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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回 古阳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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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冠冕堂皇的掩饰背后,最终不过一卷古籍,一纸秘法。能够撼动武林的,永远只有武林。
      雷鸣的惊愕骇然不是伪装,整整十五年的怨仇,直到那人用疏淡微冷的声音说穿,他才知道为何结怨。
      崇光道长欺骗自己的同盟,为的是他以为在雷氏兄弟手里的古阳籍;
      雷氏兄弟毒杀瓷然一城,为的是他们以为在这城里的古阳籍。
      也只有古阳籍,值得那么多人,不惜豪掷心血,不惜以命为注。
      因为,得古阳者,得天下。
      雷鸣看着谢清,良久,慢慢道:“没有人知道我们兄弟要在瓷然城里找什么。知道的人都和那座城一起死了。除非……”
      除非什么?
      盖聂卫庄翘首以盼,侍书四人却别开头颅,就算慕容止的眼光中也暗暗浮上一层叹息。
      “除非你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仓裕真师的弟子。那个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的人。”
      谢清没什么表情,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看着她的慕容止,投去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仓裕真师的名字在中原武林算不得多响亮。他本是西域人,又是在隐退武林后入的中原,无怪知者甚少。
      但仓裕真师的名字,在知情者的耳里,可以说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传闻,他练成神功——今日人口夸耀的古阳籍,武功盖世。
      到底是古阳籍成就里仓裕真师,还是仓裕真师成就了古阳籍,已无人能说清。
      雷鸣脸上的可怖与骇人已慢慢褪去,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雀跃,“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事实上,在你家老爷子的古阳籍在我手里的前提下,还要你承认,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语调里的洋洋得意,谁都听得出来。
      盖聂卫庄的脸色为之稍稍变了。而谢清依旧没什么反应。要不是早知道她的为人,恐怕会当她是吓傻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在当初七派的天罗地网之下逃走?”谢清突然这样问,“鸣哨、暗哨的数量有多少,我想你很清楚。这样的戒备下,那里站着的鬼谷纵横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何况是你。”
      盖聂卫庄显然没想到她会拿他们举例。
      而当面被贬低的雷鸣,更是怒得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想说什么?!”
      “你活着去了魏国,不是侥幸,是因为最能要你命的崇光道长,那时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你的死活。他觉得,就算你活着、就算你找到他报仇,他也能像捏死蚂蚁一样的,捏死你。
      “他在这间石堡的暗墙里,拿到了古阳籍。或者说,他以为他拿到了。”

      ***
      雷鸣缓了半天,才念叨出一句,“怎么……可能……”
      “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时你们还没拿到古阳籍,更别说让他偷走了。可古阳籍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你们知道吗?没有人知道。所以随随便便一本书,换上‘古阳籍’的皮子,也便成了古阳籍。”
      “你……”
      “所以说,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谢谢我救了你的命。你成功到了魏国,进了百灵谷要虫姬给你解毒。那时你才想起,不久之前,你们兄弟为了防止瓷然城的人向她求解药,把她杀死了。
      “没有人可以救你。你只能靠你自己。但要你给自己解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你要救活你自己,唯一的一条路是练古阳籍。因为传说,凡是练古阳籍的人都能摆脱病痛,练得越旧,身体越好。于是你开始找古阳籍。
      “可是能找到吗?垂死挣扎的你,显然管不了这么多。但真的让你找到了,你又开始怀疑会不会有诈?你开始整理你知道的一切,试着疏通线索。你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但你又不得不那么做。
      “你记得,当日在瓷然城里找到仓裕真师的尸体时,古阳籍不在他身上。你们寻到了他的住处,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你们甚至在这座城里翻找,也没能找到。古阳籍已经不在瓷然城里了。
      “这条线走通。你又记起坊间的传闻:说仓裕真师和虫姬私交甚好、说仓裕真师有个未露面的弟子,然后你就想大概是仓裕真师临终之前,把古阳籍教给弟子,让弟子藏到虫姬的住处,不让任何人碰到。
      “这勉强能说得过去,起码说服了你自己。尽管这个说法有很多漏洞:比如他为什么不直接让自己的弟子练古阳籍,但我想神志模糊的你显然没注意。”

      雷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却又忍不住不听下去。
      “你躲在百灵谷里练功,感觉身体一天天地恢复,功力也大有提升。于是你坚信不疑,你拿到的这本,就是多少人做梦也想要的古阳籍。得古阳者,得天下。而在得天下之前,你先要覆了七派的天下。
      “你开始计划报仇。计划了很久,才想到现在用的这个方法。你组建了‘神魔教’,用从虫姬那里得到的另一些武功套路,作为这支教的功法。你很庆幸没有人看出你这支教派的不伦不类,但也一直在担心有朝一日被人家识破。”
      “够了!”
      雷鸣爆喝,谢清不理他,自顾自地讲。
      “现在仇已经报完,你是不是该想着夺取武林的天下了?或者说,你早已计划好了。”
      雷鸣冷笑三声,“我当然是要这天下的。可是,急什么?古阳籍都到了我的手里,天下迟早也是我的。”
      这时候,慕容止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你拿到的是古阳籍?”
      “如果不是古阳籍,我身上的毒怎么会解开?如果不是古阳籍,我的功力怎么会上升?你傻吗?问这样的问题。任何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我手里的就是古阳籍。”
      被骂“傻”的慕容止一点也不恼火,用一种很轻快的语调回答雷鸣,“崇光道长不仅不傻,甚至比一般人聪明,所以他也觉得自己拿到的是古阳籍。这大概是你们聪明人的共性吧。”

      直到慕容止说了这两句话,雷鸣的脸色才后知后觉地变得难看。
      谢清又适时地加入了补充,“我有办法在你们的石堡藏进一本古阳籍,自然也有办法在百灵谷藏进一本古阳籍。”
      “不可能。你倒说说看,除了古阳籍,还有什么能解我的毒、进我的功?”
      “你练的武功没有名字,和虫姬所有的武功一样。它既然是武功,你练了它,增进了功力,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我恐怕它并没能化解你体内的毒。
      “众所周知,虫姬的武功全是毒功,即便有那么几门出招无毒,但对于练功者本人又是另一回事了。你的武功也是。它没能解你的毒,但却分散了你体内的毒素,这就是让你感觉身体变好的原因。
      “原本分散的毒素分散到你的经脉,和你练功时形成的真气融合,流转周天,积淤腹中。你每运一次功,就是帮助毒素扩散一次。运功次数越多,毒素扩展得也越快。
      “到了一定程度,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想你能猜到。但好在,近几年来,你并不怎么和人动手,所以毒素扩展得不算很多吧。可就和虫姬本人一样,这武功也有邪门的地方。
      “平常的运功,并不会对你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甚至不会注意到它。但你绝不能大动干戈,比如说调动全身的气力和别人大拼一场,这会使得毒素在几个时辰内就侵入到你的肺腑之中。
      “换句话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
      就算谢清讲得兜兜转转的道理,雷鸣听不懂,但那句“他将死”的结论却是无论如何也懂得,包括他满心欢喜的武霸天下,原来只是别人精心编制的一个陷阱。
      “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你死。”谢清说着,忽然提起了手中的剑,“可我终究不像你,也懒得再花时间等待。”
      她作势要去杀雷鸣。凭雷鸣现在的状况,凭谢清现在的实力,结果如何,不必多想。
      又一次,盖聂卫庄横身阻拦。盖聂对她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谢清没有答话。因为无话可答。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柄剑,两个敌人,绝顶的敌人。她的胜算并不大。
      可一个报仇心切的人就如同一个死里求生的人一般,并不在意胜算有多大。
      只要有胜算,就有出手的意义。
      她出手了。手里的长剑虽然没能被攻势振飞,但在两人的合力之下,还是被牢牢锁住。
      很不幸,她的胜算变成了零。
      可谢清一点也不沮丧。

      因为雷鸣还是倒下了。
      在卫庄盖聂架住她的剑的同时。
      他们一起回头,看到雷鸣身上的要害都插进了小刀。
      难以置信。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容止,后者向他们点了点头。
      原来谢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亲手杀掉雷鸣。可复仇这样的事由别人代替执行,还有什么意义?
      盖聂卫庄以为慕容止不会干涉的。因为不干涉是一种尊重。他们做不到,因为他们不想她杀人。他不一样。
      一样难以置信地还有雷鸣,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死去。
      在英雄的印象里,英雄总该死得轰轰烈烈。
      可惜他等不到属于他的轰轰烈烈了。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谢清。话的内容和谢清的语调一样,冰凉伤心。
      她说:“你永远也找不到古阳籍。因为古阳籍从来就不是一卷书。”
      然后他死了。带着遗憾,永远的遗憾。
      所以他也听不到,她的下半句话,“古阳籍一直都只在,知道它的人的,脑子里。”
      去找一本找不到的书,能给人无尽的希望。希望之所以存在,不正因为永远无法实现吗?
      而保存一本价值连城的书的最好方法,是不要把它做成书。这世上没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绝对不会被人找到。

      ***
      人死了。
      盖聂卫庄没有再阻止的必要,谢清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所以谢清收起剑,准备走了。
      盖聂又叫住了她。他问她,“杀了他,你能得到什么?开心?痛快?还是别的?”
      谢清的脸上又划出了久违的笑容,很淡很淡的笑容。她告诉他,“我什么都不会得到。就像人杀人,永远也不会得到什么。”
      “可人总还是在杀人,你也还是在报仇。”
      “因为无论是我,还是别人,都觉得这一桩事,非做不可。你能想到一百个不做的理由,但你绝不会理解我们这一个做的理由。”
      然后她绕过了他,与慕容止、与侍书四人一同离开了。

      这唯一一个“做”的理由,或许都不能谈得上理由。
      他们要的只是一种完成,一种填满。因执念而起的空虚,也只能由执念来终结。
      慕容止陪着谢清,忽然说:“他一定以为他很懂。但他其实一点都不懂。”
      谢清勾了勾唇角,“他一定以为朝夕相伴的师傅、邻里死了,悲伤的叫我发狂。这种痴狂,在得知真凶之后,又变成了不死不休的纠缠。”
      “可他错了。因为你早已远离了悲伤。”
      “但是他不会知道,因为他身边的人不会一下子都离他而去。”
      如果身边的一个人死了,你会觉得很悲伤,甚至想要一起去死。而如果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以相同的方式同时离你而去,你会麻木。悲伤到了一定境界,就体会不出悲伤。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风行客。像风一样拂过世间,你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来去无痕的轻功。更是越过生死的淡然。
      也只有越过生死的人,才会有这一份淡然。

      -第二卷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古阳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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