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明若兰

13、仙林苑温泉

　　“你是哪来的？”苏晴刚走到厨房门口，一个三四十岁的胖大妈将她拦住问道。

　　苏晴连忙扬起一个甜笑，“大娘好，我是新来的苏晴，吟霜姐姐让我过来烧火。”

　　胖大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这不缺烧火的，是让你到后面烧柴吧？”

　　苏晴听吟霜说烧火，便下意识以为是到厨房烧火，没想到真的是去柴房。

　　“大娘，我想煎一下药，厨房现在方便么？”苏晴举了举自己手上的药包。

　　胖大妈回头看了一眼，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帮你煎上，一会儿自己过来拿。”

　　苏晴连忙道了谢，将药包递过去，又问了胖大妈柴房的位置，这才赶过去。

　　柴房就在小厨房后面，苏晴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巨大的锅炉，原来她猜的果然没错，这里的确是有暖气的。

　　否则房间不会那么暖，如果仅仅是靠一个炭盆或者煤炉则会冷得多。

　　靠墙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已经劈好的柴，一个穿着褐色上衣青色裙子的大妈正在烧火，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烧火了。

　　苏晴走过去，浅笑着道，“大娘，吟霜姐姐让我过来烧火。”

　　“你会烧火吗？”大妈拿起一根柴扔进灶堂。

　　“会。”苏晴外婆家在乡下，烧的是柴火，外婆做饭她都会帮忙烧火。

　　大妈将一块燃烧的柴用火钳夹出来放进柴灰里，“那你来吧。”

　　“好的。”苏晴在灶堂前蹲下来，拿着柴一块一块地加进去，然后将里面烧得差不多的柴夹出来放进柴灰里熄灭，这样既将炭烧了出来，又供了院子里的暖气，倒是一点不浪费。

　　大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她做得有模有样，才转身离开。

　　冬天烧火倒是个挺好的差事，至少一点也不冷，而柴完全燃起来的时候，也并不熏人。苏晴望着熊熊的炉火，脸被烤得直发烫，时不时地往里面舔一根柴，然后将烧好的炭夹出来，没一会儿，她的脸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来，感觉头也没那么昏沉了，整个人都好了很多。

　　苏晴没急着将外面的夹袄脱下来，而是捂着让它继续发汗，一般来说，风寒感冒只要把汗发出来，病就好了大半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好了回到前院去，哪怕在这里烧炭比在门口站岗吹冷风，打扫房间要轻松的多，她也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苏晴感觉自己就像中了毒一样，看不到瑾玉时，满脑子都是他，看到他时，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了。

　　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机会见到瑾玉，她就急得百爪挠心。

　　而对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也不由产生了几分恼恨，苏晴的洁癖不只在于她不能忍受外界的脏污，精神上也同样如此，她从来不愿意去接触一些负面的东西，从不主动和人结怨，和人发生纠纷时她会第一时间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

　　然而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心思这样恶毒的人，她们本无怨无仇，欺生她也就忍了，害她生病她也可以不计较，见不到瑾玉让她思念刻骨她也可以忍，但是让她心里产生恨意，让恨这种丑恶的情绪沾染她的心灵，这是她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谁也没有资格将她的心灵染上脏污。

　　苏晴深吸一口气，报复回去吗？让自己的双手染上同样的肮脏？不，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弄脏自己？

　　她们凭什么？

　　不能以恶制恶，也无公道可申，苏晴揉了下额头，这次且随她们去吧，若有下次再做打算。

　　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虽然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但还是难免有些憋屈。

　　苏晴恹恹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拔着柴火。

　　“哎哟，这可怜样儿！”一个带着笑的清柔嗓音在门口响起。

　　苏晴回过头，却见吟霜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走了进来，她连忙站了起来，笑着道，“吟霜姐姐，你怎么来了？”

　　“咱们三爷怕你饿着了，让我给你送饭过来。” 吟霜拖过一个凳子，将食盒放在上面打开，抬头看了一下苏晴的神色，“怎么，不信啊？”

　　苏晴笑了笑，虽然她很想相信，但瑾玉对于她，最多也就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吧？或许昨晚同桌吃饭，让他印象稍微深刻了些？

　　吟霜将菜一一摆出来，最后端出一盘黄金酥，“这是爷特意让给你拿过来的，说不能让你在这连口点心都吃不上，还得去靖王府蹭食。”

　　苏晴脸色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尴尬，没想到他还记着。

　　在尴尬之余，又有着迷之甜蜜，“吟霜姐姐，他真是这么说的？”

　　“恩？”吟霜抬起眼，“连声爷都不叫，就直接‘他’‘他’的叫上了？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是跟谁学的呢？”

　　苏晴心里微微咯噔一声，于她而言，那是她心爱的少年，从来不是什么爷，所以出口时一下没改过来。

　　好在吟霜也没在意，只打趣了两句便放过了她。

　　苏晴的目光落在那叠黄金酥上，别的且不说，这黄金酥下人是没有份的，吟霜能端过来除了是瑾玉吩咐再无其他可能。

　　一想到真的是瑾玉吩咐送过来的，她就觉得还没吃自己的心就甜得要化了，嘴角抑止不住地往上扬。

　　之前心里的那一点阴霾就像遇到了烈阳一般，瞬间就消散无踪。

　　刚准备开吃，一个穿着红底白花袄的六七岁小丫头端着一碗药走到门口，苏晴起身走过去，“是给我的？”

　　小丫头点了点头，苏晴接过来道了谢，然后不舍地拿了一块黄金酥给她作为谢礼，小丫头伸手接过去，一蹦一跳地走了。

　　苏晴心疼地看着少了最上面一块的盘子，虽然这一盘有十几个，但是每一个都是无比珍贵的好吗？

　　如果不是刚刚那小丫头盯着她的盘子，她是绝对舍不得拿出一个给人的。

　　这不是普通的黄金酥，这是瑾玉送给她的黄金酥！有幸福甜蜜治愈三重功效，且只对她一人有效，其他人拿去吃，也就是吃个食物本身的味道，完全是牛嚼牡丹好吗？

　　苏晴悲愤地拿起一块黄金酥，扬头将药喝完，大大咬了一口黄金酥，嘴里满满的苦涩瞬间被甜蜜驱散。

　　一连吃了苏晴两块黄金酥，苏晴才缓了过来，为了能让这份甜蜜持续的时间长一些，她决定剩下的要留着慢慢吃，每半个时辰一个，想他的时候咬一口，以慰相思苦。

　　捂着出了两个多时辰的汗，苏晴才将外面的夹袄脱下来拾在身后的椅子上，感觉已经好了大半，再加上有瑾玉的爱心糕点支撑着，她的心情极佳，生病时若能保持心情愉悦，病自然也好得快。

　　晚上两个婆子来换班，苏晴穿上夹袄出了门，由于今天出了一身汗，她回到房间后便拿了衣服去仙林苑的温汤洗澡。

　　苏晴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仙林苑，累得又出了一身的汗。

　　仙林苑有大大小小好几十个温汤，汤池分露天和室内两种，露天的汤池多由屏风或围墙隔起来，室内汤池一般归女眷用。

　　仙林苑又分上林苑和下林苑，上林苑是府上的主子和贵客使用的，下林苑是丫环仆人使用。

　　苏晴进的是专门给小丫头们用的汤池，由于今天下雪，且天色已晚，汤池里一个人没有，苏晴一个人倒可以慢慢享受泡温泉的乐趣了。

　　她将衣服脱了放在篮子里，光着走入汤池中，水温稍微有点烫，大概在四十度左右，用来泡澡倒是刚刚好。

　　这温泉应该是从后面的哪座山上接过来的，有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池水清澈，而且还是活水，苏晴将肩膀以下都浸在水里，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时，才往上浮一点，让水只没到胸口，过了没一会儿，她的额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寒意也被驱散了个干净，除了微微有点头晕，再无任何不适。

　　由于天冷，苏晴不敢洗头，泡了一刻多钟后便爬起来将身上擦干，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端到下游洗干净。

　　好在棉衣棉裤都是可以拆卸的，只要洗最外面的一层就行了，并不多费劲。

　　苏晴将洗好的衣服放进篮子里，挎着出了门，刚走了没两步，眼前出现了一双鹿皮靴，看到紫色绣金龙的蟒袍下摆，来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苏晴连忙将篮子放下，福身行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起来吧，勿须多礼。”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晴抬起头准备瞻仰一下对方的尊容，结果发现脖子快要仰断了，她只得将头低下来，没话找话地道，“殿下也来泡温汤吗？

　　“舅舅家的温汤泡了对身体甚是有益，我时常过来，”靖王的目光在她额上被沾湿的短绒毛上，顿了一下，“沁芳园离此有段距离，我送你回去。”

　　苏晴受宠若惊，连忙道，“不用麻烦殿下了……”

　　话音未落，她就被人抱了起来。

　　一下子离地三尺高，苏晴整个人都蒙了。

　　“殿、殿下？”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连话都快不会说了。

　　“你的小短腿要走到什么时候？”靖王看着她的脸，两人的视线现在终于在同一个高度了。

　　苏晴看着这张俊美阳刚的脸，丫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还有，能不要动不动就说她矮么？

　　苏晴动了动嘴唇，在靖王的逼视下，到嘴的话变成了：“衣，衣服……”

　　“李琦。”靖王对身后道。

　　护卫少年走过去提起地上的篮子，跟了上来。

　　被男人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屁股坐在男人如钢铁般坚硬的手臂上，倚着他强健有力的胸膛，苏晴觉得自己快要不会呼吸了。

　　好半天，她快短路的大脑才想到一个理由，“殿下，我、我染上了风寒，担心传染给了殿下……”

　　靖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端祥了一下她的脸色，问道：“可看过大夫？”

　　苏晴点了点头，“看过……”

　　靖王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苏晴：“……”

　　过了一会儿，苏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轻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看着夜色中一片皑白的雪景。

　　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人这样抱过自己了，好像是幼年时母亲这样抱过她吧，记忆太久远已经模糊了。

　　靖王人高腿长，走路如风，不到一刻钟，就看到了沁芳园门口高高挂着的两盏灯笼。

　　靖王抱着她走到门口，将她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快进去吧。”

　　苏晴抬头道，“殿下不进去吗？”

　　靖王摇了摇头，带着护卫少年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苏晴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愈来愈远的背影，心里渐渐生赶快了一股融融的暖意。

　　听到里面传来闩门的声音，苏晴才惊醒过来，连忙上前拍门，“等一等，我还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你这丫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晚上亥时锁门你不知道吗？还不快进来！”

　　苏晴连忙提着篮子走了进去，听着门在她身后被闩上，不由后怕地吁了一口气，幸亏靖王今天送她回来，等她自己摸回来错过了时间，恐怕只能在外面呆一夜了，这么冷的天呆在外面，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烧了两天火，苏晴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又在柴房多呆了一天，等彻底好断根才回去。

　　而她没想到，自己生这一场病，连之前的差事也丢了，现在已经由春兰顶上了。

　　苏晴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擦桌子擦桌子擦得起劲的春兰，心里很不是滋味，至于么？为了这么份差事就使手段让她生病？

　　虽然她也的确很稀罕这份差事。

　　苏晴没精打彩地穿过堂屋，走到里间，“吟霜姐姐。”

　　吟霜将被子叠起来，回头望了她一眼，“好了？”

　　苏晴点了点头。

　　“从今儿起，你去爷的书房伺侯吧，平时也就像之前一样打扫一下卫生，再帮爷磨一下墨，天气好的时候，把书搬出去晒一晒。”

　　苏晴呆站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病，竟然还升迁了！

　　传说中的红衣添香哎！

　　想到自己以后可以经常看到瑾玉的绝世美颜，她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急切地需要一颗强心丸！

　　吟霜回头瞥了她一眼，“有问题么？”

　　苏晴连忙将头摇得像拔浪鼓，她当然百分百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