......会吧，故东......渭......

　　故东渭的出现就像是一泼黑漆漆的颜料，把终憬脑海里刚着色完的画作悔了个体无完肢，原本所想的理所当然反转出了面上的瞠目结舌。他惊愕失色地死盯着逐步靠近莫问年的故东渭，犹如看到了一只主动把自己献给狐狸的兔子，愚蠢至极。终憬看不清模糊在弱光中故东渭的脸上罥挂上了什么样的表情，他不得不发了疯地告诉自己是莫问年胁迫故东渭的，要不......奥特曼怎么可能与哥斯拉鬼混在一起？

　　莫问年是什么货色款式，故东渭怎么能不清楚，谁会无聊到玩火自焚？

　　终憬冲动之下巴不得现在就飞到故东渭身前，用上女孩甩花心前男友的力气愤愤地在故东渭的脸上映上几巴掌，使故东渭从莫问年的幻术中彻底醒来。他刚迈出一步，猝然发觉莫问年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扫了自己一眼，终憬猛然间停住了快要迈下去的第二个步子。

　　莫问年的唇角扭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快速上前跨了一步，然后上前紧紧抱住了身前的故东渭，如同他热烈拥抱得不是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阳刚男人而是个等人高的大型毛绒玩具，神情泰然自若的让这一幕变得特别顺理成章。

　　故东渭也没有激烈地反抗着莫问年这怪异的骚扰举措，象征性地抗拒了两下便任由莫问年耍赖挑逗。像是早已适应了莫问年这些幼稚赖皮的行为，对这一小小的拥抱早便见怪不怪。

　　终憬感到自己今天绝对得罪了神灵，它们变回赠给终憬一次上街走路结果撞上了抢匪的经历。他的脑袋处理信息的部分刹时出现了故障，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全一拥而入到了脑海里。

　　故东渭曾说的，他被男人表白了......难道在说......莫问年吗.......

　　可你这么优秀......怎么能真答应跟这种游戏人间的人玩玩看呢.......

　　真正定格了终憬对莫问年大体印象的并不是有意而为的拥抱，却是莫问年双手勾上故东渭那人形树桩后侧着头有意无意往终憬斜瞥的一个眼神。那眼神将“挑衅”演绎了个淋漓尽致，媲美于影视作品里向女主角寻衅的三儿，但那藏不住笑的桃花烂漫出了缠绵入骨的温柔，撩逗引诱这终憬贴近暗含毒刺的嗜血玫瑰，风情万种地令人扔弃身上的防备。

　　也真不愧是笑里藏刀。

　　于是乎当年故东渭与莫问年扯断红线终憬也并不感到始料未及，那二位分手一开始便被他归于“未来某天必定发生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都是时间的问题。分手也不是因为世俗异样的眼光，大尾巴狼厌倦了日复一日生活在同一个洞窟里，它需要一个陌生充满刺激的一角从头开始。

　　所以终憬十分庆幸这分手门的到来。

　　既然形同陌路到片叶不沾身，何必七八年后大反杀个藕断丝连你侬我侬的，跟失散多年的小夫妇破镜重圆差不多。

　　终憬的怒火一直到三人莽莽撞撞挤进故东渭公寓周围邻近一家小酒楼的包间里也没被浇灭半点火苗，更愈有要热浪翻天的架势。他目光凶悍的来回在翻看花花绿绿菜谱的故东渭和翘望落地窗外蓝天白云的莫问年上。

　　故东渭被终憬这非要揭开现象看本质的审视眼神搞得实在有点吃不消，这要大张旗鼓的被批斗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着实别扭，他尽量使脸上的笑颜显得可亲可敬：“......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故东渭立马听到了两个不同音源的同一句话:“没有。”

　　故东渭哈哈大笑了两下：“真巧！我也没有！哈哈哈......”

　　又是一阵冷得瘆人的沉默。

　　站在故东渭身边的小服务员难得见着如此紧张的三权鼎立的局面，怕这几位爷要狂风卷落叶般来演次毁灭级的灾难片，平和了下急躁的心情后闻声细语道：“先生，楼下有部分菜品的展示，可以去看看再决定点什么。”

　　“那好，那就下去看看好了。你们有没有想一起下去看看？”

　　沉寂的甚于正在高考的教室。

　　故东渭扶额没辙道：“那我就一个人下楼去看看，你们小打小闹就算了，别真捅出个大篓子。”说完便随着小服务员走出了包厢门外，独留两个熊孩子无法无天。

　　好不容易跨出十八层地狱罗生门，小服务员才难为情地开口道：“先生，我们这里不少家具刚翻新过，老板要是......”小服务员嚅动了下嘴唇，碍于情面也不好再大写文章。

　　话说得太明白了哪方脸上皆不带光，故东渭略带歉意的向小服务员打出了个包票：“放心吧,毁天灭地倒不至于，至多摔两个酒杯，会原价赔给你们的。”

　　这头故东渭刚用长期的观察作出假设，后脚包厢里便验出了结果。“啪”的一声一个透明被子就被终憬一个手抖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终憬携着杀人犯惯有的滔天戾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迈两步拎起了悠哉靠在座椅上东思西想的莫问年，拼尽全力将其摔到了一旁的白墙上。终憬瞳孔中浮出几条鲜红的细线：“莫问年，你这次回来是怀着什么样的鬼胎？”

　　莫问年并未因终憬横暴折腾人的一扔成为要爆的锅炉，反之风度翩翩地解开了自己领口上终憬青筋凸起的双手，笑容可掬的像是一个长者面临一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终公子，您说呢？您心中不是早就有所答案，又为何麻烦自家店里的服务员动用个‘调虎离山’之计？”

　　“是啊，我的确没听说过莫少会再次宠幸八百年前就打入冷宫的妃子，所以对里面存在的所以然尤为好奇。不知莫总是否愿意告诉小人是图个什么？”

　　莫问年倨傲地蔑视了终憬一眼，随即似瞥到了什么脏东西般立时睨视着窗外流动的人海：“终憬，你能别让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恶心好吗？我怎么也算得上是你的半个主子，给主子干活还给主子脸色看？故东渭在的时候你想怎么表现自己是个拔刀相助的朋友都行，私底下有必要还来个‘入戏太深’吗？有劳记住你是在给哪家当牛做马的。”

　　即刻，莫问年那对积满千言万语的含笑黑眸彻底让终憬大失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