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44、第四十三章

　　坠落太急，软剑无法施展，只好用玄铁短刀用力在山壁上划出一道痕以止住下落的趋势，无奈司马浔香那掌打得委实厉害，才下落一阵短刀便脱手了。于是我做了一个私以为很明智的决定，在落地前点了自己的昏穴。
　　因我怕死，也怕疼。

　　身体沉甸甸的，仿佛被千斤重的物什压制住了四肢，微微一动，右臂剧痛袭来，我用力撑开眼皮，却终是不得。于是我索性又由着意识沉入深渊，再无反应。
　　再次醒来，是被熏的。
　　我深深地皱起眉，无奈连敛息的气力都没有，只好忍着一番恶臭，睁开眼。
　　眼前这个景儿，这到底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十万八千里。
　　若这是个话本，我觉得我一定是最惨的那个角儿。
　　先不说衣裳褴褛，全身上下跟散了架似的，还折了右臂，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子居然躺在一个猪圈里，我说怎么老是有什么东西拱来拱去呢！
　　我无语望天，泫然欲泣，撑着半是残废的身子好容易才站起来。我推开猪圈的木栅栏，打量起四周。这地方约莫是个小村庄，我所在的地方应是个农家后院，背靠着山，不过此处与我坠崖的地方似乎相去甚远。令我想不通的是，既然是后院，既没将我丢弃却又为何不将我救起？
　　有人！
　　我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软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想必是坠落的时候遗失了。
　　此刻我全然没了防备的心思，万分痛惜，好贵的哎！
　　“哟，醒了。”
　　我倏地抬头，这语气，我被置于猪圈，是……是被救的意思？！
　　这……有点想杀了这个救命恩人啊……
　　我望着眼前穿着像个买猪肉的却修了个美髯的大汉，按捺住心中的“感激之情”，道：“是你救了我？”
　　“废话，这儿还有别人吗！”
　　我忍了忍，救命恩人么，都有些特别，脾气差点也无所谓。
　　“那为何，恩公要把我放在猪圈？”
　　“你懂个屁！老子刚救的你，回来就看见老子的心上人朝老子家里来，老子急中生智，就把你丢猪圈里了。”
　　“……”
　　我再忍，“我伤成这样，你的心上人，该不会误会吧。”
　　“你懂个屁！老子是怕她误会老子搞虐/待！”
　　“……”
　　我忍无可忍，甚是无力道：“恩公好机智。”
　　美髯大汉得意地哼哼。
　　“不知恩……”
　　“得了！别恩公来恩公去的了，老子是个打铁匠，你叫我老王好了。”
　　竟然是传说中的隔壁老王，失敬失敬！
　　我立即端正了态度，“不知老王是从何处救的在下？”
　　“也没多远，就在村口的三泉溪那，老子看你虎口有厚茧，是个练家子吧，正好捡过来给老子打下手。”
　　果然是隔壁老王，救人也要看虎口！
　　“可在下这一身伤……”
　　“那算个屁伤！”老王放下手中的工具，洗洗手，走过来握住我的右臂，我还未及反应，只听得“咔嚓”一声，我脑袋一懵，等意识回来的时候，老王已然潇洒离去……
　　我：“啊啊啊啊啊啊————”
　　老王一惊，立刻抡了个铁锤过来，我吓得一滚，铁锤在地上砸出个坑。
　　“闭嘴！被老子的心上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我看看铁锤又看看老王，立刻捂紧嘴巴，摇摇头，表示乖乖听话。
　　“哼！”

　　由于老王恩公要为心上人守身如玉，于是便把我安置在了后院，末了还坦荡道，所谓露天之地，有利于吸收天地灵气，老子对你好伐！不过他还不算坏，丢了些药草给我治伤。我身上外伤虽多，倒无甚大碍，反而是内伤需要休养好一阵阵子，如今右手不便，只能呆在这边再慢慢找寻去金陵的路，希望能在途中与他们汇合。
　　永安悍匪一事事关重大，黑鹰应会带着司马浔香赶去金陵与右副都御史司马兴商议，相比之下，抓捕采花贼黑蝴蝶便显得次要些了，估计也只能靠我自觉去金陵了，不然以他的脾性定会追我到天涯海角，不过也无所谓，我本就是要到金陵去的，就当顺便还他个人情好了，毕竟他那甚么宝贝丢了也有我的原因。只是不知道白寂无会不会来找我，唉，他原是要去找他母亲的，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同黑鹰他们上路了。
　　如今耽误之急是先恢复内力，再寻件靠谱的武器防身。
　　我叹叹气，闭目调息起来。

　　过了几日，我行动稍微利索些后，便耐不住寂寞地四处走动起来。
　　老王在店铺打铁，白日很少回来，虽长了副糙汉模样心却是细的，担心我会饿死，每日临走时都会为我准备吃食。
　　厨房的铁锅里闷着几个白面馒头，我嘴里叼了一个，正欲再拿一个，却不经意瞥见旁边随意放着的一把菜刀。习武之人对兵器较常人敏感，此刀虽不算得兵器，可不论其锋利程度还是刀身的流畅都远超一般的兵器，且刀柄上还刻有隐约的纹路，让人扼腕的是，此刀居然被用来切菜！
　　我痛惜地举起菜刀，用左手抡了几下，破风声悦耳地令人惊讶，我摇了摇头，连叹三声，想不到高手在民间啊！
　　若不是厨房里只有这一把刀，我都想偷藏起来做暗器了，虽说较寻常暗器大了些，不过胜在出其不备嘛……
　　“老王，你在吗？”
　　我闻声放下刀，走出去开门，入眼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五官柔和，衣着干净素雅，身上有一股令人亲近的气质，我礼貌地笑笑，“他不在，请问你是？”
　　妇人见我一愣，眼中神色不明，“姑娘……你是？”
　　寻常人见到这番场景，不会是这种反应，看她样子，莫非是老王口中的心上人？
　　“大婶别误会，我遭奸人所害，摔落山崖，是被老王救回来的。”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和伤痕，有几处血都结痂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了。
　　妇人虽震惊，却并不怀疑，愣了会，随即愤愤道：“这老王也真是，居然也不给你换身干净的衣服，万一伤口化脓了怎么办！来，姑娘你跟我来，我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裳……”
　　我还未及反应便被她拉走，心道，就算他想给我换，我还不想穿呢，他那品味……

　　老王回来时，我正在后院用左手挥着树枝，心随意动，不循剑招，毫无章法地舞着。然左手到底还是不如右手好使，挥舞起来不甚流畅。
　　他靠在门边看了许久，直到我收势立定，他才缓缓道：“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我弹弹衣袖，“自然是一位好心人送的。”
　　“她来过了。”
　　我装傻：“谁啊？”
　　老王那个气闷，“她！”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未接话，看着他心里干着急面上却憋着不显露，甚是畅快。
　　“她……没说什么？”
　　“说什么？”
　　“难道她什么都没说……”老王喃喃道，看起来倒是希望她说什么，可好像又担心她会说什么。
　　我瞧着他的模样，叹口气，“她确实说了什么。”
　　老王突然瞪了过来，我惋惜道：“原本是想讹你的，如今却又不忍心了，唉，到底还是心底太善良啊。”
　　老王闻言鄙夷地看着我：“讹？我一打铁的，能有什么值钱的让你讹？”
　　我突然双眼放光，凑近道：“也没甚么，就是听说前辈手艺不错，想请您打把剑……”
　　“听说？听谁说啊！怎么看你那贼样，讹的很忍心么！哼！”老王冷哼一声。
　　“好么，不讹了，九娘说，你太看轻她了。”
　　老王突然不说话了，呆了会便转身走了。
　　虽不知他俩人有何过往，相爱却又相离，然情之一事或许是世间最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利益却可以引的人生死相随刀剑相向，武学境界可以摸索，掌握心中大道便可将大家之学融会贯通，所向披靡。而情，堪破的都出家去了。
　　我摇摇头，正准备继续练左手剑，却感到周围有人迫近，且来者不善。
　　“九娘！”
　　听得老王的喊声，我心下一急，立马追了出去。

　　来者五人，皆是女子，着白衣，不挽髻，眉心淡淡的一点殷红，称得几人素雅中多了分妖娆。
　　为首的女子手中扼住九娘的脖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她们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可我在外的身份是采花大盗黑蝴蝶，如今没有伪装，天机阁副阁主的身份鲜有人知……难道我的身份泄露了？最近找麻烦的人怎么这么多，我几时变香饽饽了，烦人。
　　“黑蝴蝶。”那女子冷哼一声，倒也直接，“想救人，就束手就擒。”
　　我走到老王身前，挡住他，云淡风轻地笑笑：“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就像逼我束手就擒，真是胸大无脑，可惜了一张脸。”
　　“你！”那女子目光凶狠地看着我，突然笑了，“是不是无关紧要，可不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