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素白

18、第十八章 九重阁

　　雾云山庄倚山傍水，环境清幽雅致，只是庄里的人多半都少言寡语，所以偌大的山庄，景色虽美，却难免显得过静了些。如今年关将至，张灯结彩贴对联，倒也处处透了些喜庆热闹劲。

　　除夕那晚，庄里上下聚在一处吃了团年饭。饭饱，书岚带着胡应蓉离席，回了春华院。没一会儿，书岫也跟着离去，留下一群年轻人疯闹。亥时刚过，书子白便让红蓼带书子安回房歇息，书子安玩得正开心，想陪着一起守岁，却被书子白拒绝，最后耍赖不成，依依不舍地被红蓼带回了房。

　　鬼凤瞧着书子安离开时可怜兮兮的模样，轻声笑道：“他近来身子骨健朗了许多，难得过年这机会，让他玩上一夜也无妨吧。”

　　“他身子虽日渐好转，但还不适合熬夜，就算让他留下，估计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睡在厅上了，何不现在就让他回房，也好睡个舒服。”书子白饮下杯中酒道。鬼凤微微一笑，陪着他互饮对酌，看着一群人相闹到天明。

　　待到上元节那日，众人相携同游，夜里，满城灯火，笙歌鼎沸，众人观灯猜谜，又是热热闹闹一晚。

　　等十五一过，书子白没再耽搁，择了一日晴好天气，准备上路前往九重阁。

　　这日大早，碧桃与青梅还未将早饭布好，书子白就见贺蓁拎着个小包袱来了秋涛院，他脸上难掩兴奋之情，程小虎瞧着他猴急的样子，将他好一通笑。

　　几人用过早饭，便直接出了门。

　　来到庄门外，却意外发现书岫冷着脸，牵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立在路旁。

　　见他们几人出来，书岫朝这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似有些嫌他们太过磨蹭。

　　“二叔，”书子白笑着上前，问道：“你也去阁里？”

　　书岫“嗯”了一声，翻身上马，棕色大马打了个响鼻，不停踏着前蹄，好似等着背上的人一声令下，就将疾奔出去。书岫坐上马背，侧首睨向几人。

　　书子白摸着鼻子，暗自叹息，他本还想乘坐马车，一路赏玩过去，怎知现在书岫同行，必然不可行了。于是命家仆卸了马车，再牵几匹马来。

　　少顷，家仆牵了四匹高头大马出来。看几人上了马，书岫脸色稍霁，一夹马肚，率先奔了出去。书子白四人紧随其后。

　　春回大地，万物苏醒。嫩芽在渐融的松雪里钻出头来，天地间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官道上，一行五人策马奔过。虽已入春，但冷风扑面，仍如利刃刮过。这么骑马疾行一日，贺蓁似乎有些吃不消了，就连最初的那股兴奋劲也在一天的颠簸中消失殆尽。等到达一处小镇，书子白看着贺蓁如纸的面色，提议休息一日再赶路，贺蓁瞧着书岫瞬间黑了一截的脸，抖了抖，道：“子白哥，我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晚便可以了。”

　　见他这么说了，书子白也不再多言。

　　此行鬼凤一改往日衣装，里着红色锦服，外罩一件皂纱袍，头戴帷帽，即便进了城镇也未回避，一路过来，竟也没人认出他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九重阁朱雀堂堂主。

　　既已决定休息一晚，几人找了间客栈要了三间上房，书岫单独一间，书子白与鬼凤一间，贺蓁身体不适，书子白便让程小虎与他同住，方便照顾。贺蓁本想说不用麻烦旁人照顾，但转头看到冷面的书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翌日一早，在书岫无声的催促下，几人继续启程上路。有了书岫的同行，不出三日，五人就到了庐州。即便如此，书岫还嫌慢了，睨了一眼路上耽搁时候，弱不禁风的贺蓁，冷哼一声，一踢马肚，快行几步，超出四人几个马身。

　　进了城，沿着大道行出百丈，之后转了几个弯，五人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这里便是了么？”贺蓁问道。

　　“嗯。”书子白点头下马。

　　贺蓁早已被消磨尽的兴奋劲，这会儿又有了燃起的苗头。他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宅院来。从外面看，这处不过是个寻常大宅，门额上写着“程府”两字，在闹市之中，毫不惹眼。贺蓁心道：难怪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发现九重阁所在，谁又能想到这处普通宅院便是九重阁呢。

　　此时，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两个家仆模样的人，向着书子白、书岫与鬼凤各施一礼，接过他们手中马匹。这两人乍一看去，与普通家仆无甚两样，但细细观察，他二人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眼神却犀利异常，走起路来也是轻盈无声，想来功夫不弱。贺蓁多看了两人几眼，随着书子白跨入宅院。

　　进了大门，萧墙之内，竟是别有洞天。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与雾云山庄，似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书岫同书子白招呼了一声，独自离开。书子白领着贺蓁往厅堂走，走出没几步，远远便见厅堂里出来一名少女，朝他们走来。那少女行至他们面前，向书子白恭身一礼，道了声“阁主”后，又向鬼凤一拜，叫道：“师父。”鬼凤微微点头，少女双手接过他手中帷帽，退到他身后随着一起进了厅堂。

　　程小虎喜笑颜开，挪到那少女身旁，亲切叫道：“不生。”边拿肩膀撞向那少女，却被那少女轻巧避开。程小虎撅着嘴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干吗那么冷淡？”

　　那少女目不斜视，对程小虎漠然不理。等鬼凤在堂中落坐，便站到他的身后。程小虎撇撇嘴，站到了书子白身侧，只是一双眼睛依旧黏在少女身上。

　　家仆奉上茶水后，悄然退下。

　　贺蓁借着喝茶之际，偷偷打量起这名少女。少女长着一张鹅蛋脸，杏眼琼鼻，长发束顶，身着窄袖衫裙，干净利落。不过她虽长得好看，眼神却冰冷无波，让人心生寒意。

　　书子白见贺蓁想看却又不敢看的样子，笑着同他介绍道：“她叫不生，是阿凤的徒弟，也是阁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被书子白发现自己偷瞧少女，贺蓁手一抖，杯中茶水险些洒在身上。他脸颊带红，窘迫地笑了笑。

　　一杯茶饮尽，鬼凤带着不生先行离去。书子白领着贺蓁边逛边往里走，程小虎缀在他两人身后。

　　三人穿过花园，步过游廊，来到一处楼阁前，贺蓁生奇地去瞧那楼阁，只见门头上写着“归宝阁”三字。书子白说道：“这里是藏书楼，阁里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收在这处。”

　　“子白哥。”贺蓁两眼一亮，盯着书子白，他可还清楚记着书子白曾对他许过的话。

　　“呵呵，”书子白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笑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你身子还没恢复呢，今日先好好歇息歇息，等改天我再带你进去好好逛逛，到时有看上眼的东西只管拿去便是。”

　　“谢谢你，子白哥。”贺蓁欣喜无比。

　　程小虎在此处与他二人分开，书子白引着贺蓁走上右边的□□，踩着□□行出一段，远远闻到一阵桃花香，顺着□□一路走来，穿过一个月洞门，便见道旁几株桃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缀满枝头，芬芳馥郁。走出几步，几株夭矫苍松将小道环抱其中，小道尽头是座大屋。那屋子正房两侧各带一间耳房，屋后一片竹林，郁郁青青。书子白将贺蓁引进屋中，说道：“你便住在这处，这边没什么仆从，也不知你能否住得惯，若实在不行，我便将白鹭与百灵招来。”

　　“没关系的，”贺蓁摇了摇手，道：“其实我以前在贺家的时候也没下人伺候的，我都已经习惯了。”他娘不过是贺天晟的一个小妾，贺天晟又不缺儿子，所以他在贺家并不受重视。想起旧事，贺蓁不免心中发苦。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书子白见他眼眶发红，安慰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嗯。”贺蓁仰头看着书子白，破涕为笑。

　　等贺蓁情绪平复后，书子白嘱咐他几句，让他好好歇息，便离开了。

　　虽然急赶两日的路让贺蓁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到底年少恢复得快，不过一晚，又生龙活虎了。

　　他起床没一会儿，就有人将早饭端来。贺蓁细细瞧着那人，一身家仆装扮，与昨日在大门处见到的那两人一样，不言不语，走路亦细无声响。贺蓁忆起雾云山庄里那些同样面无表情，少言寡语的家仆，与之相比，似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人将饭菜摆好，提着食盒便要退下。

　　这人从进门开始一句话未说，莫不是哑巴？贺蓁心里想着，开口唤住那人，问道：“子白哥今日忙吗？我一会儿能过去找他吗？”

　　“阁主辰时有事，贺公子要找阁主，可以晚些时候再去。”那人回身说罢，再不废话，转身离去。

　　贺蓁望着那人身影消失在小道上，喃喃道：“原来不是哑巴啊。”

　　他用过早饭，在屋里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往园子里逛去。

　　这处宅院景致宜人，静谧安逸，让贺蓁有种无人居住的错觉。他一路胡乱逛来，竟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他又逛了一会儿，估摸着书子白应当事已办完，于是往书子白住处寻去。依着书子白昨日给他说的方位，走了约莫一刻，贺蓁站在两条小道交汇处，懊恼地叹息一声。

　　他迷路了。

　　举目四处望了望，这里除了他，连个鬼影都没有。正在贺蓁一筹莫展的时候，忽有一人从园中穿过。贺蓁喜出望外，急忙向那人奔去，大声叫道：“诶，你等等！”

　　那人闻声驻足，回首看来。贺蓁奔至他面前，大喘了几口气，问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那个……子白哥的住处，该往哪条道去？”他心中有些揣揣，九重阁毕竟不是能让外人任意游逛的地方，子白哥若与阁里诸人提起过他，倒还无事，若还不及提起，此人不识得他，发起难来，就麻烦了。

　　“顺着这条道走，”那人并未为难他，指着左手边的一条小径道：“穿过一个月门，走出二十丈右拐，再走十七丈左拐，直走就是阁主的住处了。”

　　贺蓁暗自吁了口气，颔首谢过，再抬起头来，已不见那人身影。他也没去在意，按那人指的路往书子白那处去了。

　　自从一年前青龙堂堂主红潇潇死于书子白寝房中后，堂主一位一直空缺至今。书子白正与书岫、鬼凤等人讨论此事时，侧头就瞧见贺蓁在院门处向里张望。许是见他们还在议事，所以在院口徘徊不前。

　　书子白笑了笑，对堂下跪着的一男一女道：“选堂主一事就按老规矩来，就定在明日吧，这事你们两个去办就行了，先下去吧。”

　　“是。”那一男一女应声，退出堂外。他二人出了厅，见到贺蓁也不惊奇。那名男子对他视若无睹，直接离去。倒是那名女子在路过贺蓁身旁时，眼波流转，对着他娇俏一笑，媚态顿生，瞧得贺蓁登时红了脸。那女子见他这般羞涩模样，大笑着离去。

　　书岫瞅了一眼院中手足无措的贺蓁，起身离开。

　　“我这也不打扰阁主了。”鬼凤瞥了书子白一眼，放下手中茶盏，也随后离去。书子白无奈笑笑，扬手将贺蓁招进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