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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梦如烟的往日(3) ...

  •   高考结束后,我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一是怕出门会碰见白朔,二是我要好好闭关写作——高考结束后第二天,我便接到了《红颜》杂志社编辑苏凯的电话,他说在博客上看到了我的文章,邀请我担任他们杂志“闺语”的专栏作者。
      “闺语”主要写的是女人对生活、情感、人生的点滴感悟,当苏凯知道我还是刚高中毕业的小女生时,吓了一大跳,但最终还是决定录用我。如此一来,我不但能打发时间,还能开始自食其力。
      原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平静地度过这个暑假,然后平淡地开始我的大学生活。然而人生的变数总是无法预计的。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家里的网突然连不上了,而今天又是截稿日期,我只好冒雨到附近的网吧将稿子发给编辑。发完稿子往回走时,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从马路对面跑过去,身后一个男子正紧跟后面边喊边追,我定睛一看,那不是白朔是谁!
      他在雨中飞奔而过。雨那么大,夜色那么浓,他与我隔着一条马路,我却坚信自己确实看清了他脸上无助、悲伤的表情。无论我如何说服自己,都无法放下这样的白朔不管。
      我立刻转身朝白朔追去。
      转了好几条街,白朔终于停下了。我距离白朔有点远,看不清他在干嘛。不一会儿,他迎面走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女人。快到我跟前时,借助街边广告牌的灯光,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林阿姨。
      我一语不发地一路跟着白朔回了家。进了门才发现他们家客厅坐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见我们进来,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好好照顾你妈。”站起身,朝门口迈了两步便被白朔叫住了。
      “白仕诚,请你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我们眼前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索菲你也带走,她的存在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我妈虽然偶尔有些恍惚,但自理能力还是有的,我也会照顾她……你也看到了我妈的样子,她没有任何力量去破坏你的家庭,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你就念在……你就放过她吧……”白朔背对着那个男人说道。
      那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白朔怀里的林沁雨,紧紧抿了抿嘴唇,然后推门出去。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白朔将林沁雨轻轻放到沙发上,然后进去浴室端了盆热水出来,拧干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帮我个忙。”白朔突然抬起头对我说。
      “什么?”我连忙问。
      “帮我替我妈换套睡衣。”白朔说着,进了房间,很快便将一套干净的睡衣拿了出来。
      我接过睡衣,白朔立刻背过身去。
      我略显笨拙地将林阿姨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又拿起沙发上备用的干毛巾擦了擦,这才将干净的衣服换上。
      “好了。”我说。
      “谢谢。”白朔转过身,弯腰将林阿姨抱进了房间。
      我站在客厅,突然有点无所适从。正打算回家去,白朔却从房间出来了,用略带乞求的语气说:“小洛,能陪陪我?”
      我愣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并排坐在阳台,夜雨依旧滂沱。
      “阿姨没事吧?”我问。
      “没事,她只是吃了安眠药,睡着了。”
      “她为什么吃安眠药?”
      “白仕诚偷偷在她茶里下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怕我妈发疯。”
      “阿姨会发疯?”我忍不住诧异道。林阿姨是多么优雅的一个人啊。
      “见到他会。”
      “为什么?”我反问。
      白朔转过脸,眼睛在朦胧的灯光中变得更加深邃,然后豁出去似的对我说:“白仕诚跟我妈曾经相爱过,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在我六岁时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在香港早就结婚了,而他跟我妈的关系被他香港的太太知道了,硬逼着他跟我妈整理好关系后回香港去。那个男人是靠着那个女人的家庭才成就了一番事业,在事业与爱情面前,他选择了事业。知道事实后的妈妈本就已经倍受打击了,他还不知足,要把我妹妹带到香港去。妈妈自然是拼死抵抗,后来两人闹上了法庭,那个男人不知怎么买通了关系,法院竟然真把妹妹判给了他。妹妹被带走的那一天,我妈追到了车站,死活不肯让妹妹走,妹妹也哭闹着不愿走,那男人一怒之下使出了全身力气将妹妹扯过去,却一把没抓住,妹妹直接被甩到了马路上,而这时正好一辆货车开过……从那天后,我妈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尽管白朔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但声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个六岁的小男孩看着自己的父母当街争吵抢夺妹妹,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自己眼前被货车碾过的画面,心早已刀绞般痛得一塌糊涂。
      我忍了好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傻妞,哭什么!”白朔的话里也隐隐带着哭腔。
      “我……心疼你,心疼阿姨……”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转身抱住了白朔的头。
      白朔被我这一抱,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放肆地滚落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就那样抱着,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哭着,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怎么睡过去都忘了。

      分享了一个“惊天秘密”,我们的冷战不攻自破,关系比以前更好了,或者说,是更深刻了。人与人的因缘,不都这样吗,因为见过了对方的伤疤,甚至亲手为对方割了几道伤疤,牵绊才能强大到足以纠缠一生。
      转眼学校报到的日子快到了。
      我拖着大包小包走出家门时,白朔正站在他家门口微笑地冲我招手。
      “小萝卜头,你也今天去学校?”我问。
      “嗯。”他拿出录取通知书,一看到那熟悉的校徽我便明白了,原来我们是同一所大学。香洲大学是文科类高等院校里拔尖的,但学校里的理科专业却并不怎样,凭白朔的能力,应该有不少更好的选择。
      “你怎么会选香洲?“我问。
      他只笑着摸摸我的头,然后伸出空着的手,接过我的大行李箱,说:“上路啦,小洛!”
      从离县到香洲市需要坐9个小时的火车,这对于一直没出过远门的我来说,旅途实在是太漫长了。路上我除了去厕所呕吐外,其他时间都靠着白朔睡觉。期间白朔买了碗皮蛋瘦肉粥给我,但我吃了两口便又闭上了眼——没办法,一睁眼就想吐。
      晚上十点多,火车到站了。学校的大巴停在火车站门口,几个师兄师姐举着“热烈欢迎06级香洲大学新生”的LED牌子站在台阶下。
      我疲倦的眼眶突然发热,一股力量涌上心头,大步一踏,踏进了憧憬已久的大学生活。
      军训时,我们人文学院留校军训,而白朔他们则去了部队。
      军训最难撑的时候,我便想着,白朔在部队里比我辛苦得多,不能比他先倒下,不能让他担心,于是咬着牙竟然也撑过去了。
      一个月后,白朔回来了,皮肤黑了不少,脖子上被晒掉了一层皮。最严重的是左腿膝盖上面的伤,好长一道口子,伤口还未愈合,丑陋地裂着。他说,是一次训练不小心从跳台上摔下来,被伸出来的钢丝划到了。
      我轻轻摸着那伤口,眼泪一下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白朔“呵呵”笑了一声,然后摸着我的头说:“傻丫头,很快就会好了,别担心!”
      “那万一不好呢?”我抽泣着问。
      “不会的。”白朔回答得斩钉截铁,有种让人毋庸置疑的力量。我只好闭上了嘴。
      半个月后,伤口果然痊愈了,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香洲大学人文学院和金融学院隔了条河,坐校巴也要十来分钟。但只要晚上没课,白朔都会准时到人文学院211自习室占位等我。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学,只是单纯喜欢跟白朔待在一起,于是每天下课后,吃完饭洗完澡便风雨无阻准时赴约。
      通常白朔在认真学习的时候,我都在旁边捧着本小说或漫画,边看边吃零食。看累了,我便合上书,趴在桌上看白朔的脸。而这时,白朔多半会轻轻翘起嘴角,然后右手握成拳,温柔地在我头上敲三下。
      校园里很快传遍了我俩的流言,他们说,我们是一对。
      睡在我隔壁床的陈霞,是第一个当面提起的人。她是我们宿舍唯一一个与我不同班的,据说是法政学院的宿舍住满了才塞过来我们宿舍的。她与其他人并不太说话,唯独与我特别亲厚。
      “喂,我听他们说你在跟金融学院的白朔谈恋爱?”晚上宿舍关灯后,她凑到我床头小声问。
      “没有啊!”我说。
      “那怎么大家都说你们跟连体婴儿似的总黏在一起,我也撞见过好几次呢!”陈霞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这个回答一出来,我自己也陷入了沉思。我们那么亲密,真的仅仅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吗?如果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那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呢?我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对白朔的感情不单纯,是有私心的。但是他呢?他的心思跟我一样吗?
      当晚,抱着这些问题,我一夜不成眠,好不容易才捱到了第二天晚上。
      在送白朔搭校车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小萝卜头,你有没有发现身边好多人都在讨论我们?”
      “讨论什么?”他问。
      “他们说我们俩在谈恋爱……”我直言。
      “不用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他的语气依旧温柔,我的心却仿佛掉进了黑洞。他把我们的传言定义为流言蜚语……
      “对了,我看见我们班有个女生穿的波西米亚长裙挺好看,今天早上没课,便出校替你买了一条,你穿着肯定特别好看!”白朔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袋子看了看,是一条雪纺的白色长裙。
      “谢啦!”我笑着道谢,心想,像现在这样也不错,不是恋人胜似恋人。

      大三第一学期开学时,白朔被学院派去车站接新生。我没有任务,想跟白朔一起去,却被白朔拒绝了。他说天气太热,怕我中暑,让我好好呆在宿舍休息。我接受他的劝说,在宿舍无聊地呆了一上午。下午,陈霞回来了,大说特说今年新生中有多少帅哥,还问我下午要不要去看看。
      我答应了,心中想着,去车站给白朔送瓶冷饮,给他个特大惊喜。
      我们搭乘公交到了车站。一下车我便看到了白朔,他正撑着一把缝着蕾丝边的花哨红伞站在车站出口处,伞下还站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美女,那不是别人,正是闫静。
      我的表情立刻黑了下来,但碍于陈霞,我还是强颜欢笑走到了白朔面前,将提了一路的饮料递给他。
      他看见我,明显诧异了,接过饮料,给闫静开了一瓶,然后给自己开了一瓶。
      “这不是我们的学校的李欣洛吗?”闫静看着我说。
      “还没结束?”我刻意无视她,转头问白朔。
      “要接完下午六点半那趟车的新生才能走,你赶紧回去吧,这里人杂,又热,别在这里瞎闹。”白朔严肃地说道。
      听到“瞎闹“二字,我的情绪顿时失控:“行行,我不在这儿瞎闹了,免得妨碍你向美女献殷勤!”说完,拉着陈霞便头也不回地往公交站台去了。
      那天晚上,我以为白朔会来哄我,至少应该打个电话解释解释,但是他却什么表示也没有。我正打算关电脑睡觉时,杨逍的□□头像弹了出来。
      我是在白朔的生日聚会上认识他的。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暧昧,而后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了我的□□,加为好友后,时常发一些笑话逗我,渐渐的,我也就把他当朋友了。
      那天晚上,他又发了几个段子给我。平时我几乎不回复,但今天正好有事问他,便回他:你认识闫静吗?
      他灰下去的头像立刻亮了起来,回:认识,我们班的美女。
      看到这句话,我更是火冒三丈,他们俩同班的事情竟然三年了都没告诉我。
      他问:怎么了?
      我没回。
      他又问:你们认识?
      我还是没回。
      隔了许久,他发过来一段话:白朔惹你生气了?他怎么忍心惹你生气呢,还有多少人想要哄你开心还没机会呢。这小子太不懂惜福了!
      我回:他为什么不忍心,我跟他又没任何关系。
      许久不见他回复,我正打算下□□,他却又回复了。
      我点开,看见他写道:李欣洛,我杨逍,家境中上,成绩中上,性格温良,长相嘛还算是个帅哥,虽然身长一米八二,但心甘情愿做你的小矮人,你愿意做我的白雪公主吗?
      看见他的告白,我并不惊讶。
      我点开白朔的□□空间,发现晚上八点十三分的时候,更新了一条状态:新学期新动力!
      刚刚消减一点的怒气又上来,他明明上过网却没有找我,平时只要我稍微不开心,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哄我的。果然是有了美女相伴,便忘了青梅竹马。
      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合上电脑前,我给杨逍回了一个字:好,然后将□□签名改成了:从此安静地做一朵有主的小花。
      第二天,白朔急匆匆找到我,他还未开口,我便抢先说:“我恋爱了,男朋友是杨逍,你可要多照顾照顾他!”
      白朔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他的眼神暗下去,低声说:“你开心就好。”说完便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眼眶禁不住又红了,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我们之间隔了好几万光年的距离,仿佛再也触不到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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