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记》君九大引

4、一家三口

　　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今日却是愈发的多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发的围在一处馄饨摊前，专业卖了三十年馄饨的李四哪见过自己家摊前有过这阵仗，一时激动到无法自拔，导致落入到锅里的鸟屎也没能及时捞出来。
　　坐在方桌处的青萝专心致志舔着手中的糖葫芦，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娘亲蹙眉从人群中扒了个缝挤出来，冷冷将手中一包麻花推给金光灿烂的袭谷，道：“喏，我想这应该是你二哥口中所说的那件稀罕物，凡间里能吃的绳子。”
　　袭谷惊喜地折下一枝麻花放入口中，道：“果然，二哥没骗我，好吃。噢！凡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而且每个人对我都很热情，让我深深感受到温暖。”他激动难耐，抬起华光溢彩的衣袖便朝周围一圈扬着白玉骨扇，点头称谢。人群中一片哗然，宋御伏在桌上，尴尬到不能抬头。还好李四此时端上馄饨来，才阻止了袭谷要去人群中一一握手的行为。
　　袭谷兴致勃勃舀了勺馄饨汤放入口中，眼光闪烁：“真是鲜美。比我天天早上喝的仙草灵芝粥好吃多了。”
　　他殷勤地盛了一勺置于宋御面前：“你要不要尝上一口。”
　　宋御斜睨他：“不用，吃完这顿饭。我想你在凡间的游历也该结束了，回你的桃仙山去吧。”
　　袭谷闻言诧异道：“我不回去！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保护你们娘俩的安全。”
　　宋御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和青萝并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一个人足以护他安全。”
　　“不成！你整日里收妖，哪里还会关注我儿子的生长发育。再说你不能剥夺我宝贝儿子的父爱。”
　　宋御一个头两个大，低语警告道:“我再说一次，青萝与你并无关系。他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他爹爹。”
　　袭谷一脸愤怒：“你这个女人，为何要昧着良心说这番残忍的话，好让我和我儿子不能父子相认？”手指着正从纸包中掏麻花吃的青萝，“你看，我儿子也爱吃麻绳，我和他口味相同，难道不是父子么。”他气愤难当，站起身来咬牙道：“你说他不是我的儿子？那他是谁的？”
　　周围原本骚动的人群，听到了袭谷的话后，忽然间整齐一致的没了声响，纷纷竖着耳朵。连李四也在心不在焉的从热汤中捞着馄饨放碗中，有半勺热汤径直落在脚上，他都浑然未觉。
　　宋御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抱起青萝莫不吭声穿过人群，走了。袭谷赶紧拾起桌上的白玉骨扇，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李四这时从热汤中回过神来，他懊恼的甩了甩新做的布鞋，一把拉出正往人群处钻的袭谷，叫道：“诶诶诶。客官你吃了一碗馄饨还没给钱呢？一共五个铜板。”
　　袭谷诧异：“钱？我没钱啊。”
　　“你，你没钱？你没钱找你娘子要去。她不是有钱么。”
　　袭谷点头称对，紧接着转头朝着宋御的背影大喊：“娘子？娘子？娘子，快来给我付下钱。”宋御装未闻见，赶忙疾走急步。
　　“她不理我。”袭谷指着宋御道。真诚又道：“壮士，要不这样。饭钱我先欠着，明日我叫府中人给您送来，如何？叨扰了。”
　　他灿烂又不失温和的笑着，相信李四会被他的诚意所打动。
　　“诶？？？不成！你别走，谁能知道你到时候送不送钱来了？俺念书少，可你也不能骗俺啊。”
　　这……那一抹红色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快要看不见了。袭谷万分焦急，只得忍痛割爱，揪住熠熠生辉的华丽锦袍上，那如巴掌大小，明亮如镜子般照人影子的圆片，扯下一片，用力塞进李四的手里。“拿去！不用找了！”说罢，用力挣脱他。
　　李四盯着手中有螺旋状纹路的亮片，愤愤道：“你给俺这鱼鳞片做啥？俺不要！”
　　“鱼鳞片？你竟然说这是鱼鳞片？这可是麒麟身上的鳞片，一片可值千金呢。”
　　“那俺也不要，俺不懂啥是麒麟，俺也没见过麒麟。”
　　袭谷摇了摇头，只好把手中的白玉扇坠拆下来给他，“这行了吧，白玉扇坠给你。”
　　宋御已经隐匿在街角中，袭谷好不容易奋力追上她，一脸委屈的抱怨道：“你怎么不等等我。我险些就找不到你们了。”
　　青萝从宋御的肩膀探出头来，眨着眼睛道：“爹爹，娘亲说你像个长了腿的大花瓶，她不愿意跟只花瓶一起走。你还是快换件衣服吧。”
　　袭谷原本沉浸在青萝唤他为爹爹的惊喜中，正要热泪盈眶，紧接着听完宋御的话，眼泪又瞬间收了回去。这女人，不仅冷血还毒舌。
　　“他不是你的爹爹。”
　　“那我爹爹是谁？娘亲？”
　　“这……”宋御一时语塞。
　　袭谷对着宋御挤眉弄眼，从她身上接过青萝，眉开眼笑：“你别否认了。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我不怪你！儿子，你喜欢吃什么，爹爹给你买。”
　　青萝用胖胖的小手捂着眼睛道：“我想吃藕合饼。”
　　“买！”
　　“我想吃酸梅膏。”
　　“买！”
　　“我想吃羊肉串。”
　　“买！”
　　“可是，爹爹你有钱么？”
　　“这个嘛……”

　　半个时辰之后。
　　宋御站在冯言河的塌前，仔细观察他。
　　塌上的人面色苍白，脸颊清瘦凹陷，但还是能看出眉眼俊朗，右眼那颗红痣如画。
　　他此刻穿着件湖蓝色的绸衫，一动不动陷入昏迷中。
　　那个吊死鬼所言是真的么？他真的就是这塌上的冯言河？宋御看着手中正雾气翻转的玉瓶沉思片刻，而后伸手解开冯言河衣襟。

　　“你在干什么！”从门外传来一声呵斥，宋御吓了好大一跳，缩回手时正发现袭谷怒气冲冲站在门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锦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盛开牡丹花，配以金线滚边，甚是华贵靓丽。但此较之前的那件衣衫，可谓是朴实无华多得多了。
　　袭谷雄赳赳跨进屋子，身后跟着穿着同样颜色，同样款式，抱着一个大纸包的青萝。纸包颇大了一些，压的青萝走路踉踉跄跄，一个跟头差点崴了脚。宋御赶忙伸手去扶。
　　圆滚滚的青萝抬起小脸，脸蛋儿红扑扑的，脆声道：“娘亲，这是爹爹给你买的衣裳。还有青萝的，你看。”他支起脚趾递给宋御，是一件月白色长衫，除了颜色与袭谷身上这件不同之外，款式，花色与之一模一样。
　　宋御平静问道：“你如何有钱买的衣裳？”
　　袭谷仰头抱臂望着屋顶，鼻孔都要昂上天，一只脚在地上不住的点啊点，仿佛是腿上抽了筋。宋御见他未答，也不再言语，转过头走去冯言河的塌前，不再理会。
　　袭谷气哼哼对着她的背影嚷道：“你难道没看见我身上少了件东西麽？”
　　宋御偏头从上到下瞧他，平平淡淡说了句话打发他：“哦，你的护额不见了。”
　　袭谷脸上绽开笑容：“答对了。诶，我没想到凡间还有这等好地方，拿上东西还能当出钱来。你看，那老板给了我足足一百两银子，买衣服花去了八十两，还剩下这么多，都给你。”
　　宋御心里明白袭谷是被黑心的当铺老板给坑了。他的那块护额金光闪闪，上面嵌有珍珠，玳瑁，钻石等等，别的不说，光是那上面当装饰使用的那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就价值连城，区区一百两就把他打发了，真是个大傻冒。
　　“我不要！你虽是初来凡间到是懂得挺多的，连当铺这种地方都知道了。”
　　袭谷脸上洋溢骄傲：“儿子跟我说的啊。”他伸手指着青萝，此时青萝正抱着他的大腿，手里拿着啃了半块的桂花糕正往嘴里递。见娘亲看他，他含糊不清道：“是，爹爹可聪明了，我一说他就知道了。”
　　宋御白了一眼，转过头办她自己的正事。她伸手触到冯言河胸前衣裳的纽扣，准备解开它。
　　身后炸雷般又是一声吼：“你在干什么！”袭谷气冲冲走向前拉起宋御的手，满脸痛心，惊讶：“你，你，你怎么当我的面儿摸，摸一个男人？”
　　“哦。你，那你暂且背过身去吧。”宋御漫不经意回答他。
　　袭谷被她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指着床上的人愤然痛心：“你我都是有了个孩子的人了，你怎么胆敢如此？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够了么，说够了你一边去，我这正在工作。我不解开他的纽扣怎么寻找答案！！”
　　“那，我来。”袭谷一把推开了宋御，站到冯言河面前叉腰道。

　　宋御瞄了他一眼，退后几步默许了。
　　袭谷鼻子里哼出一团气，转身开始解榻上人的衣裳。从脖子处，一个，两个，三个，渐渐露出雪白的里衣。待他麻利的解开了所有的外衣扣子，将冯言河的一身里衣晾在空气里，他不情愿的又叉腰:“解开了啊！你赶紧看，我可数着数啊，数到十我就把他衣服穿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到了！”他暗赞自己真聪敏，低头就要去系上扣子，哪知耳边传来宋御凉冰冰的声:“把他里衣解开！”
　　袭谷闻言炸了毛，立马扭头看她，是把自己一双秀气的桃花眼瞪成了铜铃铛，舌头像是抹了油般滑溜的攒不住一句话:“你，你，竟然……你怎么敢……你……我的女人……有儿子……”
　　宋御瞅了瞅他，黑着脸往榻前跨了两步，毫不客气的推开他，伸出手去:“少废话！不做起开！”
　　“我做！我做！”袭谷赶紧赶忙拦在她面前叫道。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嘀咕:我娘子脾气真坏。不过我不介意，因为我不仅有着英俊潇洒玉树凌风之貌，还拥有一颗温柔大度宽容的心。
　　解到胸膛处，袭谷拖长声音开始问话:“哎？解到这里行不行？！不能再往下了啊！”
　　宋御不言语，拿眼定睛细瞧，冯言河胸前上，正挂着一块圆牌，材质非金非玉非石非铁，同吊死鬼说的是如出一辙。如此说来？吊死鬼便是冯言河的魂魄？那为何他的魂魄一直回不到体内？他的魂魄为何又会变成吊死鬼的模样？宋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