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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故东渭似乎做了个漫长邈远的梦。

      梦里的他仍是那个心系祖国渴求能凭独掌之力复兴中华的青葱少年,仍奋斗于自己巴掌大的书桌前,盘旋于宿舍学校食堂这三点一线的生活,抬头随意一睹便是被白色粉笔非法占有成日受气的黑板,无意朝着抽屉里一翻就可摸出几张等待来者涂涂画画任其糟蹋的空白试卷,不论是真是假张口便能夸夸其谈自己的鸿鹄之志。

      那时的他真的太年轻,年轻到那颗月球卫星才刚刚飞离地球,倾尽所有只为围绕他转。

      瞧着伫立在眼前的衣柜,衣架和苍白如纸的墙壁,一种可怕的熟悉感缓缓从故东渭的身底像巨浪翻滚到他的心河,凶猛的浪花打散了所能见到的景象,转眼间十几年前一次梦中惊醒后看到的清白月光重新拼凑在面前。那仿佛要掐断人脖子的无力感如长烟袅袅肆虐的弥漫在空气中。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十几年前的自己就在梦中预测到今天这个凄惨的场景,这个无能为力坐看名为悲楚的杂草野蛮生长的局面,自己却毅然决然照旧踏上了这条注定悲伤的道路。

      而更使他无话可言的是,如今的他却无半点懊悔。

      一霎间他忽然想笑,好好大概嘲笑一下当下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青春年少的他曾嗤笑过课本里那一位位昏庸无为自以为是醉生梦死的亡国之君,那当后人听闻到他这充斥滑稽搞笑的一生又会怎般讥笑他就因一个已远走高飞的不归行者搅乱了平稳无华的生活。

      过去的总是给后人当反面教材的完美事例,未来的总是尚未出现过任何斑痕的清透水玉。

      他半摇半晃地脱逃出这个窄小的囚笼,直起身想要抵达迷一样的外面,那个真实存在瞬息万变的世界。

      他不再缅怀成为遥远鸡鸣的过去,不再渴盼或许有星光点点装饰的将来,他死死地攥住现在,像一个毒咒紧密缠绕上被诅咒者身上。

      客厅里飘出幽微轻脆的嬉笑声,干净的不带半点瑕疵杂质。恬静美好的使人陷落于这梦幻的安魂曲中难以自拔。

      “早餐在餐桌上,简单洗漱一下就去吃了吧。”寻着莫问年声音的尾巴,故东渭不费半丝光阴就看到了这头野兽的原型。这不受任何人所顺服的凶物观似刚填饱了肚子,有些慵懒地半卧在沙发一角,一只爪子变为撑杆支起了快要撞击沙发扶手的头颅,另一只爪子把弄着电视的摇控器,乜斜着双眼有一阵没一阵地看着电视。

      故东渭本真是个喜欢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的性情之人,随着大环境的安然宁静一片祥和,他的单位时间内完成的工作量也“噌噌”直升,十分钟内他便有条不紊完成刷牙,洗脸,吃早餐等日常副本,镇静从容地将身体安置在莫问年旁边。

      电视里播放着混杂了一定量虚假成分的综艺节目,用以花花绿绿的画面迷乱人心,横笛般的笑声蛊惑听觉,传递欢乐而又吹扬绝望。

      “你常看这类节目吗?”

      莫问年浅浅地摇了摇头,淡漠开口道:“平常从天色未亮忙到夜灯半灭,日程表里哪会出现偷闲的时刻?”

      “多注重些身体,拿命来换钱并不值得。”

      “钱从某个方面来看等同于命。唯有它才能维持生计所需,实现所有的人生理想。”莫问年抬手将遥控器运回到原先停靠的茶几上,悄无声息地把身子扭正了一些,天鹅般优雅地朝斜后方伸长了自己的脖颈,“......金钱能给我无以名状的安全感。

      “故东渭,你从最底层打拼到这么高,你有害怕恐惧过吗?是曾感觉到每向上更进一步,身后便又多了一只不知是谁的手随时准备推你下去?对于像我们一样的人,除了像每一次交易成功后打进款里的巨额数字,还能有什么让我们高枕而卧?”

      回答难得可贵的附和于心底最真实的波动旋律,真切纯正的宛如一瓶刚启盖的黑墨水,谁也找不到多出的污物,然而,再怎么纯然干净也不能逆转它比午夜更加漆黑的事实。

      “故傻子!故笨蛋!故呆子!”

      “嗯......怎么了......”故东渭在好一轮思想挣扎后才将眼帘些许拉开了一条缝,谛听他那句慢吞吞的言语,不难察觉出几丝已尽力伪装成温和的怒意。故东渭的起床气早就无师自通练成了无人之上的天子之位,威震四方遐迩闻名。之前他们宿舍里有三位哥们不知是前一夜打的鸡血当夜并未发作,第二天早上四点多才把沉淀成山的能量大面积大肆放射,竟天还未亮就翻箱倒柜制造出了噼里啪啦的一系列雷鸣风响,全盘架势是要跟报晓的公鸡抢工作。偷窃宝藏但凡幸运的没轰醒守护珍宝的巨龙便万事可为,不巧的是这支探险小虎队并没有主角所有的运气光环,生龙活虎的没蹦哒几下就被故东渭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打成了重度残疾,一瘸一拐慢悠悠地爬回了床安静养病。现在被自家小怪兽折腾消磨出这般不动手不暴起只残存少许火苗隐蔽燃烧也是非常不容易,再说眼下不过丑时。

      “我做了个好长的,好长的,梦!”莫问年欢天喜地的跟小孩子过春节没什么两样,心潮澎湃地把好好一句话学部队发炮弹似的几颗几颗向故东渭的耳朵瞄准放出,“梦里的你是个衣冠楚楚的白马王子,要越过荆棘丛生去救被恶龙囚禁住的邻国公主。”

      “等等!所以你就是梦里邻国貌美如花冰清玉洁身处对岸我欲求不可得的心头肉?接下来的剧情就顺着标准配置承接出一则完美童话?我把恶龙大卸八块后再办一场腐朽资产阶级穷奢极欲的婚宴迎娶你回国,最后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不!我是那条恶龙!”

      “......”故东渭猛醒到自己前一时的智商必然超脱到了外星人的手中,要不然具备全套深程度对莫问年从头到脚再到心三百六十度无所不知的他哪能组合出一长串毛用没有光耗口沫的不经之谈。

      莫问年随手关掉了连接故东渭感情变化的接收器,兴致勃勃地用最简捷明了的语言描绘出梦境里每一处璀璨灼眼的闪光点:“恶龙实际上并不和其他自己同类一样励志成为小说电影里的终极大反派,拆破别人刚组建好的美满小家庭,迫望臭名昭著的龙。它更愿意做一名无毒无害品行端正的三好公民。正因为它的与众不同,所以就被所有的族人给流放出了从小长大的故乡。

      “四处流离转徙时,恶龙偶遇到了一个善良友好的王子,也就是你。王子不但没有像别的人类一样一看到恶龙就尽可能将家里一切尖锐带刺的物体不分是非曲直的对着恶龙抛出,还用山上的草药帮恶龙处理好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微笑着劝它找一个人烟稀少的重山峻岭中安顿下来,免受烽火硝烟之苦。

      “与王子挥手分离后,恶龙漂泊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长期安身的山洞。而那满洞里装的夺目的金银财宝却出乎了恶龙的意料之外,陆陆续续有人越过千山万岭来寻找这被遗忘的珍宝,可发现洞里直眉瞪眼的恶龙后全都丢盔弃甲慌忙逃跑。很多次恶龙想拽住前来登它的殿的寻宝者,告诉他们:‘没事,不要怕,你们要拿什么就都拿走吧。’,而等它刚想出声的时候,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恶龙被逃走的来访者传成是独占金子的‘贪婪’恶龙,由此名声大噪,臭名远扬。但它并不喜欢现有的生活,附在自己身上的定语。

      “它越发思念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邂逅到的比太阳还温暖的男孩,怀念着他真情实意的莞尔一笑。但身为一只不论去任何地方皆会被人人喊打的恶龙,他怎么有可能接近处在繁荣热闹中心里的皇宫?

      “在童话宛如要画上终止符时,一碗大狗血便悄然无声溘然的洒落四方__领国公主一行人正好风尘仆仆的在赶往万城之都的路上,中途在这穷山恶水处短暂休憩。恶龙确证这风声传闻为时后,立马拟定了一连套缜密的计划。假模假样的先凶巴巴地捉公主到自己的大本营内,等到王子家访的黄道吉日,再送毫发无损的公主回到原地。

      “恶龙用生命与自己打了一个只有1%希望的赌,假如来探访的是国里最强的特种部队,那就除了和马克思携手去领便当外也只可与毛爷爷一同饱览朝升夕落。

      “一切统统是照搬台本顺畅开展着,恶龙易如反掌突破重围的掠夺了正在悠闲品味下午茶的邻国公主回金光灿灿的深洞里。未缓过神来的公主被眼前闪闪发亮的黄色海洋吞噬了理智,像个安静呆在少女柜子上的芭比娃娃保持着一个似笑而非的表情愣怔着双漂亮的眼睛痴醉半跪在汹涌海浪般的悉地的珠玉宝石前。

      “时间一分一秒踏着均匀整齐的步子迈向了窎远的幽处,千千万万个春去秋来如同被压缩在了区区几个时辰里边。恶龙感觉它像只待熟的鸭子燎烤于烈焰之上,悲痛而又难熬。刻肌刻骨无法抑制的想念老是在恶龙快要堕入消极失望的深渊前化为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拽起它半入混沌的身躯。恶龙聚精会神地盯着山洞口那一片浅白色的光芒,向神明祈盼着明亮的中心会出现一个灰黑色熟悉的人影。

      “随风阵阵的黑洞内万籁俱寂,宛如等候被陌生人唤醒的睡美人一样恬静沉睡。几声如石子掉落在地的轻响垂垂从洞外传来,恶龙就像才参加完比赛的运动选手一样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似雨点的碰撞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像跟着某段特殊旋律敲打的圆鼓。

      “这有规律可循的清脆声徐徐与恶龙回忆里挥之不去的节奏叠合在了一起。遽然间,恶龙被这猝不及防的丝丝甘甜弄红了看似无所畏惧的双眼。差一点便要模仿个孟姜女哭长城。直到一个有些衣冠不整面色憔悴的俊朗少年站立在它的可视距离内,恶龙思想贫瘠了多日的大脑才猝尔迸发出了一堆相同的话__

      “真好......是你来了......

      “恶龙眷恋地谛视着所思已久之人的面孔,生怕所视之人像弹指可破的气泡被人戳碎于手掌之间。哪怕是精神分裂而产生的幻视,它也不愿从虚无里醒来。假若千金能换此时的良辰好景到天荒地老,恶龙一准没有多一秒的动摇。

      “王子被恶龙那无限深情的眼神闹了个大脸红,害臊地用手顺了顺自己被风吹成鸟窝状的头发:‘喂!我跨越了大半个国土就为了找你,你就没点啥特别的反应吗?’

      “恶龙愣愣着逆时针转了一圈自己的眼珠,再一次确定不是假象后方嚅动起嘴唇:‘你......你......’。恶龙藏了能有一本作文书那么厚的话想让王子倾听到,可它万万没想到真的再次相逢后它却战战兢兢的一言难发。

      “王子瞧这呆子纠结得蔫头耷脑的,‘噗’一声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个不停,笑了半休才复原回一副正儿八经一心搞科研的模样,他郑重其事地凝视着恶龙,谈吐清晰地一字一句说道:“把公主送回国后,你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吧,好吗?’......”

      莫问年清透空灵的声音骤然如被阳光蒸发掉的雨珠般消失的无处可寻,故东渭默然地等待着其又一次像雨后春笋悄悄突破大地的那一转瞬。当有一种只有安睡者才能发出的香甜鼾声闯入故东渭的耳膜,故东渭也刚明了到莫问年的午夜故事频道早就与听众相约下期再见了。故东渭的脑袋似乎被放进微波炉高温加热了一圈,一热之下用着神剧里可将死去没多久的人拉回凡间的疯狂摇肩术对莫问年好一顿乱晃:“喂喂!醒醒!讲故事不说结局和上大号不擦屁股有啥区别!”

      虽说莫问年有着倒床一分钟必打雷响彻天霄的绝技,还是被故东渭这跟当街掀小姑娘短裙的粗鲁举动拉出了梦乡之外。他迷迷瞪瞪地用仅剩的意志力半撑着双眼,脸上挂着几分隐约可见的孩童样的委屈:“我......也不知道啊......主子......”

      “......所以你这是在大晚上实践一下玩我的新花样?”

      “这......这个真没有......”莫问年微微向故东渭睡得床的那一方转了转身体,学躺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一样稍许蜷缩着自己的躯体。故东渭正以为又得闻见善口技者放雷打炮了,然而他隐隐绰绰间听到莫问年迷失于梦境之前噘嘴嘟囔了一句:“反正时间还长......以后梦到了再告诉你不就得了......”

      随口而出的一句话,一个人却彻夜未眠。

      似曾有那么几分钟,故东渭几乎相信莫问年心中的重要事物排行榜上曾有一个渺不足道的灰暗角落是专门为他设的。但随着照耀莫问年内心的太阳渐渐朝上偏离,也就没有余下的光线再映亮那个毫不显眼的边际了。黑魆魆之中,莫问年没有能透视昏暗的夜视镜,怎么能瞥见被黑色吞没了躯形的故东渭?

      一个有头无尾的童话故事,多年后故东渭回头新一次细细体味后难过的发见故事仍旧是那个故事,仍旧没法拥有末了的尾声。纵使王子安心乐意的同恶龙漫步五洲四洋,但国王王后又会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一件事?他们怎么可能放心王子与一条出于与人类势不两立的对立战营的巨龙患难与共?更别提那位成为黄金俘虏的领国公主,她会不会为了夺取财宝死心塌地的要嫁给王子?王子与恶龙执手共进同等于即刻要被两派同时驱除放逐,联系他们的纽带可以抵挡住无依无靠而引发的屡回袭击吗?

      “......你靠在我肩上眯一会吧?”故东渭看莫问年的眼皮上上下下垂落升起了许多遍,估摸着养尊处优的大公子昨夜一准尚未适应这穷乡僻壤的风水,阳光明媚的一天刚开头就睡眼惺忪的像是前一晚在某处扛枪大战了一场。莫问年见故东渭坚实而不失柔软的肩膀不请自来,便毫不客气的将头靠了上去,肥肉都送货上门了,只有白痴不会凑上前啃一口。

      故东渭的脸上静静被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日日夜夜苦苦巴望着的场景,日日夜夜深深牵挂着的男人,居然统统会集在他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之前。挨过了年复一年的孤苦伶仃,上天果不其然的奖励给他了几颗很甜很美味的糖果。

      真好......

      恰在此刻,房门忽地被从外面穿入的钥匙“哐”一下给打开了,故东渭随之警觉地睁大了半睡的眼睛。迎面闯进了一个手提大包小裹像刚抢完超市的年轻男人,男人不顾头上似下了一场暴雨残留下来的汗珠,大大咧咧地露齿一笑:“故仁兄!快过来看看我此次远行带了......”男人的目光掠视到靠在故东渭身上的莫问年时,宛如触碰到了某个终止按钮,面上阳光动人的笑容眨眼间更换成横眉怒目。他手上的袋子也紧接着重重摔落到了地上,他的身体像是被寒风吹得有点打颤,犹如隐忍了良久轰的爆发的炸弹般尽力压低嗓音狂嗥道__

      “......莫,问,年?”

      莫问年也被男人的咆哮声清醒了快进入休眠状态的大脑,他缓缓直起斜靠在故东渭肩上的脑袋,冲举止略显鲁莽的炸毛小动物莞尔而笑。

      “好久不见了,终憬小少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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