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52、第五十一章

　　是夜。
　　街道上悬满了彩灯，来往的人群在灯下穿梭，眼中落满了缤纷的烛光，在黑夜中灿若辰星。
　　司马浔香走在前面，黑鹰跟在后面落后七尺有余，司马浔香有意停留等他，奈何她停，他也停。
　　雷九与我并肩走在当中，白寂无与红燕则一直游离在最末。
　　红燕几次想凑上来，却被白寂无有意无意地挡着，不知他是何意。

　　“黑蝴蝶。”雷九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却只有我能听到。
　　“嗯？”
　　“黑蝴蝶。”雷九又叫了一声。
　　良久，我低低应了一声，“嗯。”——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雷九听见我的回答却忽然笑了笑，“我以前总觉得你很熟悉，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变成雷九，而不是幻影楼的少主。原来还以为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没想到钟的却是我拜把的兄弟。”
　　听到一见钟情的时候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继续一见钟情，我不介意。能得到幻影楼少主的一见钟情，可见本姑娘还是有点魅力的。”
　　雷九摇头道：“可惜你这块肥肉我咬不动，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柔听话的姑娘。”
　　“温柔听话？后面那位？”
　　雷九白了我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温柔，又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听话？”
　　“你没听说过温柔听话的姑娘内心都有一只母老虎么？相反，不温柔也不听话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好姑娘。”
　　雷九震惊：“这话我还真从来没听说过。”
　　“我问你，你这一身风流的本事是谁教的？”
　　雷九老实答：“你”
　　“那我说的关于风月之事的话可不可信？”
　　雷九想了想：“八分可信。”
　　这个答案却是在意料之外，“为什么不是十分？”
　　雷九悠悠道：“因为一分在前，你没有答复，一分在后，你不会处理。”
　　我无话可说了。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古人就是古人，说出来的话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戳到点上。

　　我站在桥上，望着桥洞中不断漂流下来的河灯，原本在黑夜中看不清的水流，如今却觉得流得更快了。
　　一个愿望的消失是令人悲伤的，很多愿望的消失却是令人无奈的。
　　“大姐姐，买河灯么？”
　　“嗯？”我回过神，雷九却已经不在了，旁边只有一个卖河灯的小女孩。
　　小女孩眨巴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我，好像在望着一个马上就会消失的愿望。
　　我蹲下来，“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买。”
　　小女孩似乎觉得这样的要求既奇怪又简单，“我叫李幺妹。”
　　“好，这些河灯我全要了。”
　　小女孩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真的么？”
　　我眯起眼笑了笑，“假的。”
　　小女孩眼里的光芒瞬间就暗了下去。
　　“才怪。哝，给你。”
　　小女孩看着手里的铜钱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却已经将河灯都抱走了。

　　我坐在河堤上，身边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河灯，我支着头，望着河面发呆。
　　——应该有一些人来搭讪，也有一些人来买河灯，可这个漂亮的姑娘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不想回答。
　　有人在旁边轻笑道：“姑娘，这河灯怎么卖？”
　　这个声音很熟悉。
　　我回头，再往上看，不知是被后面的彩灯迷了眼，还是被眼前人的笑容乱了心。
　　那人又道：“这河灯怎么卖？”
　　我也笑了笑：“以身相许。”
　　那人好像觉得有点亏：“不太划算。”
　　我解释道：“公子你看，我这有十六个河灯，每一盏都能许一个愿望，一共是十六个愿望，你付给我一生，我给你十六个愿望，怎么会不划算？”
　　那人想了想：“一生只能许十六个愿望……”
　　我又道：“知足常乐。”
　　那人道：“如果一个愿望都没实现……”
　　我道：“你太倒霉。”
　　那人：“嗯？”
　　我：“啊，起码你实现了一个许多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愿望。”
　　那人：“什么愿望？”
　　我：“有一个貌美如花、功夫到家的好媳妇。”
　　那人：“……”
　　我站在一堆河灯里，好像在卖自己，问道：“那你买么？”
　　那人笑了。
　　他慢慢地走进一堆河灯里，抬手将我额前的蝴蝶拨正，俯身吻了下来。
　　“买了。”

　　此时若有一盏烟花一怒冲天，再璨然盛放，那必然是十分应景的。
　　可惜，烟花还是烟花，却是一朵碍事的花。

　　当我和白寂无赶到的时候，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正举剑冲着红燕刺下去，红燕左肩已经被刺了一个血洞，现在这剑，要取的是她的命。
　　我当即将轻功发挥到十分，插在两人中间，将背上的剑横在胸前，挡着黑衣人的剑尖。
　　黑衣人剑势受阻，剑身一弯，我借力将她弹出三丈远。
　　“红燕怎么样？”
　　“没大碍，只是失血过多。”
　　对面突然涌出四人，站在黑衣人身后，皆是黑衣蒙面。
　　“九阳剑？”
　　站在最右侧的年轻女子发出一声轻呼。
　　我轻皱眉头，老王的兵器显少现世，那个女子如何得知这把剑名？连老王自己都忘了。
　　“你认得这把剑？”
　　无人应答，那女子似乎在五人中地位并不高。
　　“绝情门？”
　　黑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撤！”
　　五人顿时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黑鹰此时应该快赶来了。
　　我看向白寂无。
　　他点点头，于是两人一齐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掠去。

　　那五人的轻功不弱，可是仍有高低之别，而落后的那个恰巧是刚才出声的人。
　　只要追上一个就够了。
　　我正准备出手将她截下，那人却突然低声道：“别追上来，快走！”
　　我收回手，和白寂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意思。

　　我们一路远远跟在后面，不知黑衣人是否真的以为把我们甩掉了，还是有意要我们跟着，总之，她们并没有再回头。
　　等我们追至一处古刹时，她们却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白寂无道：“人也许可以突然消失，气味却不能，她们一定还在这里。”
　　我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寂无道：“没人。”
　　我点点头，“既然没有人，为何这里还点了这么多油灯？”
　　白寂无道：“也许是怕我们看不见。”
　　我道：“你是说这灯是为我们点的？”
　　白寂无道：“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我道：“你不是说她们还在这里吗？”
　　白寂无道：“她们的确还在这里，而且就在你后面。”
　　我：“啊——”
　　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紧紧挨着白寂无，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你耍我！”
　　白寂无笑道：“恩。”
　　我咬牙：“你真聪明。”
　　白寂无道：“何以见得？”
　　我道：“你总是晓得如何占我便宜。”
　　白寂无：“过奖过奖。”

　　黑暗中突然有一道剑光闪过。
　　我挥剑格挡，使出‘追云步’在数道剑光下穿梭，用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将剑光笼罩在内，使出一招‘怒海滔天’击碎剑光并猛地向左一刺，剑身一转，退至两丈后。
　　剑光被击碎的那一刻，白寂无已发出数根银针，以他的力道，如果打中的是周身大穴，那就再也别想起来了。
　　地上的人又消失了。
　　黑夜静得可怕。
　　良久，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很轻，很慢，很优雅。
　　“啪，啪，啪——不错，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在这样的地方，或许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足以迷倒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谁？”我的手心在冒汗，却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以掩饰不安。
　　习武之人通常都有一种玄妙的感应，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气场的强弱，武功的高低，而面前这个人，却深不可测。或许她一点武功都没有，或许她的武功已入化境，而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就是此人的可怕之处。
　　当你对一个人没底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那人款步而来，柔声道：“我。”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似乎为她披上一层银色的霓裳仙衣，一双明眸暗藏星光，此刻正闪耀着最动人的光辉，烈焰般的红唇微微勾起，使这个天上高贵冷情的仙子突然变成妖娆妩媚的魔女。
　　我深吸一口气。
　　她或许不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但她却比天下最美的美人更动人心魄。
　　她看你一眼，你就觉得飘然欲仙，她看你第二眼，你便觉得此生无憾，当她看你第三眼时，你就觉得，只要她再多看你一眼，便死不足惜。
　　白寂无道：“你是绝情门的人？”
　　我一愣，白寂无此时的声音居然如此镇定？
　　那女子道：“不错。”
　　白寂无道：“那你一定是绝情门的门主了。”
　　那女子道：“不错。”
　　白寂无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冷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白寂无道：“你今年贵庚？”
　　我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那女子突然放声大笑，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也想这么笑一笑。
　　冷无双道：“这是女人最大的秘密，你真想知道？”
　　白寂无道：“不错。”
　　冷无双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
　　白寂无道：“什么问题？”
　　冷无双道：“你猜，你们两个人谁能走出这座古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