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明若兰

2、宣大奶奶

　　一阵冷风吹来，苏晴打了个寒战，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往外看去，道路两旁是土木混合结构的低矮房屋，路边摆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瓜果蔬菜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针线的，卖糖人的，卖包子的，卖烧饼的……闻着窜到鼻尖的香味，苏晴不由吞了一下口水，她这副身体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东西了，胃里空空的，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就直往外冒酸水。

　　马车在前面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两边的房屋高大而气派，店铺里进出的人衣着神态也明显不同，一看就非富即贵。

　　大约是快到了，母夜叉开始叮嘱注意事项，大约是这位东家出手极大方，因此她大有让她们争取全部留下来的意思。

　　“一个个跟奔丧似的，死了爹还是死了妈了？那样的人家能进去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做个四五年赎身钱就出来了，以后的嫁妆也有了，不比跟着你们乡下的娘老子吃糠咽菜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几个小女孩被训得一凛，大概是听说还可以出来，眼睛不由亮了亮。

　　母夜叉看她们的神情，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们现在还想着回家，等以后在里面生活几年，只怕赶也赶不走，那些被东家打发出来的，哪个不是哭哭啼啼不愿走的？在府里好吃好喝惯了，哪还过得乡下的穷苦日子？”

　　马车在前面拐了个弯，又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路后便停了下来。

　　母夜叉掀帘看了下外面，回头道，“到了，下车，我说的你们都记住了？”

　　十几个小女孩一起点了点头。

　　下了马车，母夜叉付了几个铜板将车夫打发走，整了整衣服，上前去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穿着青色上衣，蓝色裙子的三十来岁妇人探头看了一眼，“陈发财家的？”

　　“李婶子，我带几个孩子过来让宣大奶奶看看，烦您帮忙通报一声，”陈家财家的陪笑着道。

　　“你等着。”李婶子说完将门又重新关上了。

　　苏晴抚了下胳膊，艰难地站在寒风里，打量着长得几乎望不到头的院墙，这栋宅子的占地面积有多广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年代就是这一点好，房子想盖多大盖多大，不像她上一辈子，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重叠着，今天楼上装修，明天楼下装修，遇到那无良的，还有把垃圾往下丢的。

　　别的倒也罢了，丢个燃烧的烟头下来，要是不小心落进哪家的窗户，引燃了被子，简直是催命符。

　　不过这宅子再大也跟她没有关系，不，还是有关系的，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以后跑断腿的日子了。

　　过了一会儿，门重新打开，李婶子探头道，“进来吧。”

　　“劳烦李婶儿了，一点小意思，您拿去打酒喝。” 陈发财家的拉住李婶的手，将一窜铜板塞进了她的手里。

　　李婶没说什么，将铜板往袖子里一塞，带着她们一行人往内走去。

　　苏晴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吧？

　　这里每一处景致，都独具匠心，每一珠花，每一棵草都仿佛是被人精心安排的，却又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人工修饰的痕迹。

　　苏晴自认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的见识一点儿也不少，不说亲眼见到的，即使在电视上也看过不少，然而此刻却有种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感觉。

　　原本重生在异世，一睁眼就落在了人伢子手里，虽然她有着一颗成年人的内心，却也不是不惶然的。

　　毕竟那一纸买身契，就是拴在她脖子上的一个活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收紧。

　　然而此刻她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能在这样的地方上班，也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吧？

　　虽然是当丫环，不过也就是给人打工么？东家如此财大气粗，想必给员工的福利也是少不了的。

　　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偶尔经过一处院子，也是极安静的，只有一些丫环仆役在打扫。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苏晴已是累得满头虚汗，用来擦汗的袖子都湿透了，才终于到了地方。

　　李婶将她们带到了一处院子前，跟守门的婆子交谈了几句，便让她们进去了。

　　一行人进了门，沿着走廊往前走，苏晴低头看着脚下光可签人的大理石地板，几乎有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这个年代竟然就有了这么高级的地板砖？

　　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打磨到这个程度，果然土豪的生活在哪个年代都是穷奢极欲的。

　　走廊外面围着低矮的精致雕花石廊杆，上面有可供人歇坐的横木板，每隔丈余远便有一根红漆雕花的高大廊柱。

　　走了大概半刻钟左右，前面的厢房里传来了说话声，“这怕是来了，梨子去看看。”

　　紧接着一个穿着杏黄上衣粉红下裳的十七八岁姑娘掀帘走了出来，看见她们笑着道，“来了。”

　　陈发财家的谄笑着微微欠了欠身，“梨姑娘。”

　　“快进去吧，宣大奶奶正等着。”梨子将帘子撩起来，让她们进去。

　　苏晴抬起袖子悄悄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坠在最后跟了进去，屋子里面烧着火红的炭盆，热烘烘的暖气扑面而来，苏晴不由悄悄舒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缓过来了不少。

　　“宣大奶奶，给您请安了。”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美丽少妇正坐在炕上，一身正红色绣金边窄袖直裙，外罩一件银白绣金蝴蝶薄纱衣，秀发高挽，满头珠翠，玉面朱唇，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

　　“人带来了？”

　　“带来了，这些小姑娘都是家世清白的，性子也都还伶俐，您挑挑看。”陈发财家的谄笑着回道。

　　“来，都过来让我看看。”美人放下手上的茶盏，笑着招了招手。

　　陈发财家的挥了挥手，十几个小姑娘怯怯地走上前，站成一排。

　　苏晴站的位置正好在中间，近距离对着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美丽女人，让她觉得既幸运又倍感压力，作为一个资深的外貌协会会员，只要是美人，无论男女，她都爱看。

　　但一想到这个美人对她而言还是面试官，不禁就有种莫名的压力。

　　苏晴的眼睛平视着前方，正好对着美人的胸口，唔，好棒的胸，在这个没有纹胸的时代，还有一对这么挺的胸，不得不说是天赋异禀。

　　果然要成为土豪家的当家主母，不只是要看颜，还要看身材的。

　　苏晴并没有特殊嗜好，羡慕了一会儿人家的天赋值，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孩子最敢兴趣的地方——美人身上的漂亮衣服。

　　看着看着她才发现，上面绣穿花蝴蝶用的是竟然是金线！有钱淫的世界真是到处都金光闪闪啊。

　　苏晴不由得暗自流口水。

　　美人轻言絮语地问她们可曾读过书，会不会做针线活。

　　陈发财家的在一旁笑着回道，“庄户人家，哪里读过什么书？针线倒是都会的，只怕粗糙不堪，入不得宣大奶奶的眼，还需要府上多调教才使得。”

　　“奶奶，上次太太说三爷房里要添两个人。”梨子走到美人的身后，笑着提醒道。

　　“我上次让你找两个身家清白，戊午年生的丫头，你可找来了没有？” 美人将一排小女孩扫了一遍。

　　“有，有，您上次说了之后，我便特意去留心寻了两个来，”陈发财的说着上前将苏晴和另一个小女孩推了出来，“这两个都是戊午年生的。”

　　美人的目光第一眼就落在苏晴旁边的小姑娘身上，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五官生得极为标致，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皮肤雪白无瑕，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

　　“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这丫头是生得好，她老子娘可问我要了这个数呢！”陈发财家的伸手比了两个指头，“说句不好听的，娼馆买个资质高的雏儿也就这价了，我看府上要的急，这个年纪的丫头也难寻，便也就狠心买了下来，再说府上是什么样的人家，这点银子还不够一顿饭钱的。”

　　“行了，你别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还短你的银子不成？”美人打断她，目光转到苏晴身上，“陈发财家的，这个小丫头莫不是有病？我可是跟你说过了，要找的是玉兄弟房里的人，你弄个有病的来是安的什么心？”

　　陈发财家的狠狠瞪了苏晴一眼，赔笑道，“这小蹄子哪就有病呢，她是昨儿没吃饭，所以才看着脸色差了些。”

　　“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我！有病没病我还看不出来？这丫头脸色苍白，我看她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不是有病还是什么？”

　　“奶奶，今儿刚好宋太医例行来给老太太问诊，让他给这小丫头瞧一瞧，若不是什么大病，且养好了便送到三爷屋里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梨子在一旁笑着劝和。

　　陈发家财家的连忙赔笑道，“梨姑娘说的是，正是这个理儿，奶奶您可不知道，乡下人家卖儿女一般都是选在六七岁的年纪，一则人小不记事，二则不能干活，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像这样十来岁的，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亲收彩礼钱了，哪还有愿意卖的？若是别的府上打发出来的，又怕品行有亏，您也不愿意要不是？”

　　美人端起茶盏，拿盖子滤了滤，“去，把宋太医请来，给这丫头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